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望向她的目光里渐渐多了几分怜悯与担忧。
丽质环顾四下,轻笑一声,摆手道:“不必担心我,都去吧,回屋里好好歇一歇,过过清净日子。”
屋里本就整洁,方才也不过是将带回的衣物重新放回原处,早已收拾得差不多了,众人左右交换眼色,并未动弹,直到见青栀先行礼退下,才纷纷跟上。
只有春月留下来,将门阖上,走到她身边细问:“小娘子,到底怎么了?可是因为四娘的事?”
丽质摇头,拿了一罐蜜饯来,捻了一颗送入口中,这才让她坐到身边,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春月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愤怒,只拧着眉道:“好是好,可四娘,她也忒坏了,从小就欺负小娘子便算了,如今竟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来!陛下难道能容得下她吗?”
丽质又塞了颗蜜饯到她口中,摇头道:“她那性子,你还不知吗?最见不得我与阿秭过得好。我早提醒过她,好自为之,她偏不信,往后可有苦头吃呢。”
春月被才入口那一下的酸楚激得圆脸皱成一团,方才那一阵愤懑也散了,闻言忍不住好奇:“小娘子总说将来,可奴婢什么也没看出来,难道将来真的会发生什么事吗?”
丽质眸光一闪,微微笑起来,目光落在窗外明净的天空,轻声道:“会的,我想,已不远了。”
袁仙宗已经入宫,后面的事,自然一件件都不远了。
正说着,方才离开的青栀又匆匆回来,面色古怪,道:“娘子,四娘往紫澜殿去了。方才奴婢问了人,说是陛下要封四娘做‘英国夫人’,赐居紫澜殿。”
“‘英国夫人’?这是什么怪事?”春月目瞪口呆地问了句,随即慢慢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两声,不知该感到解恨还是荒唐,“小娘子说得不错,果然很快。”
她误会了方才的话。
丽质也未解释,只淡笑着不置一词。
……
入夜,丽质用过晚膳,在殿外走了两刻,便早早回来沐浴梳洗。
李景烨不会来,至少最近,都不会来她的承欢殿了。
她仍是捧着书卷在屋里夜读,只是从前常在殿外守着,直到知道陛下是否会来才下去歇息的两个宫人也已被撤了,只有春月和青栀两个留在隔壁梢间中。
大约是紧绷了一夜兼一个早晨的心弦已彻底放松,她今日感到格外困倦,没一会儿便睡着了,连书卷滑到胸口也毫无知觉。
到亥时,床边的窗棂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声响,很快便隐没在寂静中。
屋里毫无动静,女人仍旧沉睡。
外头的男人等了片刻,不见回应,眉心慢慢拧了起来,沉吟片刻,才伸手将窗小心打开,待见到灯下侧卧着的美丽身影,这才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一贯不苟言笑的面上也多了一丝笑意。
第79章 不忧
既然能安睡, 便应当没事。
裴济看了片刻,随即翻身进来,将窗棂重新阖上, 轻车熟路地走到香案边,取了块西域的香投入炉中。
榻上歪着的人侧着的身子动了动, 稍转方向, 继续沉睡, 搁在胸口被一只手压着的书卷摇摇欲坠。
他走到榻边坐下,扯着书的一角,想从她手中将书慢慢抽走。
丽质紧闭双眼, 似有所觉, 按着书的手微微用力,眉目也不由自主地拧起来。
裴济微笑着停了一瞬,见她又放松了, 才重新用力将书抽出来,搁到一旁的案上。
没了书卷的遮挡, 胸前衣物下起伏的峰峦渐渐露出端倪, 一只洁白的柔荑堪堪搭着,遮住若隐若现的一道沟壑。
他的眼神幽深起来, 忍不住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极轻地抚上那一寸肌肤。
柔腻细软的肌肤从指尖滑过, 令他流连许久,直到身上有些热, 才忍着冲动收回手。
他转过头不再看她, 只挺直腰背坐在榻沿处,双手搁在膝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尽管白日才与她分开, 可这时一见她,他还是感到难以自制。
在她面前,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越来越薄弱,也不知是她太有吸引力,还是他根本已不想克制了。
静了片刻,他才轻舒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些。
谁知,才一转回头,却对上一双氤氲着水雾,正好整以暇望着他的美丽杏眼。
不知何时,丽质已醒了,兴许早就将他的失态看在眼里。
四目相对,裴济眼神闪烁,刀刻一般刚毅俊朗的面容间,悄无声息地浮上一层红。
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双手端正地搁在膝头:“你醒了。”
“嗯。”丽质软软地撑起身,像猫儿一般灵巧地趴到他的背上,伸出两条纤细的胳膊,缠上他的脖颈:“三郎是什么时候来的?”
身后贴着一方柔软,裴济的身躯倏然一僵,才被压下的冲动登时卷土重来。
他深吸一口气,抚上她露出衣袖外莲藕一般的胳膊,侧过头去,与她鼻尖相触,慢慢摩挲着。
“才来不久,见你睡着,便没打扰,哪知你还是醒了。”
丽质笑得眉眼弯弯,唇瓣轻触一下他的鼻尖,随即分开,直起身来直接跨坐到他身前,勾着他的脖颈道:“我今日高兴,自然要等着三郎过来,三郎怎么会打扰我?”
裴济凝视着她的笑眼,掌心抚着她后背,忍不住先深深吻她一阵,直到她呼吸急促,面颊绯红时,才稍稍放开,问:“你妹妹的事——你一点儿也不介怀吗?”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同门姊妹,出了这样的事,他便总担心她心中要难过,即便亲自过来,见她毫无异样,也还是不放心,非要亲口问一问才好。
丽质顿了顿,面上笑意敛去大半:“怎么会?我自然十分介怀。”
裴济望着她没说话,许久才吐出个“哦”字。
丽质望着他的反应,忍不住用力揉了揉他僵硬的脸庞,继续道:“我的介怀与陛下无关,只是纯粹厌恶这样的姊妹相残罢了。”
妙云心高气傲,爱发脾气、藏心思,她一直都知道。可平日的都是小打小闹,今日这般,却是为了个男人,不但要倾轧嫡亲的堂姊,还牵累了无辜的旁人,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来为她想要的荣华铺路。
尤其她要争抢的男人,还是李景烨这样一个自私、软弱、冷漠的人。
即便丽质对李景烨没有情意,甚至还借此事刻意与他疏远,她还是对这样的事嗤之以鼻。
裴济紧绷的身子慢慢松懈,将她搂进怀里,下巴磨蹭着她的鬓发,嗓音低沉,道:“我也是怕你因姊妹相残而伤心难过。”
丽质靠在他肩上,轻笑一声,也不戳破他的话,只摇头道:“伤心难过倒没有,毕竟我与妙云之间,也称不上情谊深厚,只要不牵累我与长姊便好。”
裴济一手握住她的肩,隔着单薄的布料缓慢轻柔:“你长姊和魏彭午后便出城了。”
丽质微闭着眼“唔”了声,随即半真半假地轻捶他一下,埋怨道:“我看,总发生这样的事,根本怨不得我们女人,若不是你们男人忍耐不住,处处留情,总爱妻妾成群,哪里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裴济也是男人,听了她的话却没急着反驳,只轻笑一声,问:“你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我知道的。”
先前她虽未明说,他却早已从她的言语间感觉到了。
顿了顿,他又状似无意地添了句:“我也不喜欢。”
丽质没应声,心里却涌起一阵不自在,也不知他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可这时的她,却忽然又觉得没法面对他时常一闪而过的失望神色。
犹豫一瞬,她岔开话题,将白日同李景烨说的话告诉他,随即轻叹道:“妙云这一来,反而让我能清净下来,只是可怜了那个扶桑来的僧人,遭此飞来横祸……”
裴济抿唇,道:“宣光在民间帮过许多百姓,又深得慧显大师的青睐,想来到时念着他生前的情况,应当能厚葬。”
他犹豫一瞬,斟酌道:“以公主的性子,恐怕也会求太后下令,让宣光的身后事体面些。”
因从前与舞阳公主复杂的关系,他总是小心地避免主动提到与公主有关的事,以免让她以为自己对公主有所不同。
丽质倒未在意这样的细枝末节,只点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裴济抱着她片刻,已觉得浑身发热,浪涛一阵接着一阵,终于忍不住又顺着她的唇角一路向下吻去。
丽质浑身发软,瘫在他怀里,直到身上的衣裙已经松散,半敞不敞时,却忽然玩笑似的抚着他满是欲念的面庞,委屈道:“三郎,你昨夜弄疼我了,还没好呢。”
裴济眼眶已经泛起红血丝,闻言艰难地抬起头,对上她水盈盈的眼神,喘着气问:“哪儿疼?我帮你揉一揉。”
说着,握着她腰肢的手便用力按揉起来。
温暖舒适的力道从腰间传来,令她忍不住主动趴到榻上,任他动作。
他还是一贯的克制,尽管浑身已绷紧如铁,可只要她没答应,他便一直耐心地等着。
丽质等了半晌,没见他有动静,终于也有些忍不住,闷声道:“我现在又不疼了……”
话音落下,裴济一声不吭,直接将她抗到肩上,往内室的床上去了。
……
拾翠殿中,萧淑妃陪着李景烨用过晚膳后,又将儿子抱出来。
二人趁孩子醒着的时候一同逗弄了一阵,眼看孩子又困了,便让乳母抱回去重新哄睡。
萧淑妃起身,亲手煮了一壶茶来,捧着杯奉到李景烨面前,见他饮下,面上微露赞许之色,这才跟着笑了起来,坐到一旁也饮了一口。
“陛下,今日英国夫人已入紫澜殿,妾有一事,请陛下示下。”她将茶杯搁下,笑意盈盈道,“往后,紫澜殿的一应用度该照什么来?”
李景烨听到妙云的事,眼神倏然冷下,不过一瞬,又恢复温和的模样,微笑道:“她的事,你不必操心,只管从掖庭宫拨几个宫人过去就好,别的事,朕自会让元士去料理。”
萧淑妃一愣,随即又恢复笑意,点头应好,不再多言。
陛下虽封钟四娘做国夫人,听来有羞辱之意,可转眼又让何大监亲自料理紫澜殿的事宜,其中的特殊对待,着实令人疑惑。
若是从前,她还一心放在陛下身上时,定会因此心生嫉妒与酸楚。可如今有了嗣直,她心里只稍有波澜,片刻后便又平静下来。
二人又略说两句话,李景烨看天色不早,便先起身离开。
御辇行在漆黑的夜色中,何元士轻声问:“陛下是去承欢殿,还是回紫宸殿?”
他这一问,是照着皇帝从前的喜好而来,依他看,八成要去承欢殿。
可今日,李景烨却没立刻回答,只是淡淡地望着虚无的黑暗,许久,喃喃道:“算了。”
白日里丽质说的话仍在耳边不断回响,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他心间。
怎么还能去承欢殿?
他深吸一口气,冲何元士道:“今日,就去看看韦婕妤吧。”
膝下子嗣单薄,他的确该多要几个皇子了。
……
拾翠殿中,兰昭匆匆回来,将屋门阖上,冲萧淑妃道:“娘子,陛下没去贵妃殿中,却去了韦婕妤处。”
萧淑妃正坐在铜镜前卸去妆发,闻言也不担心,只轻笑着摇头:“你呀,以后不必再这么关心陛下的去向,不论去哪儿,于咱们都无碍的。”
兰昭坐到她身后,执起木梳替她梳理长发,闻言疑惑道:“娘子难道不担心了吗?”
萧淑妃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