他话未说完,眼看着司机大叔脸色变了变,下意识转头,病床上的程瑜睁着眼睛,正看着三人。
“妈!”
“妈。”
程思琪和宋望异口同声唤了句,病床上的程瑜伸手揉揉脖子,抬眼就看见边上的输液瓶,一脸疑惑道:“我怎么在这?”
“妈,你?”程思琪看她一眼,又看向宋望,说不出话来。
程瑜神色糊涂,却明显还认得他们几个,也不像失忆,可她这反应,似乎有点出人意料。
“你起夜的时候磕到头了,”宋望伸手握了程思琪胳膊,看着程瑜,探询道,“妈,你自己还有印象么?”
“磕到头了?”程思琪伸手碰了碰自己额头,“难怪觉得怪疼的。”
病房里一众人安静地看着她,她定神看一眼程思琪,又朝着边上的秦浩道:“你也真是的,磕到头我躺一会就好了,怎么还惊动孩子了?琪琪这还怀着身孕了,行动多不方便。”
“妈,”程思琪声音小小地唤她一声,“爸他也是担心你。”
“几点了?”程瑜又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挣扎着要起身,“是不是早上了?你们都来医院,阿源和少游怎么办?孩子还上学呢。”
“您忘了?”宋望温声提醒她,“我外公和外婆来了,家里有阿姨,能照顾他们的。”
“哦,老爷子来了。”程瑜松了一口气,伸手揉着太阳穴,蹙眉道,“可也不好让老爷子费心。”
所有人都记得……
宋望垂眸看了眼程思琪,略微想了想,又重新看向程瑜,笑笑道:“您别着急,这点滴马上完,完了我们一起回去。”
“这……”程瑜看了眼滴着的药瓶,只得靠了回去。
司机大叔陪着她,宋望和程思琪出了病房,心事重重地去找值班医生。
值班医生又给程瑜做了检查,到了病房外,微笑道:“一切正常,一会点滴挂完可以随时出院。”
“可是……”程思琪迟疑道,“我妈她好像忘了些事情,她忘了自己怎么进来的?”
“嗯?”医生挑眉看她一眼,“认人吗?”
“认人,”宋望道,“其他方面都很正常,可她好像不记得出事经过了。”
宋望略微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又可能不记得单独的一个人,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脑震荡会有些后遗症,”医生想想道,“车祸也可能造成创伤后遗症,病人潜意识里忘记某件事,或者回避某段回忆,某个人,这些都有可能。”
“以后会想起来吗?”程思琪道。
“难说,脑部受刺激这个很难说,也许等会就想起来,有可能有些事永远不想起来,可能性很多。”医生朝病房看了一眼,“如果你们想让她尽快恢复的话,可以通过聊天的方式多了解她一些,看忘了哪些事,可以适当提醒,也可以用照片旧物等东西给予适当刺激,听得多看得多了,有助于恢复。”
值班医生人到中年,答话中规中矩,也没有往车祸的方面多想。
宋望和程思琪对看一眼,朝着医生道谢道:“麻烦您了。”
“没事。”医生抬手腕看看表,点点头,先走一步。
程思琪目送他离开,仰头朝宋望道:“你是觉得她可能忘了……爸爸吗?”
“有可能,”宋望按着眉心道,“也可能是忘了昨晚的事情,现在还不能确定,回家再说吧。”
“嗯。”程思琪神色复杂地答应了一声。
七点多,程瑜挂完点滴,一众人离开医院,回了家。
顾市长和她的事情也就几个人知道,彼此心照不宣,回家之后一众人也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程瑜和以往一样,平素大多数时间在家里照顾程思琪,程思琪小心试探了几次,觉得她似乎连以往和顾市长有关的事情也尽数忘记。
她知道自己和司机大叔是再婚,也记得林凯和赵晓琳等所有人,依旧知道程思琪是她嫁给林凯之前就有的孩子,说起来却会微微疑惑,她只记得自己是心甘情愿将程思琪拉扯大,却忘了她的父亲是谁。
她问程思琪自己有没有说过,程思琪说没有。
这疑惑在她心里盘桓了一会,却很快散去,毕竟时间太久了,当时那么年轻,也许她很早就不怎么记得那个男人了。
她没怎么往心里去,程思琪却好几次觉得感伤。
他们两人意外车祸的事情里抹去了程瑜的痕迹,因为宋望的缘故,顾家也三缄其口,她和顾市长的关系,便好像成了知情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以至于,顾市长的追悼会,她和程瑜都没能亲临现场。
这一天,程思琪午睡醒来,到了客厅里,一抬眸看见程瑜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
程思琪揉揉眼睛到近前,柔声唤了一句:“妈。”
“醒了?”程瑜看见她,将遥控器放在茶几上,扶着她坐下,垂眸看了眼她肚子,心疼道,“累不累?我切点水果给你吃。”
“不用。”程思琪摆手道,“我先靠着歇一会,睡觉也好累人。”
“那也行。”程瑜坐在她边上,正想关掉电视,画面里出现了两排白色的花圈挽联,云京电视台一个民生节目在回放前几天的本地新闻。
确切地说,有学者上节目,在回顾顾市长生平政绩。
程瑜握着遥控器怔了一下,静静看着,一时间没有说话了。
程思琪看着她,微微抿唇,也不敢说话。
节目应该有一个多小时,学者和主持人倒序回顾,因而顾市长的追悼会在最前,他的照片被鲜花簇拥在桌面正中间,神色安详,目光深邃,看上去睿智沉稳,十分有领导人魅力。
镜头在他照片上多停留了几秒,程瑜多看了两眼,朝着边上的程思琪喟叹道:“一直都没看过新闻节目,这个是前市长?”
“嗯,”程思琪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握了握,“姓顾,单名一个祁字。”
“看上去还挺年轻的。”程瑜笑了笑,朝她道,“现在那个市长头发都花白了,长相普通个子也低。”
“市长嘛,”程思琪一只手轻轻摸着小腹,“又不是明星,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也是。”程瑜眼看着电视画面转回到节目主持人,变成了政绩分析,也不大懂,关了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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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的顾市长找到了他的小鱼儿,带着萌萌哒的女儿定居青城,住在了赌王隔壁。
程妈妈教育三岁的女儿:“宝贝呀,以后不能穿着小内裤和小朋友们玩耍,羞羞的。”
小琪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隔日,邻居家的宋哥哥来敲门。
琪琪道:“谁啊。”
宋哥哥不耐烦道:“隔壁的,妈妈让我给你们家送点花。”
妈妈爱养花,一大院子真是烦死了好吗?!
小琪琪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小内裤,转身跑回去找妈妈,跑了两步又灵机一动,果断脱了内裤,开门道:“我把小内裤脱掉啦,哥哥你可以进来了!”
宋哥哥:“妈呀,新来的小青梅好奔放,太羞耻了!”
☆、214:胎动
她看上去神色如常,程思琪松了一口气,依旧摸着自己的小腹。
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她肚子隆起得非常明显,和正常孕妇七八个月的时候差不多大,身子懒,基本上走几步都会喘。
按理说应该有胎动了,可眼下三个宝宝依旧很安静。
胡乱想着,她觉得有点担心,一只手撑在身侧往后面靠了靠,想着让宋望陪同,明天去医院检查。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去超市买点东西?”她正胡思乱想,边上程瑜的声音让她骤然回神。
“现在?”程思琪意外地看她一眼,“那让小川陪你去吧?”
“不用。”程瑜笑笑道,“最近天气很好,我散步过去就行。这几天一直待在家里,出去活动活动。”
想到她几乎天天在家里陪着照顾自己,程思琪难免有些过意不去,微笑道:“那好吧,你拿上手机,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
“知道。”程瑜起身看着她,“你无聊了找阿姨陪你说说话。”
“宋望一会就回来了。”程思琪笑了笑,又叮咛道,“回来东西多的话也记得打电话,我让小川去接你。”
“还没当妈妈就这么唠叨。”程瑜笑看了她一眼,在门口换了鞋,出门去。
九月下旬,秋高气爽。
她关上门下了台阶,一路往出走,两边整齐的景观树都有了些黄叶。
距离那一夜,过去了整整十四天。
十四,一生。
这平稳安静的十四天,好像漫长一生。
程瑜微微低头,将手机装进了口袋,走了好一会,才在宽阔寂静的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里?”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发问道。
“庆山陵园。”程瑜看着窗外,声音低而柔,面色平静。
“挺远的呀。”司机发动车子,嘀咕了一句。
程瑜没有说话,依旧看着窗外,城市的下午车水马龙,目之所及都是人,吵闹喧嚣,和那一晚的寂静不一样。
她其实回家的当晚就想起了所有事情,可眼看着家里所有人都因为她的失忆松了一口气,便也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做了忘记顾祁的程瑜。
她少年时期看过一本书,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鸟,名为荆棘鸟,它一生都在高高的天空中昂着头飞翔唱歌,直到遇见最美的荆棘才会一头栽下,用鲜血染红羽毛,奉献生命。
她觉得那寓意很美,她是那只鸟,爱情便是那丛荆棘。
她是为爱而生的女孩,无论如何,都倔强执拗,追随所爱。
可这些年下来,她却觉得自己是鸵鸟。
不是那样勇敢到不顾一切,让她羡慕的自由鸟类,而是鸵鸟,遇到事情,便只能埋藏起脑袋,忍耐逃避。
车祸的那一瞬,她害怕死亡。
她在这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放不下,她的思琪,她的思源,思琪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小宝宝。
她早已经不是当初执拗倔强的女孩,而是一个母亲。
女孩总是任性的,母亲却是隐忍的。
人常说母爱如水,父爱如山,这些年,她其实做惯了山,矗立在自己孩子的身边,永不倒塌,也不离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