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在隐隐作疼,不是蛊虫啃噬的痛,而是,思念爱人的痛。
恍恍惚惚之中,他仿佛听到远处有人在唱:“就这样陪着你走遍天之涯,望断了云和树有你才有家。就这样陪着你走遍地之角,交替了日与夜青丝变白发……”
他闭上眼,唤当阳为他取来宝剑,挣扎着,一招一式在青竹林里练起了剑来。
……
时间,就在这种等待中,如沙漏一般缓缓从指尖流过。每日,梁墨辞都会饮用一小碗蔺闻风送上的“鹿血”,然后,静静的坐在青竹林里,煮一壶茶,于茶香袅袅之中,面容沉静,神色淡然。
他在等谢悠然,等他心爱的女人送天山将忘情水取回来,同时,也在祈祷,祈祷她在一路顺利,平安归来。
所幸,隔几日,便有书信传来,报道着大姑娘到了哪里,下一站又是哪儿,大约什么时候到天山,又是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书信都是谢悠然和蔺闻风他们事先设计好的,查阅过详细路线后,他们定下了这个计策,隔几日就报平安,为的,就是能更好的瞒住梁墨辞,不让他起疑,同时,也是为了让他放心,安心喝那延缓蛊毒发作的“鹿血”。
知情人都为谢悠然的大义壮举而动容,所以,没有人敢在梁墨辞的面前流露出一丝丝的不妥和异样,以免被他察觉后,前功尽弃。而谢悠然,在大家的完美配合下,尽管就藏身在将军府,梁墨辞却没有发现。
每天,她都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看着他的蛊毒发作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也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越来越苍白憔悴,但,她的心里亦是无怨无悔。
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调查,赵天俅也抓住了那下蛊之人。
第598章 苗女
经过一层层的抽丝剥茧,暗访查探,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终于,幕后黑手浮出了水面。
蛊,竟是小厨房一个叫阿才的伙计下的。
负责梁墨辞小厨房伙食的人历来控制得很严格,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而且饭菜都由蔺闻风亲自把关,所有端上去的饭菜,他都会先用银针试过毒,但百密一疏,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对方竟是下了蛊。
巫蛊之术不管是东皇还是西陵,都是明令禁止的,所以,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都不许豢养巫蛊师,违者诛九族,一般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养蛊害人。
那么,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不但养蛊,而且还混进了将军府?
阿才交代,他也不知道这蛊自己是怎么下的。
将军府的下人,平时一般不允许外出,除非重大事故。所以,府里的下人很少接触到外界的人。
而将军府又戒备森严,寻常人轻易混不进来,但阿才交代,一个月前他家中老母过世,他请了家回家奔丧,丧事过后,一个陌生的女子找上了门来。他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了那女子,整个人就像灵魂失了窍一样,身体和意识全都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她的吩咐。
阿才说,那女子交给了他一个小盒子,让他带回将军府,趁人不备,将盒中东西放入定王的饭食中。
阿才打开那锦盒看过,是一条蚂蚁般大小的小虫子,很不起眼,他当时脑袋晕乎乎的,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到将军府后,他记着那女子的吩咐,将小虫子混入了定王的饭食之中。
银针能验出毒,但根本验不出蛊虫,更何况是这么小的蛊虫。
阿才下了蛊虫的第二天,才猛然清醒,想起这两天的反常,他心生忐忑,却不敢与人声张。
就这样胆战心惊地过了一段时间,见府中并未发生任何事,王爷也没有异常,他这才放下心来。
直到他被人带到赵天俅面前,一番严刑拷打之后,他才交代出了这段情节。
赵天俅大怒,派人将阿才关了起来,赶紧过来向梁墨辞禀告。
为避免打草惊蛇,梁墨辞私下派出暗卫,全程搜捕那陌生女子。
阿才之所以能完全听从那女子的吩咐,想来,也是中了她的道。只是,对方到底是何许来路?
是皇帝的人,还是其他什么居心不良的人?
这个来历不明会巫蛊之术的女子,就像一团阴云一样,笼罩在大家的心头。
只要她一日不除,雍阳城便处在危险当中。
虽然老神医说,这种情蛊,中过之后就不会再中,但如果她又对其他人下手呢?
这人躲在暗处,始终是一个隐患。
一时间,所有知晓内情的人都内心沉重,府里的戒备更加森严了,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几位重要将领的身边人更是筛查了又筛查,大家都很小心谨慎,生怕哪儿又出了什么纰漏。
铁匠他们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出三天,那女子就被他们找到了。
她做寻常女子打扮,藏身于一间客栈当中,被暗卫发现时,她正要逃跑。
原来,当日她对阿才下了迷心蛊后,驱使他听从自己的指挥,在梁墨辞的饭食里下了蛊,后来一直躲在客栈里等消息,但将军府里却一直没有梁墨辞中蛊的消息传出来,她不甘心,本打算等再过一段之间,亲自潜入将军府中动手,这时,她下在阿才身上的迷心蛊有了回应,她知道,阿才的事被人发现了。
正准备逃走,就被梁墨辞的暗卫逮了个正着。
铁匠将人押进了将军府,在赵天俅的严刑拷打之下,女子终于交代了实底。
原来,她是池州太守的小妾,她娘是苗疆人,她爹是东皇人,两者结合生下了她。她娘会巫蛊术,还偷偷教了她,一次她娘在用巫术害人时被人发觉,上报给了官府,官府将其全家捉拿入狱斩首,女子被她娘提前送走,才侥幸留下一命。后来,为掩藏身份,她东躲西藏,逃到了池州,流落于青楼。因长相美艳,被前来青楼寻一欢一作一乐的池州太守看中,纳做了小妾,又因她服侍男人很有一套,所以池州太守对她颇为宠爱。
原本她也想安安分分地呆在太守府里,过安稳的日子,但这时,北伐军攻下了雍阳,直逼池州。
池州太守八百里加急上书朝廷请求支援,皇帝派骠骑将军郭建昌增援池州。
接风洗尘宴上,池州太守命小妾献舞助兴,饱经沙场阅人无数的郭建昌一眼看出此女非我族人。
在他的逼问下,小妾不得已承认自己是苗女。
十个苗女九个会蛊,郭建昌问她会不会巫蛊之术,小妾无奈点头。
郭建昌心思一动,命小妾混入雍阳城,想方设法对北伐军主帅,定王梁墨辞下蛊。
小妾不敢得罪郭建昌,为保小命,她乔装打扮,潜入了雍阳城,伺机而动,最后终于成功得手。
赵天俅一听女子交代,顿时气的肺都炸了。
“狗日的郭建昌,我说他怎么屯兵雍阳城下,却始终不来叫阵呢,原来竟是打着这主意,太他娘的卑鄙了。”
利用巫蛊之术,害死对方主帅,趁着对方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之时,再来个趁虚而入,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这计谋,果真阴险至极!
正当赵天俅想让小妾以其人之道还郭建昌其人之身时,那小妾自知生还无道,竟然咬舌自尽了。
赵天俅就更加来气了,“他奶奶的,郭建昌,你给老子玩阴的,老子今日就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当即,他就点了五万精兵,趁着太阳初升,大雾尚未消散,沉寂了一个月的北伐军直扑城外郭建昌的大营。
中央步军三万,两翼骑兵各是一万,总共五万大军,穿着北伐军独有的红色服装,便如秋色中的枫林,火红火红。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东皇军营垒的大军随之仓皇出动迎战,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看阵势仿佛与北伐军大体相同。
这是两支实力堪堪抗衡却是风格迥异的大军,北伐军持阔身长剑,东皇军则弯月战刀,两翼骑兵更是不同。
第599章 大姑娘活不了了
骤然之间,北伐军鼓声号角大作,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两翼骑兵率先出动,中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般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隆隆进逼。
与此同时,东皇军凄厉的牛角号声震山谷,两翼骑兵呼啸迎击,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终于两大军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这是两支强大的铁军,都曾拥有常胜不败的煌煌战绩,都是有着慷慨赴死的猛士胆识。但,北伐军是骤然出动,东皇军是措手不及,处于被动局面,两者相比,东皇军明显落了下风。
狼烟滚滚的战场上,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最后,东皇军损失惨重,狼狈退回了池州城。
穷寇莫追,当下,北伐军凯旋而归。
这一仗,重重地挫杀了东皇军的气势,也大大地涨了北伐军的士气。
将士们欢欣鼓舞,一扫了这一个月来窝在城里按兵不动的憋屈之气。
回城后,赵天俅主动跪到了梁墨辞的寝房外,负荆请罪。
这一战他并未请示过主帅,属于私自行动,虽然大胜而归,但也严重违反了军纪。
于是,他挨了一百军棍,整个人都是血肉模糊地被抬回驻地的。
但即便如此,赵天俅心里也毫无怨言。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他的确是犯了军规,该受到处罚。
但是,这一仗出了心头那口气,就算是受了罚,大家也都很开心。
城里城外,到处一片喜庆。
而在这一片喜庆当中,谢悠然倒下了。
她的身体因鲜血消耗量太大,供血不足而再也支撑不住了。她躺在那儿,仿佛被吸血鬼吸干了鲜血一般苍白,无神,干瘪,形同干尸,气息,也终于渐渐地微弱了下去。
而此时的梁墨辞,蛊毒已经好长时段时间没有发作了,整个人也如春天的柳枝,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冒出新芽来。出入完全已可以来去自如,不再需要人的搀扶和帮忙,不但容颜渐渐恢复了之前的俊朗,就连神情,精气神,也在慢慢地恢复当中。
每天早上,他都会在青竹林里练习一下武艺,和暗卫们打斗一番,动动筋骨,活动一下手艺,以免久不习武,会变得生疏。再加上蔺闻风的药膳滋养,和顶级的补品,梁墨辞越发的显得容光焕发起来。
为了抑制城里城外关于北伐军主帅因重病而生命垂危的流言蜚语,所以,他特地出了一次将军府,检阅了一次大营。老百姓和将士们看到精神焕发毫发未损的定王,不约而同地闭了嘴,流言也戛然而止。
对于自己身体恢复得如此神速,梁墨辞也曾怀疑过,所以特地问过蔺闻风,为什么会这样。
蔺闻风的回答是,可能是鹿血发挥出了作用,所以,暂时完全将蛊毒抑制住了,但若想要除根,还得必须等大姑娘的忘情水。
梁墨辞虽然心中疑惑,但他对于药理这一块完全不懂,又加上大家都瞒得滴水不漏,所以,也就没有深究。他心里打定了主意,既然鹿血能控制蛊毒,那么,忘情水也可以不必饮用了。所以,他日日思念谢悠然,盼望她能早点回来和他相聚。
蛊毒得到控制后,蔺老神医就回了老家,留下蔺闻风足以应付。
按说梁墨辞如今的身体已经无碍了,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是他的心却隐隐地不安起来。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绪,但常常是夜半时分突然惊醒,然后,披衣起床,呆立半响,像是梦魇了一样,但实际是,他根本什么噩梦都没有做。
蔺闻风说最近鹿血稀缺,所以,尝试着要给他断血,看蛊毒还会不会再发作。提心吊胆了观察了几天之后,发现一切正常,蛊毒再也没有发作,蔺闻风忍不住喜极而泣,热泪纵横。
梁墨辞也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蛊毒是完全得到控制了。高兴之下,他嘉许地对蔺闻风道:“神医,我的病能好,除了大姑娘立了大功之外,你们父子也功不可没。本王要重重的赏你们!来人……”
他意气风发,眸中光彩熠熠,刚要说出具体赏赐的份额,就见蔺闻风噗通一声在他面前重重跪下,声音凄凉:“属下惶恐,不敢奢求王爷的赏赐!属下恳求王爷不杀之恩……”
梁墨辞奇道:“神医何出此言?你们父子立了功,本王褒奖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杀你?”
蔺闻风嗫嚅道:“属下,属下对王爷撒了弥天大谎……”
梁墨辞脸色一变,“起来说话!”
“属下不敢!”蔺闻风头垂得很低。
梁墨辞不耐烦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蔺闻风一咬牙,道:“是大姑娘……”
梁墨辞闻言大惊:“大姑娘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