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在宁珩“迟到就扣工资”的起床闹钟作用下,姜百万艰难起床,在餐桌上看见姜妈妈准备好的早餐——一杯牛奶一个白煮蛋和一个小馒头,和以往不同的是,还多了两根煎德国香肠。
这种固定搭配在以后的日子里持续了很久,姜百万每每坐在餐桌边就想起胡细细猥琐的笑容和那句“他就是爱你”,总不由得背脊发凉。
☆☆☆
按照姜百万和林俪入职的时间,试用期结束的日子是在春节后。听说最终考核结果也是在节后公布,不知是不是要让被淘汰的人先过个好年。早就知道考核结果的姜百万在自己试用期的最后一个月里并没有放松,每天还是勤勤恳恳,上头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话虽如此,姜百万却不能理解为什么宁珩直接下了个死任务——写一份关于艺术品(含古董)估值难的论述报告。这个任务并非下给姜百万一个人,按照宁珩说的,报告由她和林俪合作完成。
宁珩做事一向走一步想十步,他心中总有个很大的局,你不按着他说的做到最后一步,永远不知道这个局到底圈住了谁。
阮豪把这个任务传达给她们的时候,还很郑重地拍拍姜百万的背,搞得姜百万一僵。“小姜,小林,你们好好合作着写。我们都知道评估部之前发生的那个用假古董骗钱的事件,宁总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为了防止此类事件的发生,二是要你们根据现有困难,给出具体解决办法。这是你们试用期结束前的一个考核,要好好写。”
姜百万暗暗往旁边移了一步,以免阮豪又“习惯性”地故作亲切地拍她。
“另外——”阮豪不知有没有发现她的这个小动作,放大音量,“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警察已经找到了卷款逃跑的钱富多,他骗走的三百多万没多久就要回归。宁总知道这个消息后也非常高兴,给每个部门特批了一部分活动资金,明天下午大家下班后都不要回家吃饭了,我做主用这笔资金吃顿大餐,再包一个大包厢大家唱唱歌!还有啊,宁总说要过节了,到时候公司还会发点水果当年货!”
“哦耶!宁总万岁!!”大家都欢呼起来,只有姜百万苦哈哈地想——万岁个毛啊,这次又发什么水果?榴莲?该不会又是我搬吧?
第二天的聚会在姜百万看来特别没意思,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几个爱说闲话的女人就不用说了,她左边的林俪继续扮演着白莲花,右边的阮豪明明没有喝酒,却在跟她说话的时候又“不经意”地一会儿拍一下她的手腕,一会儿动动她的大腿,她觉得别扭,可别人看起来毫无异样,搞得她很想把中间那个番鸭汤砂锅整个端起来扣他脑袋上。
在ktv里,大家更是放松了,小王唱歌鬼哭狼嚎,小董完全不在调上,林俪在众人的鼓动下羞涩地拉着姜百万一起唱了一首《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本来很温馨的、歌颂友谊的歌词从林俪口中唱出来让她倍感恶心,本来唱歌就难听的她故意把这首歌唱得更加不堪入耳,搞得林俪也没办法唱,她才冷笑一声放下话筒。
在姜百万看来,心术不正的贱.人不值得得到友谊。
评估部的狂欢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半,姜百万百无聊赖玩手机玩得眼睛都快合上了,桌上的啤酒都喝光,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几个没有喝酒且会开车的负责送其他人回去,喝醉了的陈大姐和小董被扶上了阮豪的车,其他车都坐满了,姜百万尽管不情愿,还是被迫坐上了副驾驶。她算了一下,陈大姐家离这儿最近,自己家是第二个到的,小董家跟阮豪家比较近,他俩刚好顺路。
路上车很少,和早上拥堵的情形截然不同,路灯晕出朦胧的白光,像天外来客的眼。姜百万扛不住,靠着椅背小眯一会儿,不多时,陈大姐家到了,她和阮豪一起把陈大姐扶下车。
汽车又开了一会儿,眼看就到姜百万家住的小区,阮豪却没有一点停车的意思,连转向灯都没打。姜百万咽了一口口水,握紧拳头不敢出声,心里开始害怕。后座的小董发出震天的呼噜,反而显得车里更静。
过了好一会儿,阮豪才用一种很平静的口吻说:“啊,小姜你家过了吧?不好意思,我都没注意,忘了停车。”
“嗯,是啊……”姜百万转头看了一眼他阴晴未定的侧脸,不知怎么了,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心竟还有冷汗。
“这样吧,我们先送小董回去。”阮豪又说。
“好的。”姜百万嘴上这么说,心里一点也不希望小董下车。她咬着下唇看看周边,想起这里离庄寄啸家不远,她掏出手机,万不得已给他发了条短信。
“你醒着么!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就现在,我在你家附近,有急事。”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庄寄啸那儿没有回复。姜百万有点急了,直接打了过去,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接。因为玩了一个晚上,现在手机的电量不足10%,她开始发慌。
“打电话吗?”阮豪问。
“我给我妈妈报个到,她说我敢夜不归宿就打死我。我跟她说,你会送我回去,让她安心。”姜百万聪明地回答。
阮豪笑了一下,说,“好。”
见他很淡定的样子,姜百万希望自己是纯属自作多情,上司真的只是一时记性差,并不想对她干什么。
“还没打通吗?”遇见红灯,阮豪停车等待,瞥了一下她的手机,“你妈妈是不是睡着了?”
姜百万又拨了一遍庄寄啸的号码,他还是没有接,可能手机调成了静音。
干脆直接打110算了。
小董家到了,阮豪叫来了他的家人,和她一起把他扶了进去。姜百万腿已经软了,室外很冷,冷风跟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她冻得瑟瑟发抖,紧握手机的手泛白,几乎没有知觉。阮豪走过来,为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小姜?愣这里干嘛,快点上车,送你回去了!”
姜百万惴惴不安地上车。
☆、嘉兴肉粽
电视剧中,所有反面人物做坏事前表现得都是那么明显,坏笑、污言秽语一个不少,巴不得把“我是坏人”四个字贴在脸上。可在现实生活中,一切阴谋诡计都埋在带着微笑的面具里,在魔爪伸出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面孔,有时反应过度,自己倒落下自作多情的话柄。
就拿阮豪来说,他没有手脚不干净地对你乱摸一通,只在不经意间拍拍你的肩膀背部,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就连忘记你家的位置开过了头,都是这样顺理成章。你说他对你图谋不轨,他马上反咬你一口,别人不见得站在你这一边。
姜百万注意到,阮豪根本没有往她家的方向开。
“要不,我们去锁山那儿走走吧,刚才ktv里吵得很。”阮豪还是很淡定,声音未变,语速未变,就想他平时在公司里一样,连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和善。
这是他的车,想往哪里开,全在他方向盘和油门上。
锁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小山包,四周没有居民区,空旷,夏天开车去上面看星星的小年轻恋人很多,冬天因为山风大,了无人烟,更何况是凌晨两点。姜百万心跳得厉害,因为紧张,脸烧得通红,“我不去,太晚了,我身体不太舒服。”
“没关系,去走走吧。”阮豪不依不挠,方向盘一打,直接往绕城高速那边开。
“不要!我要回去,你送我回去!或者你放我下来,我自己打的。”姜百万的口气硬起来。
“没事,你跟我在一起又不会出什么事,我又没酒后驾车。去锁山走走。”阮豪雷打不动,铁了心似的猛踩油门。
姜百万安静下来,深吸几口气安慰自己。现在的交通摄像头很是发达,更何况这里还不是野外,就算到了锁山,绕城高速的摄像头也一定可以拍到这辆车,他如果真的谋害她,很快就会被警察逮住。死,应该不至于,最怕……
姜百万用左手挡住屏幕,右手飞快地编辑短信。
“我坐在阮豪的车上往锁山方向走,他要上绕城高速。我不想去,但是下不了车。”打完这些字,姜百万心里有一种无奈,就算她不情愿,阮豪把她往锁山方向带的行为也说明不了他有什么不轨之心。你看,他没碰她,也没威胁她,更没有没收她的手机。她望着手机仅剩的6%的电,飞快点开通讯录,把这条短信群发给妈妈、庄寄啸、胡细细、琪琪。瞥见“霸道厂长”的备注,她愣了一下,咬咬牙,也勾选了宁珩。
车子上了绕城高速,姜百万想哭,但是忍住了。
她只能拼命安慰自己,犯罪是要坐牢的,阮豪不至于那么傻。他只是想喝喝西北风,最多真的出手轻薄她几下,不会来真的。她的手已经在包里掏了好一会儿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做武器,最好的一把大剪刀,咔咔咔!
她多么希望,庄寄啸打个电话过来,问她怎么了,要不要帮助,再奢侈一些,希望他忽然从后面超车过来,逼停阮豪,把她从车里抢过去。
锁山就在前方,姜百万望着根本看不到一颗星星的夜空,再次握紧拳头。
车子颠簸了一下,停稳。阮豪熄火下车,走到另一边敲敲车窗,看口型是叫她下去。姜百万摇头,阮豪有点不爽地拉开车门,她抢着说:“外面太冷,我不下去了。”
“你下来,我们去前面走走。”他指了一下黑洞洞的前方,那里连个路灯都没有。
“我就坐车里。”姜百万倔道。
阮豪至今没表现出他的真实意图,姜百万就跟他耗着,她看准了他的站姿,如果他真敢做什么,她就一脚踢要害。
“小姜啊。”阮豪好脾气地一手撑着车门,“这个月过了,你的试用期也就到了。就我个人看来,小林留下来的机会大一点,相信你自己也是清楚的。我带你到这里来,就是跟你谈一谈心。你年轻,学历高,未来的路还很长……”说着,他猛地拉住姜百万的手,“你下来,我们边走边谈。”
敢情他是看她快滚蛋了,最后轻薄她一把,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姜百万使劲缩回手,他又去拉,他的手很热,又带着点汗湿,黏糊糊的。
忽然,不远处传来引擎声,一声尖锐的刹车后,明亮得扎人眼得远光灯直射这里而来。
听说,车子越好,远光灯越亮。司机都很讨厌对面开着远光灯的来车,现在,这刺眼的远光灯来得如此及时。不管是谁,就算是半夜来偷伐树、打猎的不法分子,姜百万都一辈子感激。
姜百万眯了一下眼,睁开再看,白色的流线型车身,黑马抬起前蹄的车标,车灯关闭,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驾驶座上一跃而下,几步走了过来。
“宁……宁总!!”阮豪和姜百万异口同声,他本来扣着她的手,这下子终于有点慌乱地放开了。
天寒地冻,宁珩竟然只穿了一件烟灰色的v领长袖t恤和一条黑色运动长裤,姜百万看着都觉得冷。她从阮豪的车里跳出来,虽然搞不清楚宁珩为何这么快出现在这里,但还是像小蝌蚪找到了妈妈,快步朝宁珩走去。
宁珩虽然很阴险,但不是小人。
“你深更半夜带我的女人到这种荒郊野岭来,什么意思?”宁珩一开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完全是一副审问的语气,寒得像贝加尔湖冬天的冰,冷硬无比,还有一股凌厉的杀气。
姜百万愣住了,嘴张得可以直接塞进去一整个嘉兴肉粽,“那个、我……”
“闭嘴。”宁珩横了她一眼。
一种“回去再收拾你这个小妖精”的即视感。⊙﹏⊙
阮豪想必没比姜百万少受惊,他看看她,又看看宁珩冷若寒冰的表情,嘴唇抖了好几下,“宁总我……不是,那个……我就是……比较累,呃……小姜……她她她就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嘀嘀咕咕不知道要表达什么,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大概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
宁珩的眼眸间寒意森森,“你被开除了。”
好嘛,现在是他说了算,一句话就把跟了宁一俭三年好不容易升到部门经理的阮豪踢出了公司,干净利落,根本不给人申辩的机会。
阮豪大吃一惊,激动道:“宁总!我根本没……”
“滚。”宁珩移开目光,摆明了不听他任何狡辩。
阮豪呆了很久,看了看宁珩身后的姜百万,好像被针扎了似的抖了两下,飞快转身上车离开。
姜百万见宁珩穿得这么单薄,都想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披他背上了。宁珩往车里走,她也赶紧跟上去。可能是心里太乱,一没留神竟然直接在副驾驶坐下,车子启动后她诚惶诚恐看了宁珩一下,他没表现出不悦,她也就安坐着。再看自己只剩2%电量的手机,她发出去的短信只有一个回复,姜妈妈回了一条“我没睡,一直在等你回来。万万,妈妈很担心你。不行我就报警。”
她转头又看了看宁珩,他面色平静地开着车,一言不发。他鼻梁高,侧脸很好看,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方向盘,薄薄的t恤包裹着他结实的上身,隐隐还能看见胸肌的轮廓。
“你深更半夜带我的女人到这种荒郊野岭来,什么意思?”——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盘旋,姜百万对“我的女人”四个字感到万分不解,他到了之后一百种开除阮豪的办法,一百种说辞,可偏偏说了这一句。
他放在防滑垫上的手机一会儿响一下,一会儿响一下,似乎来了几条短信。
“宁总,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么?”
“嗯。”一贯的冷场风格。
姜百万拨了妈妈的号码,“妈,我好好的,嗯……在回来的路上,这是我老板的手机。没事的,回去再跟你说。”
挂了电话,她听见他的手机又响,交通短信提示说超速驾驶,扣分。她自作主张打开他的短信箱,半小时内他三次超速驾驶,被扣了好多分。她心头一紧,似乎可以想到他为什么能用这么快的速度出现在锁山。
胡细细那句直白又瘆人的“他就是爱你”又冒了出来,姜百万甩甩头,告诉自己不准自作多情,她发短信求救,他夜生活丰富恰好没睡,见死不救不算好汉,就赶来了。同样的情况发生在秦可娇身上,他也会这么做的。(秦可娇: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谢谢……”姜百万小声说。
“我这一年都没违规驾驶,积攒着以备今日这个‘不时之需’。”
“不是还剩一分么?”
“你小学数学不错。”
姜百万惭愧地低头。
“短信是群发。”陈述句,宁大boss慧眼如炬。
姜百万这会儿惊魂未定,老老实实的,“太晚了,我不知道谁醒着,谁睡了。果然……除了我妈,没有人回我。”
“我不是人?”
这时候回一句“你猜?”一定能噎死他,就看你敢不敢。
“你……当然是。”姜百万眨眨眼,反应不过来,“但你没回我短信啊。”
宁珩的手指轻轻扣了几下方向盘,忽然放柔了语调,“我亲自来了,还不够?”
暗夜里,这嗓音柔宠得好像要把人化成一滩水。
“谢谢你!!!”姜百万闭上眼睛大声说,一会儿又小心地试探,“我怕阮经理会……会到公司去乱说。”
他的目光瞟过她的侧脸,“说什么?”
对啊,他要去说什么?说他大半夜把小姜强行带到锁山,宁总赶过来质问他,然后把他开除了?姜百万惊异地看向宁珩,他做事总这么滴水不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