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王妃笑着应下,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顺王妃便动身了,临走时,一改往日的温和,严厉地吩咐府中众人,好好照顾小世子。
四喜第一个大声应下,其余的下人也跟着齐声应道,顺王妃这才满意,又交代了裴容几句,才坐上马车离开了王府。
顺王妃刚走不久,宁时卿就来了。
一见到裴容,宁时卿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在重华宫晕倒了?
裴容还未有所反应,一旁的四喜瞪大了眼睛,一点也不顾及宁时卿是丞相长子的身份,怒道:我家小世子刚醒不久,宁公子说这些可不太合适。
宁时卿毫不在意地摇扇一笑:你倒是忠心,可你却不知道,这话也只有我能问了。
四喜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裴容抬手示意:没事,四喜,你先下去吧,我和宁公子说说话。
裴容发话,四喜只能闭上嘴,忿忿地退了出去。
宁时卿嘴角笑意更大,一点也不像是来看病人的状态,笑道:如何,我说得不错吧?
裴容垂眸,低声道:是,我倒还庆幸你如此坦白。
所以你大可以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该对宁时卿说,这个问题,让裴容有些犹豫。
上回醉酒的无意之言,裴容尚且能认为自己是醉酒的缘故,可现下他并未喝醉,且十分清醒,倒有些犹豫了。
看出裴容的犹豫,宁时卿轻笑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人,毕竟,我还是很关心你的。
宁时卿调笑的话让裴容弯了弯嘴角:说起来我倒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如此看重了。
当然是因为你对我很重要。宁时卿眼中带笑,摇扇间眉眼风流,叫人看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罢了。
偏偏裴容却追问到底:如何重要?
宁时卿只是摇头:说来说去,容世子还是不相信我。
裴容抬眸,目光与宁时卿对视。
宁时卿的瞳孔幽黑而沉静,嘴角微翘,不,是他的唇天生就如此,总有股带笑的错觉,可他的眸子却奇异般的冷静。
裴容沉吟半晌,才慢慢说道:我遇见了一个人。
宁时卿闻言,握扇的手一顿: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人,你提起过他。
提起小安子,裴容还是难掩心中恐惧,他无意识地将茶杯捏得紧紧的,低声道:我在五皇子身边看见的他,他的手
容世子,宁时卿出声打断了裴容,按你所说,他是太子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五皇子身边?
茶杯的水尽数泼洒而出,裴容骤然惊醒,才发觉自己竟然因为害怕,而忽略了这么明显的问题。
宁时卿说得没错,小安子是太子的人,不仅自己在东宫从未见过,如今还出现在了五皇子身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在忙着租房搬家还有工作的事
第61章
宁时卿的话像一把巨大的斧头,劈在了裴容的身上,让裴容动弹不得。
裴容怔坐半晌,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竟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宁时卿叹道:容世子,难道你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我裴容呐呐,仍是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已无法说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何种心情。
既然小安子不是太子身边的人,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杀死自己的,并不是段景洵。
可怎么会出现这种荒唐的笑话呢?
当初在青云观遇到清净道人时,清净道人也并没有反驳裴容的任何话,也让裴容更加认定此事。
裴容越想只觉得脑子越乱:怎么会这样
容世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太子所为,你又该如何?
宁时卿的声音温和坚定,裴容不由自主地就将心神放在了他的身上,听闻此话,裴容更加慌乱,他无措地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容世子,宁时卿带着洞悉一切的眼神,徐徐说道:你心性通透,如此明显的漏洞,为何迟迟没有发现,这其中缘由,你是否想过?
宁时卿的眼冷静而暗藏深涌,裴容移开了眼,近似逃避般的语气道:我我真的没想到。
不,你不是没想到,宁时卿声音轻柔,语调却十分肯定,假如当初梦中之人不是太子,你还会像今日这般失魂落魄吗?
这个问题太过锋利,打得裴容措手不及,他仿佛被宁时卿看穿了所有的心思,那些他知道的,或者他自己都不甚明朗的,全部被宁时卿看得一清二楚。
裴容咬着唇,颤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宁时卿无奈叹道:容世子,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是太子的事,就让你方寸大乱。
你这样实在是太欲盖弥彰,明明所有人都瞒不住,偏偏就瞒住了太子。
说起来,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宁时卿的话戳中了裴容藏得最深的心思,眼看裴容就要跳起来反驳,宁时卿赶忙挥手,打住了他:停,你要是想说和太子毫无瓜葛,就不用再和我说了,你说了我也是不信的。
裴容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叫他好不难受。
宁时卿问: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还是那个小太监,容世子,你可有什么打算?
宁时卿先前说了那么多,其实最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明白,若是不点破裴容的迷雾,只怕裴容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果然,在明白小安子与段景洵无关后,裴容当即就想通了这个最重要的事。
我要弄清楚,真正指使小安子的人,到底是谁。
说得不错,宁时卿又摇起了折扇,含笑道:别忘了,那个人可是让你和太子吃了不少苦头。
裴容很别扭地移开视线,轻轻地点了点头。
宁时卿今日前来,似乎只为和裴容说清这些话,见裴容已不再忧神,便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王府。
裴容独自一人在庭院中坐了许久,他想了许许多多,从前那些不甚明朗的东西,在此刻骤然清晰。
段景洵借盛渊之手送给自己的银雪狐,被山贼擒住时带着沉木香的蒙面人,还有那枚段景洵小心又故作吓唬自己的平安符。
那些意味不明的拥抱,那些无法克制的吻。
他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段景洵他对自己,是否
小世子!
四喜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裴容的沉思:太子身边的常公公来给小世子送药了!
裴容一听,也顾不得方才所想,连忙说道:把人请进来。
药在这,四喜提起手中的药包,说道:常公公只吩咐要小的把药带给世子,其他的,就没说了。
裴容沉吟半晌,朗声吩咐四喜:四喜,准备一下,我要入宫。
入宫?四喜问:是去见太子吗?
不,是去找五皇子。裴容定定地说道,心中已然决定,他起码要弄清楚,小安子究竟有什么来历。
站在重华宫的宫门口,裴容停下了脚步。
知道杀死自己的人就在这宫殿之中,裴容心中仍是说不出的复杂,同时他也明白,小安子只是替他人行事,真正的幕后之人,依旧藏在迷雾之后。
他纵然害怕,可他必须拿出勇气去面对。
裴容胆小,却并不懦弱,他很清楚,这是自己一定要做的事。
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有疼爱他的娘亲,远在边疆的爹爹,那么多那么多的人,裴容不愿让这些深爱着自己的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巨大的重华宫华丽威严,压得人沉重压抑,裴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停留,一步步迈了进去。
让裴容惊讶的是,他并未在重华宫见到段月里,宫人们只说五皇子已经出去好一会了,让裴容再等一等。
小安子也并不在这些宫人们当中,裴容想着,或许是和段月里一同出去了,便点头应下,在正殿中等着段月里回来。
不多时,段月里便回来了,只是小安子也并不在他的身边,段月里的模样却有些奇异。
他苍白的面颊上透着些粉红,额上也有些细汗,还在急急地出着气,看起来有些劳累的样子。
不过段月里的眼神却亮得逼人,裴容还从未见过段月里这副神态,不由问道:五皇子,你这是?
段月里先让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待平复了一会,才问道:你今日怎么过来了?不是在王府休养吗?
他的声音很轻快,是少有的愉悦,仿佛是遇见了多么值得开心的事一般。
裴容抿抿唇,问道:我今日来,是有些事想问你。
你说,我自然不会瞒着你。
裴容定下心神,袖口中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他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奇怪,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今日没瞧见上次那个小太监?
因为裴容的这句话,段月里的眼神似乎更亮了几分,他几乎是迫切地问道:你不是讨厌他吗?
我有话
裴容话还没说完,段月里又自顾自继续说道: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我刚刚才收拾完,本来是准备明日请你入宫的,既然你今日来了,我就带你去看看。
礼物?裴容诧异,我不需要礼物,我只是想问问关于小太监
段月里故作神秘的嘘了一声: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看他。
裴容见状,只能点头应下,便跟着段月里一同出了重华宫。
一路走着,路上越发清冷,裴容一看,发现段月里带自己走的正是通往甘泉宫的路。
裴容心中更加疑惑,忍不住问道:那个小太监在甘泉宫吗?
对,你很快就能看到他了。段月里说着,眼中闪动跳跃着奇异的光芒。
裴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事关小安子,容不得裴容退缩,在这种心情下,裴容犹豫着走入了早已荒废的甘泉宫。
自从段月里搬出去之后,这里更显荒凉,地上落叶已经成了堆,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腐朽刺鼻的味道。
裴容强忍下心中的怪异,四处张望,甘泉宫里除了偶尔吹过的风声,再无其他响动,实在是不像有人在这里的样子。
小安子真的在这里吗?
这样想着,裴容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段月里指向前方紧闭的房门,因为知道裴容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他就在里面,你不用再害怕了。
这是段月里静心为裴容准备的礼物,段月里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裴容因为惊喜而露出的表情。
裴容定了定心神,掌心覆上宫门,无意识地屏住了故意,用力往里一推,吱呀一声,宫门缓缓地向里推开,露出了内里黑暗压抑的一切。
就像看不到底的深渊,诱使着裴容深入。
呲啦,段月里划亮火折子,点燃了房内的蜡烛,也让裴容看清了房内的一切。
这一看,却让裴容脸上瞬间血色尽失,面如白纸,他甚至没有力气在撑着自己站稳,双腿一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这这是
裴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颤抖着身体,看着眼前让他惊恐的一幕。
小安子正跪在他的面前,他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眼睛睁得大大的。
裴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将眼睛睁到这种地步,仿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般。
小安子好像看不到眼前的裴容,他不眨眼,不呼吸,裴容后知后觉地才明白,小安子已经死了。
两条已经干涸的血泪印在了小安子的脸上,他的表情定格在最恐惧的那一瞬间,裴容甚至想象不到,小安子在临死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裴容,你看,他永远都不会让你害怕了。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喜不喜欢?
段月里在裴容身边蹲下,眼中笑得诡异,明明还是那张苍□□致的脸,可让裴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
那个脆弱单薄的少年,怎么会如此让他陌生?
甘泉宫中又只剩下了段月里一人,还有早已僵硬的小安子。
段月里疑惑又古怪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小安子,他遇到了难以理解的问题,喃喃自问:你都已经说不了话,为什么还让他这么害怕?
裴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甘泉宫,心脏几乎要从胸腔内跳了出来,可裴容也一刻也不敢停,他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一条又一条的宫道中。
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裴容才停了下来,靠在墙上急急地喘着气。
方才的一切让裴容惊魂未定,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抬眸四望,发现眼前的宫殿有几分眼熟,再一细看,发现破旧的匾额上写着临光殿三个字。
这是段景洵幼时住过的地方。
裴容心神一阵触动,再还没想好自己究竟要如何时,他已不由自主地抬起脚,走了进去。
东宫。
李公公快步而入,俯身在皇后耳边轻语几句,皇后听闻,登时大怒:段月里他好大的胆子!
奴才也实在想不到,五皇子平日瞧着无害,竟也这般心狠手辣。
娘娘,您说是否五皇子不满小安子的监视,才把他除了?
若要除小安子,一早该动手了,他又何必等到现在?
皇后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怒极反笑,轻笑出声。
那娘娘认为,此事如何?
哼!皇后冷哼一声,前几日容世子的事闹得不小,说是怕小安子怕得很,本宫瞧着,段月里这是借花献佛,讨容世子的欢心。
若这么说,小安子死了倒也算死得其所,太子也在派人盯着他,若是叫太子发觉出什么来,那可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