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快去请太医!”
纪瑶陷入黑暗前,听得丫鬟如此哭喊着。
纪瑶再次醒来时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眨了眨眼才缓缓回神,见越夫人就在床畔笑盈盈的守着她,屋内丫鬟们各个满脸喜意。
“舅母怎么来了?”她越发疑惑,瞥了丫鬟们,“这是怎的了?”
越夫人笑得越发慈祥,温柔地拂开纪瑶剪头的发丝,“傻孩子,自己有身孕了都不知道。亏得你昨日前些日子还约我去佛寺上香,得亏没出事端,否则舅母可得后悔死。”
纪瑶闻言懵懵地,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丫鬟们齐齐俯身行礼,“恭喜王妃娘娘有喜,贺喜王妃娘娘。”
越夫人见这群丫鬟懂事,很是高兴,大手一挥,人人皆有赏赐。
越夫人有条不紊地安排晋王妃有喜的相关事宜,有身子的人需忌口注意的事太多,她这个长辈不为瑶瑶操心,旁人更加指望不上。
纪瑶一团懵的脑袋逐渐回过神来,不得不接受自己有孕的事实。
白嫩如玉的手掌轻轻抚过光滑平坦的腹部,这里竟然有个小小生命,是她和夫君的骨肉。
夜深人静,冬夜的雪悄然飘落下来,纪瑶窝在暖阁内的软榻上写信,刚搁下笔,送越夫人离开的绿娥回来了。
“王妃该歇着了,你如今是双身子,可不比平时。”
纪瑶轻轻吹干信纸上的墨迹,微微莞尔,“知道了,明日你将这封信寄与夫君,他若是知晓此事,定然也会高兴。”
绿娥接过信,“奴婢省得,明早便将信送出去。”
“阿阙今日仍未回府么?”
“回王妃,宫里来人传话,七殿下还要在宫中住上一段日子。”纪瑶不禁担忧起来,自两月前夫君南下后,赵阙便被宣召进宫,至今再未出来过。
她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近年关时,在府中丫鬟和越夫人的精心照料下,纪瑶的肚子逐渐隆了起来,而宫里也传出消息,陛下的病情愈发严重。
没过两日,宫内传出圣旨,陛下圣体有恙,无法上朝理政,命太子代为监国,丞相从旁协助。
第45章 . [最新] 45 。
临近年关, 京里却多了不少逃难的百姓。
听说今年的暴雪百年难遇,冻死了许多平民百姓,各地粮商坐地起价, 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 流离失所。
太子和群臣整日在议政殿商量国策,如何处理灾情, 如何安置百姓,忙得焦头烂额。
这些话,纪瑶近日在晋王府中听得丫鬟们私下谈论过不少,丫鬟中就有丫鬟的亲人逃难到京城投奔。
听闻京中世家大族联手在城外布施, 搭建灾棚, 纪瑶便吩咐了绿娥一声,绿娥微微颔首后便离开, 她自是要去寻王府大管事商量此事。
大年三十那晚, 纪瑶派人去宫中请七殿下回府用膳, 得到的仍是七殿下要在宫中陪陛下守岁,以表孝心的消息。
越夫人得知此事, 思及亲儿子今年也不再身边过年,便差丫鬟来请纪瑶去宏国公府上守岁,人多在一起也热闹些。
用晚膳时, 加上纪瑶,宏国公府的主子也才三人。
越将军沉默地在一旁饮酒, 越夫人拉着纪瑶说着闲话, 酒足饭饱, 绿荷满脸喜色地呈了封信上来。
“王妃大喜啊,殿下的信到了。”
纪瑶既惊又喜,宏国公夫妇也很是欣慰, 信到了就好,表明晋王此行还算顺利。
纪瑶将信拆开,仔细看过后,指尖不由得捏紧信纸。
越夫人见她有些异样,不由问道:“如何,阿霁在可有在心中说些什么?”
纪瑶回过神来,看向风韵犹存的越夫人微微摇手,“夫君说他很高兴我有了他的骨肉,只是南境情况不太好,怕是不能回京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
原来如此,越夫人自是理解。女人孕子乃是一道大关,九死一生的要受不少罪,偏生夫君不在身边,瑶瑶心里难免失落。
越夫人拍拍纪瑶手背以示安慰,旁边越将军见状沉默不语,只眉头不自觉拧得更紧。
大年初一,天上飘着萌萌细雪,晋王府的马车疾驰在宣武门的宫道上,到宫门处被侍卫拦下。
纪瑶肚子微隆,在小珠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下了马车,绿娥取来伞撑在她上方。
纪瑶微微抬首遥望厚重的朱红宫门,里面是天下的权力中心,乃世间最至高无上之地,亦是最波谲诡异之地。
从未想过有一天,向来安于一隅的她也会卷入这其中。
昨夜夫君的来信中要她近些日子切切小心,若是感觉不对称,便去宏国公府同舅母住在一处。
纪瑶心思敏锐,加之圣上病重,由太子监国。
她略一思索便猜到这一切定与大位之争有关,自古以来,少有帝位更替不伴随腥风血雨。
夫君要安心待在晋王府,可她委实放心不下在宫里的赵阙,总要亲自去瞧瞧他无事才放心。
赶巧今日年初一,朝中有品阶的命妇都得进宫朝拜皇后,她可借此机会去瞧瞧阿阙那孩子。
纪瑶有身子后颇为嗜睡,今日起得晚些,乘坐宫门处的软轿抵达翊坤宫时,殿内已坐了不少命妇,宏国公夫人也在其中。
纪瑶有小珠扶进去时,殿内的眼睛齐刷刷望了过来,品阶低的命妇均齐齐起身向她行礼。
纪瑶示意免礼后,便缓缓走向主位上的皇后,“儿臣给母后请安。”
仪态万千的皇后微微勾起红唇,语气和蔼,“坐吧,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可怠慢不得。”
纪瑶谢过皇后,刚落座便听皇后问她,“前些日子送去你那儿的补品可还有,若是无了,便只管告诉本宫。”
“谢母后抬爱,我那儿还有许多,便不敢再劳母后费心。”
“嗯。”皇后微微颔首,“你怀着老五的骨肉,若是不经意出了差错,老五怪罪起来,本宫可吃罪不起。”
纪瑶立时呼吸微滞,夫君去南境担当大任时,太子被禁足在宫中,如今即使太子奉旨监国,皇后怕是对那时依旧怀恨在心,吐出的话也夹枪带棒。
越夫人目光微阖,这些年过去皇后依旧没半点长进,奈何不了阿霁,便当着众多命妇的面拿瑶瑶出气。
皇后话里怪罪之意鲜明,当着众人的面,纪瑶却没顺着她的意思请罪,而是神色淡淡道:“母后严重了,夫君是母后的儿臣,又哪有怪罪母后之理。”
皇后睨着她冷笑地勾唇,没理是没理,敢不敢又是另一回事了。
越夫人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其余命妇顺着话头说下去,话头便逐渐从纪瑶身上移开了。
但私下里,她们的目光却在时不时打量纪瑶。如今晋王与太子的大争之势愈演愈烈,作为风口浪尖的晋王妃既不主动与她们结交,也不多施手段替晋王搏得名声。
手婉可比长袖善舞的太子妃差了不少。
晋王妃整日龟缩王府宅院内,将来若是晋王荣登大位,这样的女子又有何手段统御后宫,怕是要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纪瑶淡然自若地接受着心思各异的目光,近日太子妃亲自施援手救济灾民,在民间得了好名声。
眼下众夫人心底何等想法,她略猜猜,也能弄懂一二。
可她生性不爱折腾,日常就爱瞧瞧话本吃吃美食,乐善好施之事自有管事安排。
且她怀着身孕,为名声奔波劳累,若是出事,后悔都来不及。
纪瑶静静听着众夫人与皇后说话,怀着身子坐久了,腰背有些酸疼不适,可皇后却丝没要众人散去的意思。
纪瑶面上不显,暗地里的指尖不时揉捏腰部,终于在纪瑶承受不住,就要向皇后提前告退时,皇后终是松口让众人散去。
越夫人同纪瑶一道离开翊坤宫,路上对纪瑶颇为关切,“瑶瑶可还好?”
纪瑶微微摇首,“舅母,我没事。”
“她也就这点折腾人的后隐私手段,可谁让她站得高——”
“舅母慎言。”纪瑶打断越夫人,旁边两个小太监低着头弓着腰路过。
越夫人叹了一气,越发心疼起纪瑶来。
听闻赵阙这些日子住在乾清宫,对圣上聊表孝道,纪瑶要去看看他,越夫人自是一起。
乾清宫外台阶千重,御林军层层把守,守在殿外的太监进去通禀,不多时变出来回话。
“晋王妃、宏国公夫人请回吧,陛下圣体有恙,七殿下正在一旁服侍,不便相见。”
太监声音尖尖细细,眼底眸光冷翳,在这漫天飞雪里,令人不寒而栗。
纪瑶心底一沉,正欲开口,越夫人拉住她对那太监道:“有劳公公了,既然陛下圣体有恙,我等不便叨扰,这就告退。”
越夫人拉着纪瑶离去,上了同一座软骄,到得宫门换上宏国公府的马车后,越夫人的脸色便彻底冷了下来。
纪瑶知她定是瞧出什么,不由得握紧手心,心底难免担忧,“舅母,咱们可如何是好?”
“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行事可别再如方才那般莽撞,我若不拦着你,今日怕是要闯出滔天祸事来不可。”越夫人对纪瑶方才欲冲进殿内的做法极为不赞成。
纪瑶不免心虚,“是我着急了舅母。可眼下太子监国,皇后今日虽召见命妇,却并未设宴款待朝臣,而陛下的情况又不知晓……”
随着纪瑶的话,越夫人眉头越发拧紧,“晋王才南下多久?这京里的人便坐不住了。”
近日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太子与皇后里应外合,欲挟天子以令天下。
而如今能稳住的晋王却远在天边。
越夫人沉吟道:“今年雪情严重,为稳住朝臣民心,太子一党应不会在此时生乱。唯今之计,只有等。”
“等?如何等?”纪瑶越发不解。
“开春之后灾民必将有所安置,届时太子治国有方,民心所向朝臣归顺,那时才是权力角逐的关键。”
越夫人拍拍纪瑶手背以示安慰,“放心吧,阿阙与陛下在宫中暂时应当无事。”
“……是。”纪瑶心底愁绪越发浓重,太子可是名正言顺的大位继承人,若那时,她与夫君该何去何从……
越夫人瞧出她心中所想,“太子继承大位的确名正言顺,可他生性乖戾弑杀,做事赶尽杀绝,真到了那份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纪瑶默默听着,心底担忧却是不减反增。
接下来的日子除每日不断涌向京城的灾民外,家家户户笼罩着过年气氛,倒也还算祥和。
只是这平静背后,却隐藏着暗流涌动,有些敏锐的朝臣,早已叮嘱家中女眷无事不得出门结交。
察觉这时局动荡的人们,各个紧绷心神,灾情未减,不知是宫外先乱还是宫内。
开春过后,天公总算作美,这场百年难遇的雪情终于在无数百姓的欢呼声中散去。
他们奔走相告,歌颂太子太子妃的大恩大德,使他们得以在灾难中存活。
当第一缕阳光洒向人间,初春的树芽悄然冒出新绿,绵绵的春雨洒落下来。
细雨连绵的夜,某处山石绵密绿树成荫的山间小屋内,烛火昏暗,光影明灭间,形容清冷若朗月的男子正于书案后翻动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