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越皇眉头紧蹙,不悦的说道:“他又是如何与你相识?”他害怕这是顾大人与李亦尘设下的局,为了夺他的皇位。脑子里想到虞贵妃的一番话,心里有了主意:“顾大人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只是皇室血脉不容混淆。暂且没有查明李公子的真实身份,不入皇室玉牒。”
顾大人一怔,无从反驳。
李亦尘知道西越皇猜忌他与顾大人的关系,所以要调查清楚,确定并不是谋夺他的皇位布局,被逼无奈之下,才会认他。
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暗芒,李亦尘笑了笑:“我是能等,只是不知皇上能不能等。你要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若是顾大人想要谋权,直接断了你的药,你也无可奈何,乖乖入局。何况,顾大人是一代忠臣,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我不是非要回归皇室,只要皇上舍得孟氏江山易主。”说罢,李亦尘毫不留念的转身离开。
西越皇眼底墨色翻涌,似在酝酿着狂风暴雨。
顾大人立即跪在地上,将利弊分析给西越皇:“李公子虽然被东齐国驱逐,依照他对东齐国的了解,定会成为各大国竞相争夺的人。您不是想要扩大西越的版图么?或许西越在李公子的手中能得意发展。”
西越皇心动了,沉吟了良久,去了伏羲宫。
虞贵妃已经得知了养心殿的事,西越皇的到来在意料之中,目前她是西越皇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皇上满面愁容,遇上不顺心的事了?”虞贵妃眉宇间揉进了淡淡的哀伤,得知养心殿一切的消息,自然也明白她是不能再生下子嗣。
西越皇看着娇弱的虞贵妃,心中微动,将她揽进怀中:“朕终究是有负承诺,没能护住你们母子。”
虞贵妃泪如雨下,咬着唇瓣,只字不言。
心里有其他的一番算计,李亦尘她是有所耳闻,若是李亦尘认祖归宗,登基为皇,她心血便付诸东流。
“皇上,臣妾无能,没有护住自己的骨肉。本来没有颜面见皇上,可是想到皇上的处境,不能自戕。只能含怨活着,待皇上无事之后,又心怜皇上身边没有知心的人,一个人处在这深宫里,难免艰难。臣妾……臣妾别的不求,只求能够给皇上留下一息血脉。”虞贵妃泣不成声,字字如刀落在西越皇的心上。
西越皇心生悲凉,他从未想过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事实给了他沉痛的打击,他想要振奋,可惜没有健康的体魄,能够重新建立基业。
“你想如何?”西越皇对虞贵妃到底是心软了。
虞贵妃拿着娟帕擦拭眼角的泪水,哽咽的说道:“皇上,您听臣妾与你说的几点,您若觉得臣妾是妇人之见,可以当作臣妾说的笑言。若觉得有理,可以细细考量。”
西越皇颔首,示意她说。
“皇上,李公子他的身世有几点可疑之处。当初长安长公主痴恋你,若是当真生了您的子嗣在前,她来和亲在后,为了得到您的宠爱,定会要与您说你有血脉流落在外,接回西越方可巩固她的身份地位,可是她却没有说。第二,李公子在东齐那么多年,觊觎东齐国江山已久,东齐国新帝根基不稳,臣妾害怕他是东齐国派来的人。他得到您的认可,轻而易举将西越国收入囊中,他在东齐国的旧部定会拥护他,洗—白他的身世。到底是没有在膝下养大,就怕您那般对长安公主,他心生恨意。”虞贵妃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何况咱们对他没有牵制,就怕皇上掌控不住他。”
西越皇心中忧虑更甚。
虞贵妃见起了作用,再添上几把柴火:“李公子身上毕竟有东齐国的血脉,历代皇上都是纯正血脉。臣妾知道您觉得大皇子的母妃身份卑贱,得您宠幸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皇上不必耿耿于怀,因为她是宫婢出身,成了您的污点。西越国历史上,还有宫婢成了皇后,母仪天下的记载。大皇子的能力皇上看进眼里,到底是个可怜的人,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您。当初您遇害,若不是大皇子及时出手,安排臣妾见您一面,将保命药给您吃下去,恐怕早就没有命在了。”
西越皇眉宇间有着不耐,不愿多谈花千绝。
虞贵妃说到这个份儿上,自然不会轻易的放弃。
“你不必再说,他就算千般好万般好,如今也是废物一个。若是让他为皇,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西越皇不悦的拂袖,阔步走到榻前坐下。
“皇上,大皇子的腿再有几日差不多可以好了。”虞贵妃算计着花千绝腿伤的日子,早在给长孙华锦药膏的时候,她就有了这个打算。
“你说什么?”西越皇眉心紧皱,目光凌厉的看着虞贵妃。
“皇上,臣妾不愿意强迫您。可我们如今穷途末路,再也由不得自己心意行事。既然这样,何不在有限的资源里,挑拣合自己眼缘的东西?这孟氏江山落在李公子手中,臣妾不放心。与其看着西越江山易主,臣妾宁愿请皇上赐臣妾一丈白绫。”虞贵妃忽然跪在地上,哀求道:“皇上若是嫌弃大皇子的出身,大可将大皇子过继在臣妾的膝下,他有软肋……”
虞贵妃及时止住将要出口的话,她若是告诉皇上花千绝的软肋是水清漪,那么他更加不会考虑花千绝。
西越皇目光越发的冷冽,锐利如剑的看着虞贵妃,心里揣测她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话。
虞贵妃直视着西越皇的眼睛,一双妩媚勾人的眼眸蕴藏着泪水:“臣妾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给皇上养育一个能够养老送终的子嗣。”拿着西越皇的手,放在纤细雪白的脖颈上:“皇上,臣妾是年纪最大的秀女,可您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臣妾。臣妾自认想要与皇上共进退,皇上若是信不过臣妾,能够让皇上心安,皇上便将臣妾赐死。”缓缓的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下,滴落在西越皇的手掌。
西越皇似被灼伤了一般,收回了手。目光错综复杂的看着眼前风韵犹存的女人,良久,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叹道:“随你罢!”
虞贵妃震惊的张开眼,一瞬不顺的看着西越皇,想要从他脸上辨认方才是否是她的幻听。
西越皇被虞贵妃取悦,揉着她保养得依旧柔嫩的手道:“朕姑且信你一回,虽然将他召回宫住,当作继承人培养,但是也要考验他的能力。”
虞贵妃欣喜的点头,语无伦次的说道:“皇上,臣妾,臣妾以为皇上不会听信臣妾无理的请求。”
“无理?”
虞贵妃张口欲言,又害怕说错话,索性闭了嘴。眼底的笑意却是如何也藏不住,忍不住让身边的心腹出宫去通知花千绝。
而花千绝此刻躺在床榻上,眉头紧锁,双手紧紧的攥着身下的床褥,强忍着腿上剧烈的疼痛,汗如雨下。
冷傲用竹板夹紧花千绝的腿,缠上层层绷带。
“好了。”冷傲做好这一切,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断的抖动。花千绝的腿伤好了,但是下山的时候,把腿给断了,新伤加上旧伤,更加的严重,他按照虞贵妃所言,将他另外一条长歪的腿骨折断,重新接骨。但是这中间的痛苦,常人难以忍受。何况,这还是要赌,若是失败了,那么这一辈子将在轮椅上度过。
他不知主子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是因为水清漪?
花千绝的确是为了水清漪,他担忧水清漪的安慰,因为他行动不便,而不能护她周全。所以,做出了这个决定。要么医治好,要么便彻底的断了念头。
松开紧咬的唇齿,吐出一口鲜血,脸白的似窗外一地白雪。
冷傲看着花千绝下唇被咬破的洞,血液顺着下颔蜿蜒而下,触目惊心。拿着药膏给花千绝抹药,忍不住道:“主子何必受这些个没必要的罪?”若是咬着毛巾与竹棍,也不会伤了自己。
花千绝听出了两重意思,虚弱的说道:“没有磕磕碰碰,去尝试经历某些伤痛,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底线。”
冷傲莫名的心疼花千绝,不忍再说,他也不知再说什么,紧绷着一张脸,收拾东西出去。
花千绝目光放空的望着屋顶,想起他那一脚踩下去,地上的雪不再松软,而是合着水凝结坚硬的雪块,他滑了一下,脚使不出力气,站不稳,整个人栽了下去。
那一刻,他真切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废人,那么的沮丧、无力。
想要自暴自弃,脑海中闪过她的音容,空落死寂的心被不甘填充。
他需要振作。
双手支撑着自己缓缓的坐起来,看着绑着绷带的双腿,痛已经麻痹了全身,感知不到痛楚。双手抚摸着双腿,花千绝嘴角微抿,噙着淡淡的浅笑,笑容凄美宛如荼蘼绽放。
他终于用他的方式将她彻底的推离身边,明明应该如愿,可为何一颗心似随着她的离去而被掏空,不知喜怒哀乐。
记忆仿佛回落在他取笑长孙华锦,无欲无求,无喜无悲。不过四季更替,宛如一个轮回,他种下的苦果,皆由他一人浅尝苦咽。
他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偏是不听不信,机关算尽,依旧是一场空。
“主子,宫里虞贵妃来了书信,询问您是否想要回宫。”小童走了进来,将书信递给花千绝。
花千绝清润的眸子里凝结着寒霜,虞贵妃这所谓的进宫,他自然知晓代表着什么。只是,他对那个位置并无多大的兴趣。
“主子,您想好了?要进宫么?”小童目光落在花千绝的腿上,心里担忧,这副模样进宫,免不得会受到人迫害。在这山顶的这些时日,小童已经喜欢这与世隔绝的生活。因为这是摄政王府的后山,所以并没有不识趣的人打扰。“您若是要进宫,等伤养好了回去。”他不想主子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花千绝自然不会这个状态回到吃人不吐骨的皇宫,虽然皇上膝下没有子嗣,可还有皇上的‘宠臣’顾大人在。
他不会无缘无故给皇上解毒,恐怕早有预谋,岂会将辛苦培育出来的果实给他采摘了去?
“不用担心,我不会进宫。”花千绝一直对那皇位没有兴趣,他想要的无非是替母妃正名,揪出凶手报仇罢了。
怎奈到如今直查到一点线索。
小童心里极为的矛盾,他也希望主子做九五之尊,这样便能扬眉吐气,让那些曾经欺负过主子,瞧不起主子的人睁大眼睛瞧瞧,他们当初瞎了好一双狗眼。
“不然咱们等腿好了,进宫住一段时日?”小童知道主子有虞贵妃的支持,皇位便是唾手可得。这样放弃了,怪可惜。
花千绝不再理会小童,只是让他给水清漪捎口信,好让她有准备。
小童忸怩的说道:“主子,郡主恐怕不愿见到奴才,上回您告诉郡主是奴才抱她到床榻上,夜大人知晓了,奴才回不来伺候您。”心里有着其他的小九九,想要主子亲自写信传给郡主。
花千绝如何看不穿他的小伎俩,冷笑道:“她怎得会轻易的相信?”
小童在花千绝凌厉的目光下,下山给水清漪捎口信。
水清漪得到消息,心里略微的思量,便知虞贵妃的算计。心里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小童,你们主子还有其他的事情交代?”水清漪见小童欲言又止,含笑的询问。
小童连忙摆手,摇头不肯说。
“你们主子不许你随便乱说话?”水清漪了解花千绝的性子,指不定又是做了什么事情,不愿让她知晓。
小童点头。
“那你写。”水清漪指着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你们主子可没有说不能写。”
小童本意就是要告诉水清漪一些事情,心疼主子在背后默默做的事情,郡主却是一无所知。于是将这些时日花千绝所做的事情,细致的写了下来。
水清漪见到小童写到那日她下山,花千绝担心她,拄着拐杖想要护她下山,摔断了一条腿。眼睛里似进了沙砾,涩痛难忍、
“药膏他有用么?”水清漪捏了捏鼻子,鼻音稍稍淡了。
“另外一条腿骨因为主子耽搁治疗长歪了,如今一并医治,重新打断了腿骨。过几个月方可知晓效用,可能至少半年内,需要坐在轮椅上,后面便是恢复锻炼。”小童跟无双问清楚了,回答起来极为的流利。
水清漪想要去见花千绝,想到他的话,按捺住心里的这股子冲动。他这个时候许是不想见到她,只好去库房选了一些他需要的药材与补药给小童带上山:“有什么需要及时与我说。”
小童感激的道谢,满载而归。
转眼间,便过了一个多月。西越皇的决定很隐秘,除了这几个人得知,就是顾大人也不知晓。
李亦尘极为的有耐心,一直在等西越皇松口。
可西越皇没有半点的动静,这期间李亦尘被摄政王府与长孙华锦追杀,四处躲藏。已经耐心尽失,吩咐顾大人给西越皇断一两日的药。
顾大人依言照做,却是没有半点的成效。
西越皇虽然老了,贪生怕死,可骨子里那股桀骜不驯的傲气还在。不想受制于人,硬抗了下来,没有主动让顾大人给解药。
每次毒发的时候,西越皇神智一次比一次的清明。也从中看到自己的处境,他若是松口认李亦尘,恐怕不过一个月,他便会驾崩!
想到此,眼底迸发出戾气。
虞贵妃守在西越皇的身边,看着他整个人蜷缩在一团,承受着蚀骨的痛,急的团团转,没有半点法子。
“皇上,我们可以拿着解药给太医院配置出汤药,这样日后您不要承受这些痛楚。”虞贵妃直掉眼泪,看的西越皇心里感叹,也只有虞贵妃是真心待他,不枉他依顺了虞贵妃一回。
西越皇摇头:“没有用,朕早已尝试过。”
虞贵妃当然知道西越皇尝试过,他痛恨受到掣肘,所以每一回都偷偷留一点药汁,送往太医院,却是没有半点的成效。
“简直是欺人太甚!顾大人他不过是堂堂臣子,以药要挟您,既然留着无用,何不以谋害皇上的罪名,将顾家抄家灭族!臣妾不信他不肯将解药拿出来!”虞贵妃在逼,逼西越皇对顾家动手。只要除掉了顾家,她便少了一方隐患。
西越皇果真被虞贵妃煽动,他留下顾家的本意,便是念在解药的份面上。顾大人越发忘了身份,他有必要提醒一二,莫要忘了这西越国是谁当家作主!
西越皇命人拟旨,即刻传达旨意执行。
而顾大人在这个时候带着李亦尘进宫,把花千绝此时的状态告诉西越皇,不用指望他:“皇上恐怕还不知大皇子的腿摔断了,如今难以愈合。即使长好了,下地行走,耗时一年。您等得起么?”
西越皇目光沉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顾大人也失了耐心,他进宫的时候,便听到暗卫说皇上要将顾家抄家灭族。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若是皇上依旧不肯妥协,那么他只能弑君了!
“皇上恐怕不知,微臣告诉您,喝药可以延续三年的性命。但是若断了药,恐怕一个月也活不下去。”顾大人掏出一袋熬制好的药汁,放在身边的矮几上:“皇上若是认下李公子,那么微臣便给皇上解药。若是执意不认,微臣等只能动用非常的手段。太医院的人皆知皇上毒入肺腑,无解。您的毒是皇后下的,与微臣等人没有任何的关系。何必白白送了性命,又搭了这江山?”顾大人威逼利诱,他不信西越皇会无动于衷。
李亦尘没有给西越皇思考的时间,掏出一粒药丸,抵在他的唇边:“你放心,这药不会让你有任何的痛苦。”
西越皇瞳孔一紧,紧紧的咬着牙根。浑身被恐惧笼罩,死亡逼近,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死。
“唔……”西越皇拼命的摇头,想要把唇边的药丸给晃落。他怕一张嘴说话,药丸便会落入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