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辞好喜欢吃烤肠,那种街边上的台湾烤肉肠,每次都能吃得嘴巴油油的,万均修看到了总要抬手帮他把嘴角的油渍擦掉。
孟新辞有时候也挺坏的呢,仗着万均修手握不住签子,总是把烤肠放到万均修的嘴巴面前,等万均修准备咬下去的时候又迅速移开。
他好喜欢这样幼稚地捉弄万均修,等万均修垮下脸来又赶紧喂万均修大大地吃一口。
衣柜门上林俊杰的海报还好好地贴着,不过已经泛黄褪色。
孟新辞刚上初二那会好喜欢林俊杰,攒了好久好久的钱才买了一张正版专辑。万均修还记得,那段时间孟新辞突然愿意把万均修给他做的白水煮蛋和牛奶当早餐了,再也不用万均修追着塞到他口袋里。
万均修还问他,是不是缺钱不够用了?孟新辞脸红着摇摇头,说没有,就是突然想吃鸡蛋和牛奶了。
万均修没戳破他,每天晚上孟新辞帮他去收摊的时候都会路过一个音像店,小孩总是要盯着橱窗上那张大大的海报多看上几眼。
那段时间万均修总是趁孟新辞不注意多往他校服口袋里多塞一点钱,也不多大多数就是五块钱左右,够小孩吃顿早点就行。
后面小孩终于攒够了钱,笑嘻嘻地把那张专辑捧回家,兴高采烈地和万均修说自己攒了好久的生活费才买回来的。
那天他认真地把那张海报贴到衣柜门上,这样只要他起床一抬眼就能看到。孟新辞满意地看着那张海报开心的不得了,转过头来问万均修要和他一起听吗那会还没有智能机,要听歌只能用电脑把歌曲下载到mp3里,或者是像孟新辞这样买一张光碟放到dvd机子里听。
万均修还记得当时孟新辞好喜欢听里面一首叫《爱笑的眼睛》的歌,听得久了连做事写作业的时候都会哼哼。
万均修突然想听听看,但勾着头在书桌上怎么都没找到。
奇怪,明明以前就是放在这里的。是收走了吗?应该是收走了吧,他那么喜欢收走了也正常。
万均修缓缓伸手,用手背蹭了蹭衣柜上的海报。这么一看才觉得原来真的好多年了,海报都已经微微泛黄,海报的边角也都卷了边。
万均修觉得以前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无非就是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可是自从孟新辞走后,时间就慢了下来,慢得万均修觉得好像停下来了一样。
没有期待,不会期待着孟新辞放学回来后絮絮叨叨和他说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没有喜悦,再不会有个小少年欢喜地拉着他的手说这次考得有多好,然后比一个鬼脸骗一支雪糕。
没有失望,那个小少年再也不会给他惹麻烦,让他难过得彻夜难眠。
只剩下一点点,那就是没有什么用的担心和想念。
习惯是一个很难改掉的事情,哪怕到现在有些时候身体太不舒服,半夜醒过来也还是会无意识地低语道:新辞,帮我倒杯水行吗?
然后回应他的只有一室寂静。
每当这个时候,万均修就觉得他好像已经没有活在现在了,他和他的心都停在孟新辞没离开之前。
万均修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接着呆在这间屋子里,越是呆得久了,他就越觉得难过。
上次进到这个房间就是这样子,到最后出去的时候手也是颤抖到都没办法握稳操纵杆。
能躲就躲,早点出去。
万均修不敢多看,不敢多想,孟新辞说还有好多秘密是万均修不知道的,可是孟新辞也不知道,万均修也有好多心事是孟新辞不知道的。
孟新辞不知道,那天万均修看到他送外卖的时候摔倒在路边的时候有多心疼。
去姑妈家一路上他都在掉眼泪,万均修连知道自己瘫痪以后都没有流过太多眼泪,那会的他觉得活着也是好事,还能为孟添做点什么。可那天他第一次那么憎恶自己瘫痪,憎恶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
他甚至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后悔把孟新辞带回家,如果知道有一天孟新辞会因为自己要吃那么多苦,他宁愿自己没有下定决心去把孟新辞带回家。
孟新辞还不知道,那天在复健室,孟新辞把万均修抱在怀里的时候。万均修也试图努力地抬起两条胳膊回抱孟新辞。
他知觉不多的两条胳膊内侧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孟新辞的温热体温。
很多次孟新辞都是将他横抱起,要么直接背在背上,只有那次是两个人都站着的拥抱。
我不累,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撑很久。这句话万均修永远都记得,连同最近自己在医院里做这个小手术的时候,万均修都靠着这句话一个人应付了很多事。
万均修没有办法向孟新辞说清这些,很多时候自己不是像孟新辞想象得那么强大,反而是因为有孟新辞在,万均修才可以撑下去。
可能少年人总是更会表达自己,万均修很多时候都觉得明明是自己心里想的,却都被孟新辞抢先说了出来。
就像今晚,孟新辞说他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不会就这么结束。当时万均修还不承认,还嘴硬地想孟新辞已经在千里之外,他们已经不再有什么关系。
可实际呢?床单每周都换,拖鞋也按照季节准备好。就是在心底里觉得孟新辞肯定会回来的,说不定某天傍晚正是饭点的时候,孟新辞就突然出现了。
像以前那样一边换鞋子一边说:饭做好没呀,我快饿死啦。
万均修退出房间,看着电视柜上两个人的合照,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相框,然后凑近自己的心口。
相框是冰凉的,里面的人也小小的。孟新辞那会就算是站着都没有万均修高,因为紧张,肩膀还局促地缩在一起。
没想到现在都那么高了,如果伏在他背上,还能感受得到他宽阔的肩膀。
新辞,我们真的会有以后吗?
我们当然会有以后。
孟新辞在微博上写下这句话,然后然后附上了一张图片,是今天两个人的通话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五十二分钟。
刚进宿舍那会他还是习惯性地会在草稿本上写一些东西,有些时候是做题的思路,更多的还是困顿烦闷的时候想对万均修说的话。
但是那会宿舍里几个小伙子互相都没摸清对方脾气,室友们想当然地觉得孟新辞是个内向胆小的那种男孩子。有次发现他在写这些东西,嬉笑着一把抢过本子在宿舍里念了起来。
对方有五个人,又是笑着听热闹吃瓜,又是重重地摁着孟新辞不让他去抢回本子。几次下来,孟新辞知道自己越是挣扎越是要去抢回本子,他们几个就越发来劲。
他停下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后面拿着本子念着孟新辞写的东西的那个男生发现不对劲,支支吾吾地停了下来。孟新辞眨了两下眼睛,还是一言不发,宿舍里的笑声戛然而止,连空气都变得尴尬起来。
看着孟新辞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那本本子像烫手一样,立马还给了孟新辞。
孟新辞接过来后当着他们的面把本子撕掉,沉默地把纸屑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坐回自己座位上再也没看过他们几个人一眼。
他们中一个比较大胆的男生上前和孟新辞道歉,说只是开玩笑,让孟新辞别放心上。
孟新辞眼皮都没抬,静静拿出耳机戴进耳朵里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只是撕掉那本草稿纸的时候他的表情好可怕,让其他几个室友觉得这这一秒钟以后,他们几个在孟新辞的眼里就是个死人了。
确实是这样的,从那次以后孟新辞在宿舍再也没说过话,就算所有人都很开心在聊天的时候,孟新辞也当没有人一样,不会插嘴,也不会打岔。偶尔宿舍里室友们试探着和孟新辞搭话,孟新辞也当没听见一样。
不知道到底是把他们剩余五个当死人,还是把自己当死人。
宁望是他们宿舍的帮带学长,知道这件事以后还曾经劝过孟新辞,让他要合群一点。可孟新辞只是冷冷淡淡地回答说自己要打工很忙也很累,回到宿舍只想休息,没那么多闲工夫去交朋友。
一句话就推得干干净净,把宁望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任由他继续。
宁望不知道,那天晚上一向作息很准时的孟新辞坐在自己座位上一个通宵,熄灯以后都没有爬上去休息。
就这么像一块枯木一样坐着,脑子里全是和万均修在一起的日子,像电影画面一样,一篇篇翻过,然后又一点点拼凑起来最后再随着那些被他撕碎的纸屑一起,再也拼不回来了。
孟新辞觉得自己一难过就有风在自己胸口打转的这个毛病,再也不会好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不掉了。
从那以后孟新辞再也不会用笔写下对万均修的想念,那些想说的话全都搬到了微博上。
一个零关注,零粉丝的微博,取名叫你的小孩。
有了这个微博后,孟新辞定期会把那些僵尸粉和莫名其妙的关注都清理掉,长期以来都维持着无人关注,无人知晓的状态。
这样一来,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写自己想对万均修说的话。
有些时候像日记一样,写很长很长的话,记录自己发生的事情。写下这些话的时候,好像不是在发微博,而是在向万均修倾诉。
倾诉自己在上海这座城市快要撑不下去了,倾诉自己差点要睡在公园长椅,倾诉自己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倾诉自己好像已经慢慢适应了。
有的时候又是摸不着头脑的只言片语,或许是半夜梦醒的时候拿起手机顺手写的,那些话连他后面翻阅的时候都不太记得,写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他从未削减,反而越来越浓烈的感情。
孟新辞在微信上和徐开慈说自己已经搬过来了,问徐开慈会不会过来住两天,这样他才好决定自己是睡沙发还是洗干净徐开慈的床单被套住进房间里。
再三确认徐开慈放假要出去旅游,孟新辞松了口气,自己可以清净地一个人专心于剧本征集的事情。
孟新辞趁睡不着这会给自己做了个计划表,决定明天去一趟超市把最近的的食物都采买掉,后面的几天除了白天要去话剧院,回来就可以专心准备这件事。
原本按照他的职位应该要先和徐开慈的父亲商量一下的,但是孟新辞又觉得想自己先试试。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故事线,连人物设定都想好了。现在他不想听什么更专业的意见,只是想先把自己想表达的都写出来。
至于能不能选上,文笔和设定是否稚嫩他先不管。
他想先试试,按照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经历,遵循自己的初衷把这个故事写下来。
有了想做的事情,孟新辞好像根本不会累一样,白天在话剧院端茶倒水改剧本,夜里回到公寓也只是简单地洗个澡吃点东西就对着电脑码字。
等抬头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可他自己觉得好像压根没有过多久,压根不觉得困。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转动酸痛的脖颈慢慢走到窗前往外面看。
上海这座城市好像和孟新辞一样,根本不需要休息,哪怕是深夜都还好热闹,有彻夜通明的灯火,有狂欢到通宵的年轻人。
不远处是一个商业区,这会大楼的led灯墙上都还有很好看的灯光秀在展示着这座城市的魅力。
万均修,你是不是还没看过那么漂亮的灯光秀?孟新辞想到远在西南的那座小城市,差不多夜里两点左右街上就再也看不到人影。益康新村里的那个人更是十一点不到就要睡觉,不然第二天他的背回很疼,疼到起不来床。
孟新辞点了支烟,杵着窗框往外面看,风吹到他脸上让他更加清醒。他扭头看了眼电脑屏幕,全剧终前面一句话是两个人相拥。
孟新辞看到这句话微微笑了一下,走到桌前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他拍了拍脸,心里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不如今晚一鼓作地将它修改完。
只是名字还没想好到底要叫什么,从开始到现在初稿完成,他一直没想好这个故事到底要叫什么。
好像什么都配不上。
这件事一直困扰到孟新辞交稿前一刻,再三犹豫前孟新辞打下了《安于何处》四个字。
你在哪里,我的心就在哪里。
本来还很纠结了,等真的写下这四个以后,孟新辞又觉得就是他了,说什么都不改了。
孟新辞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是真的好,这都才交稿呢,就已经想到这个故事在舞台上的样子了。
布景是什么样的,哪句台词应该怎么说,在什么情节的时候主角的表情应该是什么样子。
这些都在孟新辞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就算闭上眼睛都能清晰地记起下一句台词是什么。
不是这个故事他有多用心准备,而是这些事情他都经历过。
角色已经改过名字,不叫万均修,也不叫孟新辞。可是事情他经历过,心情他拥有过。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告诉所有人自己有多喜欢万均修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六一次,结果还是只有五千六百多,呜呜呜呜,那些日万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今天周六了,看得人会多一点吗,可以求评论咩?
新年第一个周末快乐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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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孟新辞拎着演员和导演们的保温壶在灌开水,这两天越来越冷,昨晚回公寓的时候天上还飘了点雪粒子,所以保温壶里的水要时刻都是满的,不要等演员们口渴了发现没水喝那可就糟了。
徐老师要喝普洱,张编剧喜欢绿茶,茶叶要放得多一些,诗曼姐喜欢热可可,今天估计来不及了,不然还要帮她去话剧院外面的罗森帮她买一盒特浓牛奶兑进去
这些不用别人教,孟新辞刚来上班一个星期就记得了。后面只要是他们正职员工在忙,孟新辞就会默默做好。
徐老师正在带着团里别的编剧在开会,商量剧本征集的事情。关系到下个季度的舞台话剧,孟新辞这种编外人员还没资格同他们坐在一起评定哪个故事更好,这会只能站在门外静静等待结果。
说不紧张是假的,孟新辞紧张极了,紧张到他的两只手背在背后,在不会被人发现的角度绞在一起。
写故事的时候明明对自己信心百倍的,就算是按下了发送键他都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会根本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写出来,把自己想表达的表达出来就好了。
现在搞不懂为什么会那么紧张,是因为自己第一次独立创作吗?还是这样相当于把自己的心事和过往摊开来让人翻阅?再或者,还是为那一万块心动?
好像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