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需要科举,更不需要借用名气才结交达官贵人的,夏至不敢苟同的道,“小娘子,您不能这么想啊,您现在都十一了,再过两年就要开始议亲了……”
夏至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让自己说下去,婚姻大事是女儿家最重要的事情,万一挑错了人家,后半辈子可能就毁了,重锦的身份让她不必和其余的贵女一般的对亲事战战兢兢的,但是也要慎重,想看人家一般都是看身份地位,相貌,行事等等,重锦的身份不必说,但是她前些年一直带在祁王府,都没怎么出过门,名气自然是半分也无,现在这么好的扬名机会,夏至都替重锦感到可惜。
才名对女人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一项加分项,不然方大娘的名气为何越传越广?
重锦语气古怪的说了句,“亲事?”
夏至使劲点了点头,“现在郎君不得圣人喜欢……”封地都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几年也没召见过一回,封地几乎也乌烟瘴气的,祁王府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亲事都是看中的姻亲,重锦的身份再高,在一些人看来还不如一些家里握着实权的小娘子来的好,本来留在京城最好,只可惜看圣人这态度,怕是回不到京城了,亲事要定在这里了,选择面更窄了,数得上的人家也就那几家,这么一想起来,郭大郎倒真的是个不错的人选。
夏至已经开始未雨绸缪的为重锦的亲事操心起来了。
重锦,“……”
重锦伸手弹了下夏至的额头,扶额道,“你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事你不用操心了。”
夏至被弹的额头一疼,见重锦脸上似乎有些不悦,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小娘子,那你会去么?”
重锦笑道,“去,为什么不去?”
不去当什么出题人,不代表她不去参加这个热闹啊。
“郭大郎倒是聪明的很……”
夏至刚刚就想郭大郎是个很好的人选,现在听重锦这么夸他,顿时使劲的点头,“对啊,对啊,可聪明了,都说他曾经考倒过夫子呢。”
重锦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面靠着软垫,慢条斯理的道,“哦,既然考到了夫子,那说明他的学问比夫子还要好,那他根本没必要接着在望月书院待下去了啊,完全可以去京城的山麓书院求学啊,那里才更适合他啊,你说说看他为什么不去啊?”
夏至被问倒了,迷蒙了一下疑惑的道,“对啊,为什么不去啊。”以他的名气和学问不怕山麓书院不收他。
夏至左思右想了一阵,“也许是他年纪尚幼,郭大人和郭娘子都在蜀州,他不愿意千里迢迢的去山麓书院求学。”
重锦摇了摇头,“不对,他父亲根本不是世家,背后毫无根基,他母亲的虽然是侯府,这些年估计也不是很好,不然也想不到把女儿嫁给郭大人。”
现在的郭大人确实有足够让侯府拉拢的本钱,但是以前他根本就是个九品芝麻官,就是有才学,每年多少有才学的人被官场大浪淘沙,一辈子在县令上蹉跎?郭大人那个时候表现不错,有潜力,但是完全没有达到惊采绝艳的地步,不然直接留京了,哪里还用得着在外面熬资历?估计那个时候侯府是撒大网捞鱼,死马当成活马医,那个时候糟糕到了一定程度了。
重锦慢慢的给她分析,“郭大郎肯定是要走科举的,他父亲那时候使不使得上劲儿还两说,侯府近些年有些起色,能帮忙也估计帮不上大忙,意味着他科举之后大多还是要和他父亲一样在外面打拼熬资历。”
夏至听的入迷了,“所以呢?”
重锦道,“等到了官场了,哪里还由得自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走,官场的交情哪里当得了真?今日你我还在酒桌上称兄道弟,改日就可能反目成仇,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但是,”
重锦意味深长的道,“书院不一样啊。”
书院里面虽然也有竞争,但是那种小打小闹比起官场就是大巫见小巫了,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书院的人更加的单纯也更加的容易拉拢,虽然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考得上,但是从群英社的不一样啊,能和里面的人成为莫逆之交,从投资角度来说,日后能获得的好处和今日的花费的力气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夏至本来觉得很有道理,点了下头之后才察觉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小娘子,既然是要结交人脉,那去山麓书院岂不是更好?”
书院和书院都差不多,山麓书院更好一些,那考上的更多一些,那去那里岂不是更好?
重锦微微摇了摇头,“在山麓学院里面学习的是什么人?大多都是勋贵或者大臣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就算再单纯,整日听着父辈说着政事,分析京城里面的各色的关系,眼界□□都不一样,哪里比不得望月书院的人来的好拉拢。”
出身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即便它并不是成功的必要和唯一的原因,但是在前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他们天生就耳熟目染各色的各色的关系和人情往来,在其他人才刚刚起步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游刃有余的处理各色事情了,那些出身普通的人初入那个圈子,首先要熟悉这个陌生的圈子,再收集各色的关系资料,最后才是在磕磕绊绊中成长,这些事情足够让那些人做出更大的业绩。
这就是优势。
古来今往,从来都是阶级分明,出身阶级更高的显然更容易拥有成功,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不遗余力的往上爬,自从实施了科举制,现在出身已经不像是过去那般的苛刻和明显,再往前数数,若不是出身士族,进了官场也是举步维艰。
而那群人显然也更不容易糊弄和收服,郭大郎并不是办不到,但是显然要费更大的力气,他属于外来的人员,进去之后会有一个明显的被排斥的时间,他需要慢慢的融入那个圈子,不着痕迹的收拢人心,至少三年以上才会初见成效。
重锦,“与其好高骛远,想着那虚无的大饼,不如吃着现在的馒头。”
“况且,他拖延去京城的时间,又不是不去。”
相比较之下,拿着在蜀州闯出的名气去京城,更容易一些。
重锦说了这么一串,口干舌燥,拿起夏至刚刚倒的水,慢吞吞的抿了一口,“他这种人……”
我见的多了。
显然现在还嫩的很,眼底的野心还没有完全掩饰好,不过比较同龄人,郭大郎已经堪称妖孽了,现在就能想这么的长远,等他年纪再大大,阅历更多一些,登上朝堂是迟早的事情。
重锦并不讨厌有野心的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不过能不能爬得上去,就要看个人的手段了。
只是这种人……为夫婿?
重锦无声的笑了笑,她实在怕同床共枕的时候一刀捅死他。
夏至却是想,没想到郭大郎看着那么风光霁月的人肚子里的歪歪绕绕的那么多,这种人还是算了吧,若是哪天想对小娘子不利,那岂不是出大事了?
***
郭大郎喊了一直留在下面的小厮和波斯老板打了个招呼也上了马车,帘子垂下之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摆弄着刚画好没多长时间的扇面,上面正是一片碧叶千倾,青山隐隐。
小厮给郭大郎倒上水,憋了一路,嘴巴张了好几次,眼睛偷瞥了郭大郎,郭大郎哼笑一声,扇子刷的一声合上,在手指尖转了几个圈,“想问什么说吧?”
小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道,“郎君,您今日折腾了这么多多事,我看小郡主都没磕绊了一下,您图什么啊?”
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又是打听消息又是找人的,到最后,那位小郡主连根汗毛都没掉一根。
郭大郎斜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家郎君是为了找曦和郡主麻烦?”
小厮愕然,“难道不是?九娘子伤的那么重,我听阿树姐姐说,九娘子天天躺在床上诅咒曦和郡主呢,您不是为了九娘子出气来的么?”
郭大郎眼睛一寒,清俊的脸上骤然冷下,小厮结结巴巴的道,“郎君?”
郭大郎慢慢的看着他,“你说九娘天天在屋里咒骂曦和郡主?”
小厮虽然不知道到底惹郎君不高兴了,但是也知道现在郭大郎现在并不痛快,“是,是啊。”
郭大郎,“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私下抱怨也就算了,现在闹的外院的人都知道了,你是怕人不知道你多讨厌曦和郡主是不是?
郭大郎对这个妹妹简直无力的很了。
郭大郎一顿转而问小厮,“你说说看,曦和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厮被问的一怔,抓了抓后脑勺,不确定的道,“肯定非常的嚣张跋扈,不然怎么会把九娘子折腾成这个样子,我还听说韩家的小八娘比九娘子还要惨,整条腿差点废了。”
郭大郎听到韩家的小八娘眼底闪了闪,又接着道,“你今天也见曦和郡主了,你觉得你是个嚣张跋扈的人么?”
小厮只远远的看了几眼曦和郡主,“看着并不太像啊。”
和小厮想象中的那种颐指气使并不太一样,也听到了她的声音,那种纤细柔润的声音和他想象中的差距更大,单薄的身子几乎是一阵风就能推倒。
就算在车里,郭大郎也坐的笔直,青色的缎子让他看起来有种英俊挺拔的感觉,保养的很好的手指在杯子里蘸了点水,屈指一弹,水珠飞了出去,郭大郎,“看来还不算太笨。”
郭大郎忽然长叹一声,小厮不解的看过去,就听他家郎君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担忧的说了句,“曦和郡主比我想的还要……让人惊讶。”
似乎在想着合适的措辞,中间停顿的有些长,最后却只用了这么一个堪称平凡普通的词,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杯子,眼睛亮的出奇,嘴唇似乎是想往上翘,主人不想它表现的太过明显,努力克制了下。
小厮茫然的看着郭大郎,实在不解自家的郎君为什么变的这么古怪。
郭大郎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又重复了一句,“真的……非常让人惊讶。”
小厮更是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家郎君到底怎么了。
郭大郎猛的把杯子放回红木小桌上,拿起扔在一旁的扇子,唰的打开,对着扇面发了有一会儿的呆,又猛然摇了两下。
小厮:“……”
郭大郎似乎是觉得小厮这样子很有趣,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祁王府的林嬷嬷,知道吧?”
小厮一怔,忙点头,“知道啊。”
郭大郎,“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小厮傻乎乎的道,“不是说是畏罪自尽的么?”
郭大郎又斜了小厮一眼,这次小厮知道自己是说错了,郎君是嫌弃自己太傻,脸一红,“难道不是?”
郭大郎道,“不是。”
小厮好奇心全被勾起来了,“那是怎么死的?”
郭大郎的嘴角又往上翘了翘,瞥了眼小厮,慢吞吞的道,“……被杀死的。”
小厮没反应过来,郭大郎道,“被曦和郡主命人杀死的,就在曦和郡主眼前。据说血流了一地,曦和郡主脸色都没变一下。”
小厮这次反应过来,脸瞬间就绿了,“这么……”厉害啊!
简直比嚣张跋扈还厉害好不好!
这么大点年纪谁会脸色不变的砍个人什么的,胆子小点的,见个蛇虫都吓的不成。
郭大郎合上扇子顶着下巴,“所以才说……”让他惊讶嘛。
自从得到这个确切的消息,郭大郎就极力劝着郭九娘不要去找曦和郡主的麻烦,因为这位是个真的一言不合就敢拔刀相向的人,尤其是听说了生辰宴会的事情之后,郭大郎更有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开始说的谢曦和郡主手下留情里面确实有一两分的真意。
现在经过这一系列的试探之后,郭大郎觉得他那个傻妹妹以后还是看到曦和郡主就绕道走的为好,这位曦和郡主比他想的还要棘手。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位曦和郡主会点武,他在抓住她的那一瞬间,明显的感觉到了她身体紧绷了下,虽然立刻就缓和了下来了,他完全忽视不了,说实话,这位郡主真是个妙人,知道他在装,竟然停顿都没有停顿,立刻就跟着他的节奏走,在楼上乖巧温顺,无论是惊讶还是笑容都恰到好处,一言一语完全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身份,然后下了楼之后,面对那个无理取闹的少女,风格立刻就变了,事不关己的冷漠,最后嚣张的行为都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一般。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真的让郭大郎极为的玩味。
他的表现完美之下处处是破绽,她就敢留下两个完全不同的反应去让他猜测。
小厮本来等着郭大郎说下去,谁知道他说完这半句话就开始对着还剩下半杯水的杯子一副沉思的样子,小厮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再看郭大郎一副神游的样子,只能郁闷的去想郎君到底在想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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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祁王府之后,重锦懒洋洋的张开手站着让人给她更衣,换上常服,下面还有拿着锻履的丫鬟躬身给她换鞋,好久没有用过脑力了,真的让她兴奋之外还有点疲惫。
重锦本来只想沐浴完就去床上休息来着,谁知道清风告诉她,飞月轩的仅剩下的那两位娘子希望见见她,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重锦有些意外,那个林大娘的事情之后,飞月轩就一直强悄悄的,再没有什么幺蛾子事情发生,她都要把那里给忘了,谁知道现在居然有人求见她,等丫鬟给她系上衣服上的带子之后,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让她们进来吧。”
太后总共赏了六个人,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了,青歌活着跟死了差不多了,重锦也没想着赶尽杀绝,只要她们不惹事,白养着他们都成,可是杜三娘和李二娘却不这样想,杜三娘胆子比较小,自从青二娘被重锦轻描淡写的按下去之后,杜三娘就有种紧迫的威胁感,等林嬷嬷和林大娘死了之后,杜三娘越发的不敢出门了,就怕遇到了小娘子。
杜三娘就觉得小娘子肯定是觉得她们碍眼,迟早会一个一个的把她们弄死,现在已经没了两个了,是不是下一个就到她了?杜三娘每天都过的非常的煎熬,她有心找重锦,临到头又没胆子,直到李二娘主动找她,她这才壮着胆子一起过来。
李二娘和杜三娘不同,李二娘一开始是怀着雄心壮志来的,但是再多的雄心壮志也比不得岁月的蹉跎,看着日复一日的,郎君的心永远在娘子身上,李二娘终于逼迫自己死心了,后来有了点自己的小算盘,青二娘林大娘的死又把她弄的毛毛的,眼看着小郡主的权威在府中日盛一日,她在府里越来越没盼头了,李二娘就觉得她必须要拼搏一把了,不然她就只能老死在府中了。
☆、第3章 .23|
李二娘和杜三娘商量好之后,就选了个认为比较恰当的时间来找重锦,实际上,杜三娘现在怕死了重锦,一度的建议李二娘要不要先去求见下祁王妃。
比起重锦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强烈的攻击性,杜三娘更愿意面对无害的祁王妃,就像青二娘以前咒骂的一样,杜三娘以前不是没有埋怨过祁王妃霸占着郎君不让她们亲近,让她们在府里空蹉跎了这么长时间,但是现在杜三娘更愿意去亲近祁王妃,她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要祁王妃愿意放她们平平安安的离开祁王妃,杜三娘就感激不尽了,她还攒了点体己,回去自己买下几亩田地靠着租金,不说大富大贵,平安是足够有了。
李二娘也不愿意去见重锦,只要想起小郡主年纪轻轻手上就有了两条人命,李二娘打心眼的就不愿意去见重锦,恨不得重锦把她们忘记才好,但是听了杜三娘的打算,李二娘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离开了王府,谁还能给你庇佑?没进宫以前的日子你都忘了不成?家里没有男人,不说会有多少人给你闲言碎语,那些无赖哪个不是鼻子灵的很,见到有好处,跟苍蝇一样就直接凑过来了,你一个妇道人家还不是被人欺负死了?再狠毒一些的,说你四处勾搭汉子,你还要不要脸了?你还要不要嫁人了?咱们现在马上都三十了,好的亲事肯定是轮不到咱们了,不是做填房就是做妾室,填房你当是好做的不成?做妾遇到个厉害的主母,逼死你也不是不可能,死了再说你败坏名声自尽死的,谁还未你讨公道不成?家里有人依靠也就罢了,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家人和我一样都死在了大水了吧?无亲无靠的,手里捂着点体己也早晚被人扒了去!”
杜三娘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胆子又小,被李二娘这么一说,原本的打算去了个七七八八,讷讷的道,“咱们好歹是王府出去的……”好歹别人也不能把咱们作践到地底下去吧。
李二娘放低声音道,“能靠上王府自然是好,你也要想想现在王府到底是谁当家啊,再说了,你出了事求到了娘子头上,娘子心疼归心疼,能给你撑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