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女儿根本就不爱搭理她。
就算她有些事情做得不对,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养大了女儿,女儿就该体谅她的害怕啊。
“以后我老了,你也会如此吗?”
楚云梨点头:“只要你不离开,家里不会缺你一口饭吃。”
陈玲珑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她还年轻,先前就嫁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如今男人没了,她凭什么要替他守着?
再说,那男人一直惦记着别人……陈玲珑平时也能感觉得到关父对她的温柔和重视,可夫妻俩这么多年没有孩子,肯定是他想的法子。
这应该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对关江月不好,这才不让她做娘。
本来一家三口日子好好的,陈玲珑也没有说一定要生孩子……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确实好。可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听说还很痛,她怕自己撑不过去,倒也没有强求。
所以,他们夫妻一直都挺随缘,从来没有看过大夫。期间关父提出过两次,陈玲珑不想喝药,便拒绝了。
本来嘛,这夫妻之间成亲久了,一直没有孩子,最后备受议论的都是女子。如果要喝药,也肯定是她喝得多。
反正,关家高门大院住着,关父一开始抱孩子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让村里人知道。知道真相的就是余家夫妻和关福耀一家,说起来都是自己人,他们不提,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关江月不是她所生。
那些年里,陈玲珑还挺庆幸自己不用拼命生孩子来着。谁又能想到本来感情亲近的兄弟两人转瞬间就能反目成仇?
关江月到底还是知道了自己不是她亲娘的真相……既然如此,陈玲珑就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我还年轻,你爹当年就对不起我,让我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等他的七七过后,我可能……要改嫁。”陈玲珑说这些话时,心里没有多少愧疚,也是因为关福耀虎视眈眈,哪怕成为废人了还在纠缠于她。
她偶尔也要出门转一转,万一她落单的时候被关福耀堵着了怎么办?
这男女之间,但凡扯上关系,无论她愿不愿意,一个水性杨花的名声跑不掉。因此,她还是早些嫁人,为自己找个靠山才好。
楚云梨点了点头:“我不拦着你。”
陈玲珑欲言又止,可她发现便宜女儿并不贴心,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女儿也不追问。只得自己开口:“你要帮我备嫁妆吗?”
楚云梨一脸惊奇,想了想道:“看着你养我一场的份上,嫁妆还是有的。就和村里的姑娘一样。”
一套木制家具,加上一些被褥和锅碗瓢盆,三两银子足足的。
陈玲珑瞪着她:“你这么小气?”
楚云梨坦然:“如果关福耀逼迫上门你自己拿刀扎他,不是等我出手后你又来责备我下手重的话,我分你几十两都行。”
陈玲珑认为,她一点诚意都没有,发生过的事已经无可更改。当然,如果事情重来一次,她还是不敢伤人。
换句话说,照关江月这话,这几十两银子她是一定拿不到的。
母女俩说着话,眼看就要起争执。边上的女子忍不住了:“客人还在呢。”
“请!”楚云梨伸手一引。
姚氏,也就是关江月的生母看到女儿这种态度,气得够呛:“不识好人心。”语罢,拂袖而去。
陈玲珑看着她的背影,倒是不想说教,可也实在忍不住:“江月,不是我说,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人家是你娘,又不会害你,你说话好听一点,哄得人帮你的忙并不难,像她那样的夫人,手头随便露一点就是几百两银子,你何必这么硬?你跟银子有仇?”
楚云梨不搭理她:“反正,你若要改嫁,我方才说的那样,定亲之后告诉我一声,我好去帮你定做家具。”
陈玲珑:“……”
“不行!我若出门子,至少得给分我五亩田!”
楚云梨惊了,她回过头,诧异地打量陈玲珑:“那可是我爹的祖产!”
什么叫祖产?
是传给儿孙的东西,如果陈玲珑一直留在这里,她是关家妇,这些田地的出产她可以花用到死的那天,但是,改嫁要带走夫家的地……从未有过先例。
真敢开口啊!
陈玲珑对上楚云梨的目光,也有些心虚,她梗着脖子道:“什么祖产,你一个丫头片子,你爹眼看就要绝后了,这些东西以后落到谁手上还不一定呢。我照顾了你那么多年,你给我一点东西怎么了?”
“不行!”楚云梨懒得与她多说。反正家里重要的东西她都已经另找了隐蔽处放着,早已不在这个宅子里。陈玲珑就算是想偷,那也是寻不着的。
姚氏来过一趟后,再没有消息传来,楚云梨后来也打听过关于姚氏的事,她私奔生女的事,被姚府以她祈福住在寺庙一年多为由很好地掩饰过去。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反正外面没有消息流传。
提及她,别人都以为她是去寺庙住了一年多,回家后不久就定下了亲事,成亲后还生了两子一女,和夫君感情和睦,与婆家诸人都相处得不错,本身也是个挺和善的人。
能有这样的名声,她肯定是费心经营了的。
那天她找上门,如果不是楚云梨一口说穿她的身份,可能她还不会承认。
其实,楚云梨是猜对了的。
姚氏回府后,和以前一样忙碌,但腾出空来,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住在乡下的关江月。
那个孩子很机敏,比她后来生的这些也不逞多让,就是对她有误会。
她坐在窗前郁郁寡欢,身后有人悄声靠近。只听脚步声,她就知道是自己的陪嫁婆子,头也不回地叹息:“本来我还想认她当个干女儿,以后将她护在羽翼下,可那天……她对我太过抵触,又天生反骨,如果真的认亲,难免要和兄妹几人来往,她定要胡说八道。”
婆子心疼主子:“夫人,您别伤神,奴婢一直盯着那边的事。如果有人胆敢欺负她,奴婢一定告知您。”
姚氏不说话了。
她住的是南城,算是这府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和关家所在的村里几乎是一南一北,想要过去,坐马车最快也要一个多时辰。等到那边真出了事,传了消息回来她再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姚氏心情烦躁,想找人出气,随口道:“那关福耀忒可恨,给他找点麻烦。”
婆子沉默了下,一脸的不赞同:“夫人,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别和关家惹上关系,万一惹人怀疑,让别人知道曾经您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哪怕老爷早已听说,可男人心最是不可琢磨。万一他改了主意,你以后怎么办?对大公子他们也不好……底下的那些个狐狸精,巴不得您和老爷闹翻……反正她也不愿意认您,您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她那样聪慧,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我可听说,陈玲珑想找家里的地契,翻了好几天,恨不能掘地三尺,却什么都没找到。”
听到这些话,姚氏微微放下心来。
“那就帮她选一门好亲事。”她微微闭着眼:“去打听一下城里的那些公子,品行好点的。至于家世,不用太好,反正她守着她爹的那些田地总不会饿肚子。我看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找一个老实的,身边人少的,长相不能太差,虽然不看重家世,但也不能受穷,总要让家里的长辈看重他才好……”
她说了一大串,婆子听得抽了抽嘴角:“奴婢会尽力打听。”
转眼,楚云梨育的苗种了下去,三十亩水田和肥地自不用说,往年都种,今年虽然稍有改动,但楚云梨舍得付工钱,一切都挺顺利。哪怕是那二十亩荒地,也被周围的庄户伺候得挺好。认真清理下来,边边边角角都算上,早已经不止二十,快三十亩地了。
为此,楚云梨还给了那些庄户一点补偿,送了他们不少青苗。
当然,无论什么新奇东西,一开始都有人不信。大部分人种了,却也有少部分人将她的青苗随意处置,更有人拿回去喂牛。
楚云梨知道的时候,虽然心疼,却也不责备。反正等到秋日里,后悔的就是他们了。
春耕完了,楚云梨空闲下来,家里有孝,她平时并不出门。转眼七七已到,最近陈玲珑老是往外跑,也有附近的几个媒人找上门。
陈玲珑毫不掩饰自己要改嫁的心思。
看到楚云梨不阻止,那些媒人跑得更勤了。
别看陈玲珑是二嫁,因为她长得好,又有关江月这个接手了几十亩地的女儿在……至少面上,两人还是母女。陈玲珑也不会傻得跟人解释说母女俩已经没了情分,反正,种种条件相加,愿意娶她的人还不少。
几乎这附近所有的鳏夫都有意求娶,甚至还有城里的商户。
陈玲珑家境一般,就是普通的农户,双亲又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其实,楚云梨给的那些嫁妆,是她娘家绝对凑不出的。
或者说,她娘家舍不得给她陪嫁这么多。
这一天傍晚,楚云梨洗漱过后在院子里乘凉。夏日三伏天很热,关家院子却有两处凉爽的地方,其中一处就在大门口不远的树荫底下,这也是楚云梨最爱呆的地方。她正眯着眼欣赏天边的夕阳,就看到陈玲珑一脸春色地从外面进来,还不忘回头冲着送她回来的华丽马车挥手道别。
第1912章 孤女十三
马车看着她进门都没离开。
反而是陈玲珑回过头看到院子里的楚云梨后,主动关上了门。
“江月,躺在这里会着凉的。”
这种口头上的关心,关江月以前没少听。楚云梨不以为然:“那人是谁?”
提及那人,陈玲珑脸上就带上了笑容:“他挺好的,对我也不错,如果没意外的话,以后就是他了。我们是母女,等定下来后,我会找个机会让你们见面。”
“没这必要,我可不想认别人做爹。”楚云梨看着她的脸:“你用了脂粉?”
陈玲珑伸手摸了摸脸上:“是啊,养颜阁的新货,听说要几两银子一盒,你觉得怎样?”
不怎么样?
楚云梨眼光比较挑剔,她自己就是做脂粉的,更看不上这所谓的新货。她没想在这上面多纠缠,转而道:“我们母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人是看中了你本身,还是看中你有我这么个女儿,你也该心里有数。这谈婚事的时候可以瞒着,但总有瞒不过去的那天。如果有人介意这事,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或者,及时换一个人。”
陈玲珑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面色难看下来:“你这话是何意?”
“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楚云梨一脸坦然:“我都帮你伤了人,把自己的亲大伯捅成重伤,两家还结了仇。迄今为止,他们恨的人都是我,说得更直白点,如果不是我的话,他早已经得了手。你别说改嫁,怕是一言一行都要受他管制。这么算,我是帮了你大忙的,应该能抵消曾经你对我的那些看顾。所以,丑话说在前头,等你嫁人之后,我不想与你来往。可以的话,逢年过节你都别上门。”
陈玲珑脸都黑了。
“关江月,你有没有良心?”
“我就是良心太好,所以才会帮你杀人。”楚云梨一字一句的道:“我若和你一样胆子小,当时没有冲进门去……”
陈玲珑回想起自己差点被关福耀剥光了衣衫,忍不住一阵阵后怕。
“你本来就该帮我的忙!”
楚云梨气笑了:“你真这么想?”
陈玲珑有些心虚,但还是道:“我们是母女,虽然你亲娘另有其人,可她这些年都没出现过。上次来过一趟,后来也再没有登门。证明她没想认你,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爹又不在了,咱们才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应该互相扶持。”
楚云梨最讨厌听这话:“如果我被男人欺辱,你会不会冲上来砍他两刀?”
陈玲珑:“……”
她偏着头道:“好的不灵坏的灵,别胡说八道。”
竟然是避而不答。
这样的结果,楚云梨并不意外。陈玲珑胆子那么小,连自己摊上这种事都不敢还手,又怎么可能帮她伤人?
“你如果真想改嫁之后还让我照顾你的话,那你还是别嫁了。”楚云梨站起身来,顺滑的衣料落在地上,衬得她身姿笔直,浑身凛然。
陈玲珑有些被吓着,脸都白了,强撑着道:“你一个晚辈,未免管得太宽。”
楚云梨头也不回。
她实在是懒得跟这人废话。
翌日一大早,楚云梨正在用早膳,前来送饭的妇人欲言又止。
这两人算是远房堂姐妹,都姓孙,来的这位是大孙氏,她偷瞄了一眼楚云梨的神情。
楚云梨看出来她有话要说,也知道她们平时行事特别小心,从来不敢乱说话,乱做事,便随口道:“有话就直说。”
大孙氏是觉得那事不说不好,说了又显得自己多嘴,这才有些迟疑。听到姑娘询问,顿时松一口气:“外头来了马车,是来接夫人的。里面的老爷好像是昨天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