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恒摸了摸鼻子,调侃道:“你们夫妻二人倒是齐力同心啊,冷薇,朕知道你是大苗冷家人,你此番去可算是大义灭亲,你狠得下心?”
冷薇点头:“道不同不相为谋,冷家以制毒害人为本,我制毒以救人为本。况且,他们从没拿我当过冷家闺女,从我踏进大魏国土那一刻,我就不再是冷家人。”
冷薇幼年过得辛苦,如果不是遇到邓琰,或许,她现在仍旧是族里唾弃的私生女。现在,大魏才是她的家,至于大苗冷家。
算是她的仇人。
周凌恒道:“那好,回宫之后,朕便拟旨恢复邓琰将军之职,遣你夫妻前往西州城。”
回宫之后,周凌恒便拟旨恢复邓琰军职,任邓琰大哥为主将,邓琰为副将,命他二人率兵前往西州城清剿叛匪。
凤山祭天之行结束,周泽不得不返回封地。他临走前想再见柳九九一面,柳九九却以腹痛为由拒绝。他不甘心,于是夜半三更来到景萃宫,想翻墙进去,却被景萃宫外三层严实的防守挡住去路。
他坐在景萃宫外的榕树上,看着里处灯火阑珊,心头竟泛上几丝酸涩。
他不算是个好人,可他也苛求像个好人一样,能再吃她坐的一顿饭。不需要大鱼大肉,哪怕是红薯锅巴饭就咸菜,他也心满意足。
现在看来,连救命的恩情都太薄,那个女人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他。
他很羡慕周凌恒,有这么一个女人。
如果他是周凌恒,宁愿做一个普通人,同她粗茶淡饭,过幸福恬静的小日子。
周泽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渴望跟一个女人粗茶淡饭?
这可是他以前最鄙视的生活,如今却对这种生活生了羡慕之情,真是可笑,可笑哈!
翌日一早,周泽启程,返回封地。车撵行出京城,他还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后看。
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抵就是,陌生的时候对她不屑一顾,觉得她的命如蝼蚁如草芥,她生或死,都与他无关。一旦喜欢上,便觉得她的命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她生,他会念着她过得好不好;她若死,他的情绪大概会为之癫狂,心也会为之疼痛。
她的一切,都会变成自己的牵挂。
这,就是喜欢吧。
周泽阖上眼想了一路,恨自己与她第一次见面没能对她好些,恨自己曾经对她下过重手,恨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他不做那些,她是不是不会那么怕他?也不会那么恨他?
老天真是爱开玩笑,让他喜欢上这么一个女人。如果早一点,他早周凌恒认识柳九九,早周凌恒喜欢她,或许,她现在不会是周凌恒的女人。
返程之路颠簸辛苦,他浑浑噩噩想了柳九九一路。脑子里好不容易想的不再是她,一到饭点,刚往嘴里刨了一口饭,脑子里又迸出柳九九的红薯锅巴饭。
——妈的,为什么那个蠢女人会做饭?这还让不让他以后吃饭了?
周泽饱受折磨。
终于明白,相思何苦。
☆、第56章 ..
周泽离开京城,再加上冷薇愿同邓琰前往西州城平定叛匪,他心底的石块才稳稳放下。
菏月底,太后忽然卧病在榻,成日浑浑噩噩,没什么精神劲儿。柳九九也不顾怀着身子,时常拎着食盒去慈元宫探望,太医来一拨去一拨,可太后总不见好。
经太医诊断,太后血脉运行正常,身体并没有不妥之处。
太后手撑着额头,无精打采,浑身不得力,一阵“哎呦”道:“杜太医,哀家到底如何?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柳九九同唐贤妃、秦德妃在一旁杵着,屏住呼吸等杜太医说结果。
杜太医起身跪下,冲着倚靠在榻上的太后磕头道:“您的脉搏正常,同常人无异,恕臣无能,臣实在看不出您到底得的什么病。”
太后揉了揉额角,半阖眼,有气无力说道:“看来哀家当真是时日无多了。”她抬了抬眼皮,冲着柳九九招手,“来,菁菁,过来。”
柳九九慢吞吞走过去,在榻前坐下。太后牵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菁菁啊,哀家时日无多,哀家最大的心愿,是能抱上孙子,如若你这胎生的是个女娃,可否答应哀家,让其它妃子为皇上开枝散叶?”
“母后您说什么呢?您一定能长命百岁!”她咬着嘴皮,竖起手掌,一脸坚定道,“母后,您放心,我一定让您抱上孙子,如若食言,天打雷劈,好不好?”
太后以为她是答应,总算心安。
然而柳九九并没有打算让排骨临幸其它女人,如果头胎生不出小太子,那么她就跟排骨加把力,努力第二胎,第三胎,总会有一胎是小太子。
从前柳州城东街的大婶常说,她体态丰腴,盆骨开阔,一定能生男孩。她现在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以至产期逼近,她仍毫无压迫感。
她能吃能喝,力气又大,多生几个孩子,应该不成问题。
太后染上怪疾,奇的是周凌恒并不担心,反将太后送去感业寺静心调养。
柳九九不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感业寺固然好,可到底不如皇宫住的自在呀?
景萃宫的槐树生的茂盛,树荫下一片清凉。邓琰冷薇夫妻凯旋回朝,此去两月,没吃过一顿好饭好菜。
柳九九在槐树下搭开一张小方几,摆上四只小矮凳,做了几道家常小菜,准备迎接他们夫妻。本来这顿饭,周凌恒是嘱咐景萃宫的厨子做,可柳九九觉得,既然是接待,还是自己下厨比较显真诚。
她的肚子已经有六个月,站着没一会便腰疼。周凌恒带着邓琰和冷薇从朝堂过来,看见她撑腰站着,忙快步走过来,扶住她,“厨房的事吩咐下面人去做就好,怎么还亲自动手?”
柳九九将手中酒壶搁下,侧过脸冲着他笑道:“没事,经得住折腾。”她伸手摸了摸腹部,“哎呀”一声:“小排骨踢我呢。”
周凌恒伸手探在她的隆起的腹部,隔着母体,似乎真的感觉到活泼的小排骨。
那种幸福感微妙不可言,如春风拂面,又如繁花一簇压在脊背上,温暖阳光普照,使人神清气透,心里说不出的舒服。
邓琰和冷薇相视一笑,调侃道:“你们一家三口倒是幸福,苦了我跟夫人,一路辛苦,生小薇薇的计划只能延后。”
柳九九招呼他们坐下,一起吃饭。
冷薇早先便听说皇后厨艺如何出神入化,直至今日才有机会品尝。桌上饭菜并不精致,都是些家常小菜。酱肉丝、鱼丸汤、鱼香茄子、罗蓑肉、白味摊饼,另外每人跟前一碗不知名小酱。
邓琰端起小酱,用筷子戳了戳,见这东西黑乎乎一团,他真不敢下口,“这是何物?”
柳九九捡起筷子,说:“你尝尝。”
邓琰见周凌恒用薄脆的摊饼蘸小酱,自己也尝试着蘸了一下,小心翼翼咬了口。“嘎嘣”一声,摊饼被他上下齿咬开,薄脆的摊饼夹杂着果香沁入味蕾,甜中带酸,很适合这样的炎炎夏日。
冷薇也吃了一块蘸果酱的薄脆饼,脆饼一送进嘴,颠覆了她对摊饼的认知。她从未吃过如此搭配的饼,觉得很新奇,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块。
柳九九做的摊饼比起普通摊饼更脆、更薄,味道如常,只是口感更妙。此道菜最大的亮点,是黑乎乎的果酱。冷薇就只会捣腾毒物,从不下厨的她,居然也向柳九九打探起果酱来,“皇后,您这果酱是怎么做的?”
柳九九眉眼弯弯,温言笑语道:“这是李肉果酱,我这里还剩许多,冷大夫若是喜欢,就一并带走。”
冷薇还沉浸在得到果酱的兴奋中,就听周凌恒淡淡道:“当然,这东西不是白吃的,朕有事吩咐你做。”
“我就知道。”冷薇翻了个白眼,伸手抢过邓琰跟前的果酱,“如此劳师动众请我吃饭,一定不是小事。”
周凌恒说道:“朕想让你替朕编个慌。”
冷薇抬眼,“什么慌?”
“朕的后宫,除了铲铲还有秦德妃、唐贤妃,朕觉得她们碍眼,想送她们离宫,可眼下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他挑了一筷罗蓑肉进嘴,蹙着浓眉,慢条斯理接着又说,“朕知道你有种毒药,能让人假死。朕想让你给秦德妃、唐贤妃下毒,让她们假死,送出宫外,从此这世上再无这二位后妃。”
“噗——”冷薇正往嘴里送酒,闻言一口酒喷出来,“这也太狠啦!”
“嗯,这件事朕思虑了很久。”他抓住柳九九的手,说,“朕给不了她二人想要的东西,所以,朕打算送她们出宫,送她们去合适的地方。朕知道,这么做是亏欠她们,可朕心里只有铲铲,正如你心中只有邓琰一样。”
冷微清湛的双眸一眨一眨,呆呆咬了一口摊饼,“我明白。”
这件事很快落实,冷薇从府中取了药给周凌恒。她用药从柳九九那里换了一大瓮李肉酱,这些足够她吃十天半月。
药物到手,周凌恒吩咐邓琰,偷偷将药投放进两位妃子的食物中。
白衣邓琰抱着胳膊,白眼一翻:“这种缺德事为什么让我去?”
周凌恒眉头一挑,有几分挑逗意味,他收起毒药不再强迫他。等夜幕降临,白衣邓琰换上黑衣,周凌恒再次将药递给他。
黑衣邓琰二话不说,接过药便朝二妃寝宫行去。黑衣邓琰的忠诚属性,周凌恒从未怀疑过。
他倒是很好奇,在夜里,邓琰对冷薇会是个什么样?
当夜亥时,传来秦德妃、唐贤妃中毒身亡的消息。
发生这么大的事,宫中乱作一团,唯有周凌恒坐在乾极殿,放下手中奏折,眼皮儿一抬:“多大点事儿?厚葬便是。”
周凌恒全面封锁。是以,举国上下都知道二妃忽然去世的消息,唯独感业寺的太后还蒙在鼓里。
柳九九总算知道周凌恒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感情太后有乏力症状,皆是他一手安排。他处心积虑安排太后去感业寺,为的可不就是送走唐贤妃和秦德妃?
秦、唐二妃在假死过程中,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等她们醒来,已经被送到锦城。
唐贤妃得知这件事是皇上一手安排,很不甘心,她叫着嚷着要回京城。邓琰也不拦着她,让她自己去瞎折腾。唐贤妃因为身无分文,行不过几条街,便再难往前行。
她一夜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唤,在路边拿了包子不给钱,扬言说自己是唐贤妃,最后不仅被卖包子的给揍了一顿,还被送去当地官府,受了点苦头。
邓琰将她从官府拎出来,抱着胳膊问她:“怎么样?还想回京城吗?”
唐贤妃咬着嘴皮摇头,不回了,她不回了。即便是回去,皇上也不会认她。秦德妃倒是看得开,事情局面无法扭转,她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不甘心又怎么样?京城,她们再也回不去。
邓琰她们在锦城置了一处房产,另外买了些可靠的老仆照顾她们。为了让她们学会自食其力,另外在闹市买了一处店铺,让她们卖点首饰衣裳。
将锦城的事安排妥当,邓琰一赶回京城,就得到皇后怀胎八月却要临产的消息。
☆、第57章 (修改)
邓琰一路驾马赶回京城,到家发现,家中瓦缸内又泡上不少刺客。
冷薇见他回来,拉着他去院子里,指着那些装刺客的瓦缸挨个儿解说道:“这边儿的刺客,是南王的人。那边的,是大苗派来的细作,这些人不省心啊。”
邓琰看了眼离自己最近的刺客,一颗脑袋光溜溜,脑勺后却留有一小撮头发,看起来有几分滑稽,“这……这刺客还是和尚?”
冷薇连忙摆手解释说:“不不,这人不知死活闯进景萃宫行刺,被咱们皇后娘娘用菜刀片了个精光,所以,他就成了半个和尚。”
邓琰倒吸一口凉气,感叹:“咱们娘娘深藏不露啊,我自认刀法精绝,也做不到她那样。”
冷薇带他进屋,给他沏了杯茶,又说:“正是因为这些捣乱的刺客,娘娘近日腹疼的厉害,估摸着临产期就在这两日。”
“嗯,等会我换身衣服,进宫看看。”邓琰抿了一口热茶,阖眼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连日来的疲劳散去不少。
休息片刻,他起身回房换好衣服,骑马朝宫内驾去。
他到景萃宫时,小安子糯米带着一群太监宫女,在景萃宫忙得团团转,具体原因不明。他随手拉住糯米,问道:“怎么回事?”
糯米拧着眉头,憋着嘴一跺脚,像抓救命稻草似得,抓住邓琰,“冷少侠,你总算回来了!你跟皇上情同手足,你去劝劝皇上,好不好?小姐已经疼了两日,皇上这种时候不请太医,居然让我们去厨房准备排骨烧火做饭,且让小姐下厨做糖醋排骨!皇上嘴馋我能理解,可小姐都疼成那样,他怎么狠得下心啊?他虽是皇帝,可我们小姐的命也金贵啊!况且小姐肚子里的,还是他的亲骨肉!他怎么这么狠心呢……”
“这……”邓琰语塞,居然不知该如何安慰糯米。
这个事情乍一听,的确是陛下的错。且不说皇后临产腹疼,单提皇后大着肚子,陛下也不该让皇后下厨做糖醋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