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阮月第一次见到孙玉颜的真容。
上次是替一个闹肚子的小宫女送膳食,只隔着帘子听见过孙玉颜的声音,然后她就莫名其妙的被赐了婚。
没有哪个脑袋灵光的宫女,会想要去跟太监对食。
更何况,还是掌管审刑司的头目,阉人里手段最歹毒最残酷的那个。
阮月觉得自己是幸运,才碰到曾经施舍过她一块碎银的恩人。
而他看上去,跟那些宫女们形容的一点也不一样。
进入静慈宫之前,阮月都还沉浸在幸福的洪流里无法自拔,然后她只是匆匆瞥了孙玉颜一眼,浑身的血液就似冻僵了一样。
孙玉颜的容貌,跟她有六分相似。
只是她略胖,脸颊饱满圆润,略显稚嫩。
而孙玉颜则是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妆容精致,气质不凡,比她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她想起早晨不小心听到膳房里厨娘的话,她们都说,她是因为长得像太后娘娘,才从山鸡变成了凤凰。
起初她是不信的。
但是孙玉颜的脸,以及这满屋子,跟她昨晚从孟寒声身上闻到的相同冷香,由不得她不信。
茂密的睫羽垂下,掩饰眼底失落。
阮月快速收拾心情,盈盈拜下,朝孙玉颜行了个万福礼。
她如今贵为侯夫人,不需要行跪拜礼。
但万福礼做久了也会腿酸。
因为孙玉颜并未马上叫她起来。
相比于阮月的小心翼翼的探视,孙玉颜的打量更加明目张胆。
她把阮月从头到尾都挑剔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跟她没有可比性,顿时有了自信:
“阿宴,你这新夫人孤看着着实有眼缘,真是个标志人儿。此前孤还在担心你们没办法好好相处,毕竟你也觉得孤赐婚之举是多管闲事。现在看你们站在一起如此登对,孤也就放心了。”
孙玉颜对孟寒声亲昵的态度,比平日更胜几分。
言语间不经意揭露的秘密,让阮月浑身一震,面色僵硬。
孟寒声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只看了阮月一眼,便知道她是着了孙玉颜这位茶艺大师的道,认定自己被当成了孙玉颜的替身。
孟寒声隐有不快,上前托住阮月的手臂,扶她起身后,慢条斯理道:“娘娘说笑了,从前都是因为本座身子不好,总担心成了亲也是拖累别人,才一直推脱。如今有阮……”
孟寒声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直呼阮月姓名,会不会显得太过疏远?
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柔和:
“如今有阮阮陪在本座身边,本座才知道娘娘一直劝说的,身边要有个知冷暖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若不是娘娘赐婚,本座只怕这辈子也没有福气遇到阮阮这样贴心的姑娘,说起来真要感谢娘娘的撮合。”
孙玉颜娇媚的笑容僵在嘴角,长袖掩盖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没有做出失礼的举动。
她明明还未让阮月起身,孟寒声就直接扶阮月起来,牵着她大咧咧坐下。
实在是好大的威风,全然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去给侯爷泡他最喜欢的雀舌来,也让阮月姑娘尝尝鲜。”孙玉颜冷声吩咐完,换上笑颜,继续道:“今年年初黔北进贡的新茶,总共只得了不到十两,原本孤准备赏给侯爷,但是侯爷知道孤也喜爱,就推辞说以后常来静慈宫同孤一起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孙玉颜居然还在给他挖坑!
孟寒声面色完全冷下,不咸不淡地反驳:“本座那是瞧着娘娘更喜欢,不好夺人所爱。结果说好了品茶,本座来静慈宫十次也不见得娘娘泡一次,如今早改喝明前龙井了。”
孙玉颜表情僵硬,正欲说什么时,宫女们正好奉上茶水。
细白描金的官窑白瓷,盛着色泽鲜亮的茶汤,水雾中飘散出淡淡茶叶芬芳。
孙玉颜眼波一转,笑着道:“阮月姑娘也试试吧,这茶寻常可喝不到。”
阮月应了声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孙玉颜话中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从刚刚孟寒声拉她坐下开始,就一副满怀心事,精神恍惚的样子。
孟寒声不免对她多留意了几分,果然看见她不小心打翻茶杯。
滚热的茶水在桌上蔓延,滴滴答答流向阮月的大腿。孟寒声眼疾手快,起身把她拉到安全地带。
他的反应已经很快,可阮月的手背上还是烫出了几个红点,裙摆也被打湿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腿有没有烫到?来人,快去取些烫伤膏来!”孟寒声一手拉着阮月,一手牵着她的裙摆,担心溢于言表。
阮月盯着他们相握的手,脸比手还要红,声音细若蚊蝇。
“侯爷,我没事。”
“怎么没事,手都烫红了,谁知道会不会起泡!”
孙玉颜脸色越来越难看,强撑着一抹端庄的笑意,让宫女去请太医。
见孟寒声还牵着阮月的手,关切地说:“还好没有泼到身上,不过衣裳弄脏了,不如先去后面收拾一下吧。”
阮月谢了恩,跟着来领她去换衣服的槐安一起去了偏殿。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良久,孙玉颜打破了沉默:“我还以为你那日是故意同我说气话。”
孟寒声见她一副受了极大委屈但是却不说的模样,嘴角扯开一抹冷笑。
“娘娘,我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气话,况且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
“是,我的确希望你能幸福,但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我面前强颜欢笑……”孙玉颜顿了一会儿,面露委屈,用无比诚恳的语气问道:“阿宴,你真的喜欢她吗?我不希望你是为了我才……”
“为了你?娘娘,你想多了!阮月是个好女孩,我能娶到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当然也得感谢娘娘做媒。”
孟寒声失笑,直接打破孙玉颜的幻想。她越不想听什么,他就越说什么。
谁叫这个女人即自恋又自私自利,觉得地球都该围着她转。即便她不喜欢原身,还把他推给别人,但她心里却不允许他喜欢别人,对别人好。
“就让我以茶代酒……”孟寒声端起茶杯,凑到嘴边。
茶香肆意,驱散鼻尖令人不适的冷香,一瞬间拯救了孟寒声的嗅觉。但是他的动作微微顿住,抬头,迎上孙玉颜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孟寒声忽然笑了。
门外,一个宫女,把太医院的张院判领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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