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涂完这些,惜晴又仔细检查了阿宴的手指甲,十个手指头如同削葱一般,指尖十个红点粉嫩嫩的,不是那种太艳丽的红,而是带着粉泽的红。
这是之前后院里种的凤仙花,用麻叶包了染就,那凤仙花颜色淡,染成了指甲竟然是粉嫩嫩的水灵,正衬了阿宴这一双削葱一般的双手。
梳妆完毕,一旁小丫鬟捧上衣物和靴子,惜晴帮阿宴穿上了金银丝流彩羊皮小靴,里面穿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外面罩上一件织锦皮毛斗篷。
满意地打量着阿宴,惜晴最后为阿宴束上一条青绿闪金的四合如意绦,手里又拿了个观音兜,道:
“这个带着,若是外面冷了,便再戴上。”
阿宴忍耐了这么许久,最后终于打扮妥当,便赶紧出了屋,跑到了母亲屋内,却见母亲也已经打扮起来,果然如她预想得一般好。
母女二人互相打量一番,最后三太太也笑望着女儿:
“我的阿宴,越来越好看了。”
此时四少爷顾松也来了,是一起来三太太房中用早膳的,见了自己妹子,却是忍不住上前,惊叹道:
“阿宴,今日个比往常都好看!”
阿宴凝向自己哥哥。
“难不成往日就不好看?”
顾松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自己作势打脸。
“原本就好看的,只怪哥哥有眼无珠!”
他这么一来,三太太也笑了,忙招呼儿女吃饭。
此时听雨已经命人将各色食盒摆上,却是金银炙焦牡丹饼,撒子,粟米粥,还有几碟子小菜,都是选了那吃了没味没气的,免得出门去了让人笑话。
当下一家人坐下,便吃起来,一旁惜晴和听雨自然上前侍奉,递勺端羹的。
阿宴回首看了下惜晴,便道:
“母亲,惜晴和听雨也要跟着我们过去的,等下时间匆忙,怕是她们二人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不如让她们先下去,也吃点吧。”
想想也是,三太太笑了下道:
“我竟不如你想得周到。”
说着时,便扫向一旁的几个丫鬟,分别是叫躲烟、雪醉、浮月和抹澜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是比惜晴和听雪略低一些的二等丫鬟。
“躲烟,你先帮着将剩余的牡丹饼撒子,还有粟米粥,都搬过去到你听雨和惜晴姐姐房里,让她们吃饭,你们几个在这里侍奉着。”三太太这么笑着说。
听雨和惜晴听了,倒是微楞,只因素日都她们两个在跟前侍奉的,确实侍奉主子吃了饭,她们便要跟着匆忙出门,这其间能瞅个空往嘴里塞点东西就不错了。如今万没想到三姑娘竟然能体恤到自己。
微微福了一下,听雨和惜晴并没多说,只是道了声:
“谢三太太赏,谢四姑娘。”
说完这个,便也自去仆役们所住的倒座房里,匆忙去吃了。
“妹妹真个是越来越懂事了。”顾松咧着嘴,露着洁白的牙,笑望着自己妹妹。
抬手瞥了自己这哥哥一眼,手里一边拿着箸子,一边淡淡地道:
“妹妹都懂事了,哥哥也该学着点。”
这轻轻淡淡一句话,却是让顾松心里一突。
其实他虽然混帐,可是身边的小厮也不是随便浑的,风言风语闲言八卦谁没听过几个啊。
他也知道自己母亲和妹妹在老祖宗屋子里受了磋磨,只是这等事到底该如何处置,十三岁的他却还有些茫然。
在此之前,他是只知道母亲有的是银子挥霍,在家学里每每有人跟在他身后,撺弄些事端出来,他也享受别人奉承,成帮结队,恃强凌弱的事也干过。
只是这几日的事,传到他耳朵里,让他骤然明白,自己和上头那三个哥哥,其实也许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阿宴吃饱了,便放下箸子,淡扫过自己的哥哥顾松,见他低着头愣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一时便有些感叹。
说实话,这个哥哥确实是有些混帐的,后来跟着大少爷,学了些斗鸡走狗踢脚气球,甚至是逛窑子走章台的混账事儿,也少让母亲流泪。不过这个哥哥其实也是笨拙和真挚的。
在自己嫁了后,诸般不如意时,他去找过沈从嘉的麻烦,所用的办法是把沈从嘉揍了个鼻青脸肿。
在自己想拿体己银子补贴他时,他断然拒绝了,却自己跑过去,跟着人到处跑着学经商。
那个对他体贴细致的惜晴没了,他只有一个看似温柔和顺,其实内里阴险刻薄,丝毫不知道疼惜他的夫人,过得憔悴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不起大家,男主大概在十几章出现,要不大家先养肥吧。。。。然后我这么实诚的作者,难道不该来点花花鼓励么。。。。。
☆、出发赴宴
阿宴微微仰起脸,将逼到眼眶的湿润咽下。
她还记得,后来作为皇贵妃的四妹妹把她召进宫,俯视着她,轻描淡写地说,皇上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有意重用顾松为皇商,要他好好准备下。
那时候的阿宴低下头,谢恩。
跪下的时候,将过去三十年所有的骄傲,都扔在了脚底下。
是啊,上一世的阿宴,是骄傲的,是骄纵的,是目无下尘的。
也是浅薄的。
谢恩过后,抬起头来,映入她眼底的,是四妹妹的笑。
作为皇贵妃的四妹妹,并不需要说什么,只是高高在上,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含着淡笑,怜悯地望着那个跪伏在自己座下的姐姐。而那时候,一旁的那个五妹妹,却是鄙夷地望着自己,挑着眉道:
“以后总是要争气些,别没事儿都要来叨扰四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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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猩毡毛帘子被揭开,惜晴过来,笑着道:
“大少奶奶那边已经过来催了,软轿就在门口,说是要过去了。”
一句话,将阿宴从过去的思绪中扯回来,她忙绽开一个笑来,对母亲道:
“母亲,咱们快些去吧。”
顾松想起当前的事来,也有些闷闷的,便一边用箸子戳着那金丝饼,一边道:
“路上小心,若是回来晚了,派个小厮回来,我自然骑马去接你们。”
三太太戳了下他的脑门:
“你这个不着调的,去了学里好生读书是正经,哪里敢靠着你来接!”
当下阿宴跟随三太太出了垂花门,便见已经有两顶软轿在这里等着,轿子是极小的,是专用于内院之中小姐太太们的,每个轿子由四名粗壮仆妇抬着。
阿宴和三太太各上了一个,软轿子便起来,出了三太太所住的荣祥苑,先去了老祖宗所住的慈恩苑,进了垂花门,过了逶迤的穿堂,又绕过一个八扇拼接的山水人物黄花梨大屏风,几个人穿过这三件厅房,这才来到正房的大院子里。
此时院子里已经停了几个软轿,想来是要出门的各位姑娘并大少奶奶的,各人的小丫鬟们拥簇在院子里,或者在那里看猫儿狗儿打架,或者观赏着一旁穿山游廊上摆放着的各色花草,还有喜鹊鹦鹉等鸟儿,一个个染得五颜六色,很是喜庆。
老祖宗素爱风雅,花鸟等物是没少养的。
阿宴见此,知道自己竟然是晚了的,忙跟着三太太进去,却见几位姑娘并大少奶奶都在了,于是忙上前,向老祖宗请安。
老祖宗坐在软榻上,半靠着一个金丝织锦引枕,身上半遮着一个大红福寿两全织锦的条毡,腿脚却是露着,一个穿着杏红夹袄的小丫鬟手里拿着一个美人捶帮着老祖宗捶腿,一旁青桃端着一个紫檀木的填漆托盘伺立在那里。
斜眼见阿宴和三太太过来请安,打量了下她们的衣着,却是不喜的,当下伸手,示意四姑娘近前,摸索着她的发髻,道:
“去了宁王府,不比咱们家,可不能像个小门小户出身的,眼皮子短浅。我们是传袭了四世的高门,你们都是千金万贵的小姐,这个可要切切记在心里。”
四姑娘微微一福,笑着点头:
“阿凝一定谨遵老祖宗嘱咐。”
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太太却是抬首看向了二姑娘,见到她头上那攒珠的钗子,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哪里来的这物?”
连忙上前福了一下,四姑娘笑着说:
“因这几日我那攒花的钗子拿去修了,出门没什么好首饰,便向阿宴借了来这个。”
五姑娘听到这话,诧异地看向四姑娘,又扭脸扫了眼三姑娘。
老太太看了眼一旁的阿宴和三太太,眼中说不出喜欢,也说不出不喜欢,便点了点头:“去吧。”
说完,便闭上了眸子,那样子是不想再理人了。
这时却见大少奶奶进来了,原来她之前是去亲自吩咐车马的,此时进了屋,笑着说:
“看咱们家里这四个姑娘,打扮起来竟如一朵花一般,真真是耳目一新。若是在别处碰上了,我这眼睛都不敢认了呢。”
一时说着,便去亲昵地摩挲了下阿宴,又去拉二姑娘和四姑娘的手。
三太太忙笑着道:
“大少奶奶今日看着气色极好。”
大少奶奶的目光扫过三太太,却是微诧,不过那些诧异闪得极快,便笑着说:
“三太太今日看着倒像是年轻了好多。”
众人说笑着,便告别了老祖宗,于是各自在各自丫鬟的搀扶下上了软轿。
软轿颠簸着,不多时便出了三层仪门,于是各自在丫鬟搀扶下又下了软轿,却见三辆豪华的八宝攒珠翠盖马车便等在这里,都已经套上了驯骡。
几个姑娘并大少奶奶和三太太都下了车,因有六个人,于是三太太带着二姑娘三姑娘一辆,大少奶奶带着四姑娘五姑娘一辆。五姑娘原本想跟着大少奶奶的,谁知道五姑娘的生身母亲郭姨娘却拉着五姑娘,要她和自己一辆。五姑娘没办法,只好跟着郭姨娘一起了。
上了车后,车马便驶出了外院,从角门出去,就此上了街。
三太太坐在正中,一手揽着阿宴,另一只手揽着二姑娘,而听雨和惜晴则在一旁伺候着。
二姑娘其实从刚才一直有些忐忑,此时见周围并无外人,便咬着唇,不安地望着三太太和阿宴道:“怕是阿容要给三太太和四妹妹惹麻烦了呢。”
其实这个借珠钗的事儿,阿宴是给三太太提过的,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可是今日在老祖宗那里一过眼儿,顿时觉得有些担心了。此时二姑娘这么说话,三太太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倒是阿宴,云淡风轻地笑了下,道:
“有什么要紧,那不喜欢你的,再是你怎么小心谨慎,也是动辄得咎,讨不得好去。”
二姑娘听得这话,倒是一怔。
心知阿宴说得没错,只是不免叹息,阿宴再不济,也有哥哥和母亲在,而自己呢?那体弱多病的二太太自有亲生儿子,哪里会顾念自己呢。将来又有谁为自己做主?少不得拼上去搏一搏,自己为自己留心个清俊好人家。
就在这辆马车里,几个人正说着时,另一个马车里,郭姨娘见左右无人,小心翼翼地问自己女儿五姑娘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