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依一还没动,刘恪非的声音一凛:“快过去!”
能让刘恪非这么紧张,肯定不是小事,张依一不敢问是什么情况,抱着孩子迅速躲进了灌木丛中,紧张地看着刘恪非。
刘恪非侧过身子,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木仓,迅速的将子弹上膛,做好这一切,又将手.枪放进上衣下面的口袋里,淡定朝前走。
张依一不敢动,只能透过树丛的缝隙处往前看。刘恪非和那三个人靠的越来越近,那三个人停了下来。
“志愿军同志辛苦了,我们是来慰问你们的,给志愿军同志送点粮食和猪肉,听说志愿军同志几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肉,我们心里很过意不去,这是我们民众的一点心意,还请你们收下。”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汉子,操着不太熟练,但勉强可以听懂的汉语说。
刘恪非冷静的看着三人,沉默不语。
见刘恪非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个年纪稍大的汉子,突然激动的喊起来:“金日成主席万岁,中朝友谊万岁!”
另外两个人见状,操着蹩脚的汉语跟着喊起来。
躲在灌木丛中的张依一摸不着头脑,心里直纳闷,这三个人怎么还喊上口号了?还有,刘恪非为什么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难道这三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静默了一会,两个年轻点的汉子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汉子,用朝鲜语道:“权大哥,你看怎么办?”
被叫做权大哥的汉子,小心地看着刘恪非说:“志愿军同志您看,能不能带我们去你们的部队,把东西送上去?”
刘恪非终于浅笑着开口:“行,你们过来吧!”
三个汉子见刘恪非笑容温润,不疑有他,推着手推车晃悠悠的朝山上走,山路不太平整,加上又是上坡,三个人推起来有些吃力。
“呜哇呜哇…………”那个年纪稍大点的汉子刚要开口和刘恪非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汉子眉头一紧,迅速停下了脚步,左手扶着推车,右手下意识的就按住了腰间。
两外两个汉子也迅速的的将手伸到了上衣的衣襟里,像是猎人发现了一个诱人的猎物一样,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张依一这时候如果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她也太蠢了。他们这是遇到南朝鲜的特工了。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她和孩子都不能拖刘恪非的后腿。
她抱着孩子往树丛后面退,紧紧的护住孩子,手背和脸颊被尖利的灌木刺划伤了,也感觉不到疼。
结果,这个熊孩子却不哭了,冲着她笑起来。
张依一屏住了呼吸,从灌木丛的缝隙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峙的双方。
还没等那三个人开抢,刘恪非就扣响了扳机,紧接着就是“砰、砰、砰!”,连续三声震耳欲聋的子弹炸裂声。
不一会儿,就传来三人的嚎叫声。三个人全部被打断了右手,血肉模糊。
“呜哇呜哇…”反应慢半拍的熊孩子,被巨大的响声吓得放声大哭起来,声音洪亮。
张依一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心疼的哄着儿子:“小树苗乖,你爸爸抓坏人呢!”
“依一,你赶紧抱孩子回去,让高团长派一个排过来,我押着他们,小心附近有人接应他们!”刘恪非的表情看起来更加严肃了。
“他们的人过来了,你怎么办?”张依一声音在打颤,这三个人拿枪的手受伤了,发挥不了作用,万一再来人怎么办?
“不要管我,赶紧回去!”刘恪非低喝一声。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见识他的严厉了,她不敢再耽搁,留恋的看了他一眼,抱着孩子拔腿就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念叨:“小树苗,你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她抱着儿子一路狂奔着,根本感觉不到累。怀里的小树苗仿佛置身于摇晃的摇篮里,居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张依一发了疯一般,继续往前跑,来不及感慨刚满月的孩子竟笑出声。
正跑着,就看到远远的有一个人朝她这边跑下来。她定睛看了看,激动得差点就要哭出来,“小何,快点,刘恪非在前面。”
小何迅速变了脸,提着枪就跑。
张依一顾不上喘口气,脚步没有停歇,抱着孩子继续跑。
终于到了营地,看到从指挥所里出来了两个年轻的干事,她就像是遇到了救星,“快告诉高团长,刘政委在山下遭遇了南朝鲜特工。”
说完这些,她便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流到擦伤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团里的大部分战士都去修筑坑道了,高大伟只召集到两个排的兵力,战士们拿着轻武器,在耿副团长的带领下,迅速向山下集结。
大家没想到,中朝控制区的元山,居然出现了一股南朝鲜特工。
高炮团驻地几公里外就是军部,军部虽然有警卫连负责保卫,可真要是遭遇了强敌,势必会危及首长们的安全。
山下传来持续交火的声音,张依一给儿子喂了奶后,将熟睡的儿子放在炕上,让住在不远处的杨大妮帮忙看着。
她站在通往山下的路口,焦急的看着山下的方向。
枪声又持续了半个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在附近山头修筑工事的战士们也陆续回来了,他们是听到密集的枪声后赶回来的。
驻守元山港三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发生了这样的交火事件。平时,虽偶有联合国军的飞机飞过,也是匆忙投下几颗炸弹就走了。
结束战斗的刘恪非回来了,远远的就看到自己的妻子站在路口。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她的动作上,还是能看出她此刻焦急的心情。
张依一也看到了刘恪非,眼睛倏地一亮,拔腿就朝前跑去。
刘恪非迎着她跑过来,两个人向着一个方向跑,距离越来越近。
“恪非,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张依一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声音哽咽起来。
以前知道他有危险,却没有亲眼看到。今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面对三个敌人,甚至更多,她怎能不担心?
“依一,没事了,你忘了你丈夫是什么出身了,跟我比特工的手段,他们还差了些。”刘恪非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他没敢告诉她,刚才他跟小何是有多惊险。枪声引来了附近接应的特工小分队。他们很快找到了这里,双方发生了交火,他跟小何身上的子弹不多,面对二十几个人的围攻,只能边打边往灌木丛里退。
危机中,援军到了,二十几个特工被击毙两个,剩下的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志愿军这边没有牺牲,加上小何一共有三个人受伤,好在伤势不重,耿副团长带人押着俘虏去野战医院救治去了。
幸亏依一跑得快,再晚一会,他跟小何的情况就会很危险。
“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是特工的?”张依一好奇的问。
“他们推车的动作明显的生疏,眼神和普通百姓也不一样,还有他们站立的姿势,身体笔直,只有军人才有这样的姿态。”
张依一从刘恪非的怀里挣脱出来,崇拜的看着他,他的洞察力真仔细。
原来,特工是来侦查志愿军的兵力部署情况的,顺便再干掉代军长和副军长。不管是和“王疯子”齐名的前军长,还是被称为铁纵“三剑客”代军长和副军长,都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人物。
元山港是东海岸最重要的海港,如果能干掉这两位驻守元山港的将军,势必会打击志愿军的士气。
“你脸怎了了?”在她抬头的瞬间,刘恪非这才发现妻子的右脸颊上有两道血痕。伤口虽然不深,但她皮肤白,那两道血痕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
“被灌木丛里的尖刺刮伤了,很快就会好的。”张依一拉住了他的手,“咱们回去吧,去卫生所让人上点药就行了。”
张依一边走边和刘恪非说着儿子的趣事,刘恪非惋惜的说道:“很可惜,咱们今天没拍成照!”
遭遇了这种事,张依一哪还有心情拍照,她心有余悸的说:“今天可吓死我了,等孩子满百日时再拍吧,那时候不用包着包被拍,咱们给他穿上朝鲜小孩的衣服,一定很好看。”
朝鲜特工出师不利,不但没有侦查到志愿军的军力部署情况,还把自己折了进去。更是粉碎了敌人的“斩首行动”,让敌人妄图用“斩首行动”打击志愿军的计划,胎死腹中。
刘恪非因为表现突出,被志愿军总部通报嘉奖,并荣立“二等功”。
第99章
为配合停战谈判,志愿军发起了围绕在三八线附近的夏季反击战役,并取得节节胜利。
在军事压力下,美方不得不在谈判中作出让步,基本同意中朝方面提出的战俘问题解决办法。而南朝鲜李承晚当局,对停战协定持强烈抵触态度,阻碍停战谈判进行。
为此,经彭总建议,主席决定在停战前再给南朝鲜以军事打击。志愿军据此调整了作战计划,组织进行了金城战役。
驻守在元山港附近的志愿军,进入了战备状态,防止美军趁机登陆。
见张依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每天上班下班,喂孩子,一点都不担忧,刘恪非颇有些奇怪,“依一,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
张依一边逗儿子说话,边随口说道:“放心吧,马上就停战了!”
“这样,咱们的小树苗就不用住在掩体里了。”刘恪非对她的“惊人之举”早已经习惯了,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张依一这才觉得自己说露了嘴,猛地抬起头,心虚地看着刘恪非。
见他脸上平静无波,这才放下心来。是啊,就她这段位,还有这掩饰水平,真不够他看的。他怕是早就觉得她不正常了,只是不在意而已。
7月27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朝鲜停战协议正式在开城板门店签署,历时四年的抗美援朝战争结束。
整个野战医院沸腾了,大家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停战了,咱们胜利了!”朱医生捧住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老方,咱们胜利了,我带你回家!”朱医生哭得肝肠寸断。
在朝鲜战场上,她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她的爱人牺牲两年了,她都没有放开的哭一场。如今胜利了,她终于可以放肆的哭一回。
男同事们背过了脸去,女同事们陪着她一起轻声啜泣着,谁也没有劝她。没有什么比让她好好哭一场更实在的了。
方团长牺牲两年,朱医生从没有在众人面前哭过。不是她不伤心难过,而是她把悲痛埋藏在心里,化为一股无穷的力量。在一次次战斗中,她不分昼夜的抢救伤员,唯恐伤员抢救不及,像她的爱人那样不治而亡。
看她差不多哭够了,姚护士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拥抱,“朱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为了你的两个儿子,你也要坚强起来。”
在朝鲜战场上,他们失去的太多了,朱大姐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更有无数个将士失去了生命,还有那些俘虏,更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伤员们互相搀扶着走出了掩体,有几个伤员喜极而泣。终于不用躲在掩体内了,终于可以回国了。
春节时有一批伤员回国,医院现在只有二十来个手脚不便的伤员。
胜利的喜悦,让大家忘记了一切,年轻的女护士们围成一圈,跳起了春节时学的朝鲜族舞蹈。
野战医院是个大家庭,分别来自34师师医院和高炮团医院。三年多的时间,大家一起出生入死,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
34师的护士大多是男战士,高炮团的护士都是女兵。工作中互相配合,男护士将最脏最累的活抢在手里,尽量照顾女同事。
张依一急于回去给儿子喂奶,和大家热闹了一会,就回了借住的洪大娘家。
快到地方,就见洪大娘的孙女朴英子正抱着小树苗在掩体门口玩。快五个月的小树苗认人了,看见她过来,高兴的小腿乱蹬,向她张开了手臂。
张依一洗了手,从朴英子手里接过小树苗,向小姑娘道谢:“英子,辛苦你和洪大娘了!”
清秀文静的朴英子羞涩的一笑:“依一姐姐,一点也不辛苦,我很喜欢小树苗。”
还没说上几句话,小树苗就哇哇的叫起来,小手撕扯着她的衣襟,发出“妈、妈…”的声音。
“小树苗饿了,妈妈这就喂你!”张依一抱着小树苗回到掩体。小东西饿坏了,她这边刚掀开衣襟,小东西就一头扎了过来,像个小猪一样一阵乱拱,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英子趁着这个功夫,去给小树苗烧水去了。
张依一看着英子的背影,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自己的那个小金佛送给英子。以洪大娘和英子的人品,她们肯定不愿意收。
这些日子,她欠了洪大娘和英子很大的情分,她坐月子,几乎就是洪大娘伺候的。孩子两个月时,她回医院上班,晚上住在高炮团营地,早上抱着孩子过来,放在洪大娘家里,方便给孩子喂奶。
白天,祖孙俩轮流帮她带孩子,地里的活实在太忙时,崔玉婉她们几个就会轮流过来照顾小树苗。
正想着,外面传来洪大娘和英子的说话声,祖孙俩在商量着晚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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