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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消片刻,炎重羽便回到了行宫当中。
  他甫一降下云端,便说道:是妖族。
  妖族?梦神疑惑问道,他们怎么会来此处的?
  青鳞替炎重羽捧上一盏茶,顺顺气,又道:碧璋控制住了大部分妖族,即便是他们如今根本不可能破开长飙之墟的结界,可我不知道以后
  青鳞心下一紧,握住茶盏的手晃悠了两下。
  他又将目光投向梦神。
  可这次梦神明显感受到了他炽热的目光,却仍是躲避了开来。
  他不敢面对青鳞,更害怕若是这一眼对视。
  便更加加深了青鳞那根深蒂固的想法,非要去做那萧云谏如何都不肯让他做的事情。
  只是如今又迫在眉睫。
  梦神啧了一声,问道:你即是停云殿的大神官,你可能感受到这结界的活动?
  炎重羽点点头,说道:自是可以。如今便是还未曾有问题,只是我害怕
  梦神颔首道:我明了了,你们先回去休憩吧。
  炎重羽道了声多谢,又说:如今也只得靠梦神殿下替我们神君操持着,想着这一切,愈发得感恩与您。
  梦神应了一声:这也是我该做的。只是我也很恨这天神一族,不过就是救下了风神的命而已,依旧一丝不愿帮助,非要叫他一个人去抗。甚至冠冕堂皇地说道,是天道未曾降旨,当真可笑啊!
  炎重羽嗤笑一声:神君他早便知道了。
  青鳞仍是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梦神摆摆手,随手又在结界前面下了禁锢。
  将那些个被碧璋控制的妖族逼退。
  可是一波又一波。
  总是源源不断的。
  梦神正欲离去,却又被青鳞唤住:梦神殿下,劳烦您请您务必要考虑我的提议,求您了!
  青鳞说得情真意切,眼底尽是彻骨的渴求。
  他一双眼眸湿漉漉的,叫梦神忍不住拒绝。
  可梦神还是回过了神来,说道:让我再考虑几分。
  青鳞嗯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红肿的鼻子。
  炎重羽见梦神离去,抓着青鳞的手腕便问道:小鲤儿,你同梦神间有何秘密?可是我不能知晓的?
  青鳞甩开了他的手,说道:你也说了是秘密,我如何能告诉你。
  炎重羽急道:可我亦不是旁人。
  青鳞本就心里乱糟糟的,听罢炎重羽这般说道,忽而就是一股子气上了心头。
  他怒道:不是旁人、不是旁人!你怎得不是旁人?咱们二人有何干系你倒是讲讲?不过就是你是停云殿的大神官,而我是个神侍,我的工作隶属于你罢了。哪有旁的关系,可非要让我这个下属,将秘密全然告知于你?
  炎重羽瞬间慌了神,他有些手忙脚乱地说道:小鲤儿莫要生气,是我的错处,我不问便是了。待何时你想同我说了,便再告诉我,可好?
  不好。青鳞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又如何能告诉炎重羽?
  炎重羽是最最听从神君话的人。
  若是他说了,他哪里还能去真的铸剑?
  定然会被炎重羽拦下。
  可是炎重羽对他的讨好与服软,还是叫他心中动容了许多。
  只他这个时候,又能怎么办呢?
  青鳞佯装气得发颤的模样,又道:又是小鲤儿,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最讨厌你唤我小鲤儿吗?你叫一遍,我便回忆一次那不能化作人形的时候。你生生将我的伤口一次又一次地剥落,可有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小青鳞。是炎重羽先服了软。
  他便是只有在青鳞面前,才能这般的和声细气吧。
  青鳞有些茫然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重羽,就这样吧。我今日累了,我回去休息了,劳烦你多看顾神君几番。
  他说完,便是头也未回地抛下了炎重羽,离开了这间房间。
  炎重羽看着自己眼前的空档,喃喃道:不是的,只不过是那时候我将你从战场上捡回来,你才破了壳而已,瘦弱得就像是条小鲤鱼一般。我又哪里真的想要揭你伤疤,我只是喜欢你罢了。
  他说的话,已是走远的青鳞,却是听不见了。
  萧云谏又是在幻觉中醒了过来。
  他环顾着眼前的景致,古朴的陈设与大气的装饰。
  是觉得有些分外眼熟的,可却怎般都想不起来。
  直到他下了床,方才看见自己短手短脚的模样。
  面对着铜镜,更像是一个幼童一般。
  他哼了一声,声音也尖细。
  这是他从前在萧府的时候?
  那时候他正要被送去无上仙门学艺,应当在片刻之后,就会有小厮来报,他要被送去无上仙门了吧。
  那时候他哭闹过、拒绝过,可到底也没有拗过,被送上了山去。
  这回见了小厮,他乖乖巧巧地说了好。
  就连萧家父母都惊异非常。
  他被无上仙门的车架接走,那时候的沈遥天还绪着花白的胡子与头发。
  将幼童的他抱在怀中,问道:你可愿意做我座下弟子?
  萧云谏有些恍惚,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可是说愿意的?
  可是他余光瞥见长身鹤立在一旁的凌祉,忽而又摇了摇头。
  奶声奶气地说道:不要,我要他!
  他说得是凌祉,见到的也是凌祉最惊异的神色。
  他看见凌祉朝他走来,便对着凌祉伸出了手去。
  他在那一瞬间,未曾从凌祉的眼底看到任何有关于救命恩人的颜色。
  他只是他,只是萧云谏而已。
  萧云谏忽而有些释然了。
  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一般。
  凌祉啊凌祉
  炎重羽一直不知所措地看着窗外。
  他瞧着青鳞远走的背影,忽而觉得,他好像什么都没拽住一般。
  他就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般。
  从前欺负青鳞的时候总是嘴巴快得要命,如今却追悔莫及。
  他叹了口气,回首看着并排沉眠的萧云谏二人。
  不知所措地说道:你们总是让我在该说的时候,将我自己的话语都告知给他。可却没告诉我,如果他不愿意听呢?神君,我该如何啊?
  萧云谏怎会回应他。
  可是他却听见了床榻上的摩挲声。
  炎重羽支着耳朵又听了许久,那是真的。
  他忙不迭地奔回床边,唤着:神君、神君?
  可萧云谏仍是那副在梦中欢喜的表情,并没什么动作。
  却是凌祉的手,好似动了动。
  炎重羽又急忙呼喊着凌祉的名字,可再也没了动静。
  他这一起一伏,叫炎重羽更是一惊一乍。
  他就像是个失了主心的陀螺。
  什么都不会做了。
  梦神在清晨推门之时,便见到了环抱着剑匣的青鳞。
  青鳞一身霜露,眼底尽是血红。
  好似一夜未眠,只等着他。
  青鳞见他出来,便忙不迭地上前去,递上剑匣。
  又道:劳请梦神,帮帮我。
  梦神神色慌张,只道:我如何能决策你的生死!
  青鳞立马笑道:昨日我想了一夜,本就是只有我自己能决断自己生死的。哪里会劳烦梦神,只是需要麻烦梦神的,却是将这双剑融合,造个铸剑池来。而后一切种种,皆与您无干。
  梦神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就连风神都不知这铸剑法子。
  外面又是吵吵嚷嚷,他们都知道是妖族又攻来。
  炎重羽探查过后,又是对他二人说道:梦神,结界似乎有一丝裂缝了。
  青鳞将剑匣藏匿,又对着梦神说道:这般紧要时刻了。劳烦您,定要帮我们有个决策出来。
  梦神瞧着仍在昏睡的萧云谏与凌祉,不知所措。
  良久,他终是说道:青鳞,如你所愿。
  青鳞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心中的巨石终于搁下,他终于能为萧云谏做些什么了。
  炎重羽却不明就里,只又问道:小青鳞可是有什么诉求同您讲了?
  梦神见青鳞微微对自己摇了摇头,却是说道:没有。
  炎重羽顿觉不对,又想要拉住青鳞再问询一番。
  可青鳞就像是故意躲他一般,说道:我回去瞧瞧神君他们。
  他的目光又流连在一处角落,正是他搁置剑匣的位置。
  炎重羽也瞧见了。
  只是如今梦神在,他便是抿抿嘴,也同青鳞一起回去了。
  青鳞一股脑地往前冲着,炎重羽竟是半晌才追到。
  炎重羽不由得道:如今你步子倒是更大了些。
  青鳞嗯了一声,恹恹地道:是啊,如今我是碧璋的身躯,到底也是比之自己原先的,更加高挑了吧。
  他脸上神色淡淡的,说话不过一两句。
  回到萧云谏与凌祉二人所处的屋子,仍是没有什么好的动静。
  青鳞撑着下颌看着萧云谏,不知不觉又是替萧云谏掖了掖被角。
  而炎重羽却是看着青鳞,许久方才说道:可是渴了饿了?
  青鳞摇摇头:没有。
  但他仍是有些怅然,又是出了门,在庭院中对月兴叹。
  炎重羽看着他的情绪不大对劲儿,可到底未曾敢询问一番。
  他如今心底揣着事儿,更是怕青鳞接受不了。
  他手中攥着要给青鳞的簪子,那是他们在坪洲府时,自己买下的。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银簪子罢了,上面雕刻得却是一条扬首的蛟龙。
  青鳞微微转头,他却又是将簪子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怀中。
  就像是做贼一般。
  忽而,他又听见了晌午那时候一样的嘻嘻索索声音。
  像是手指磨蹭着被褥一般。
  这次他紧忙赶了回去,瞧见的却是凌祉的手指蜷起。
  似是在动。
  可下一瞬间,好似又不动了。
  青鳞见他动作,也急忙跟了回来,问道:怎么了?
  炎重羽朝着床榻之上努努嘴。
  刹那间,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思绪。
  忽而用神力将自己的嗓音捏成了萧云谏的音调,唤道:凌祉、师叔,快点醒来吧!
  凌祉方才停下的手指又跟着动了动。
  见奏效,炎重羽又变着法子的用萧云谏的口味说着各类情话。
  青鳞揉了揉耳朵,听不下去。
  又出了门去。
  炎重羽口干舌燥地说了一宿。
  可后来,他却是望着庭院中的月亮,说着那些个真真切切的剖白了。
  夜色淡去,朝阳逐渐为所有人笼上一层薄金色的生光。
  炎重羽揉了揉眼睛,又灌下一壶茶水,继续对着凌祉用萧云谏的嗓音呼唤着。
  他们成功了的。
  凌祉缓缓在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的那一刻,苏醒了过来。
  他有些迷茫,眼眸中尽是疑惑。
  可不过一瞬,他便紧张得清明了起来,忙唤道:阿谏!
  他妄图掀开锦被下床,可却被沙哑着嗓子的炎重羽拦住:凌祉,不是神君叫的你,是我。
  炎重羽仍是用着萧云谏的声线。
  就算凌祉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到底是怎办回事,也是尽力平静了下来。
  他瞧着躺在自己身侧,面容上挂着笑意,可也是未曾醒来的萧云谏。
  又问道:到底是怎般回事?
  炎重羽猛地又灌了一盏茶。
  倒还是青鳞将事情的一切始末都同凌祉说清楚了。
  凌祉静默地看着身旁的萧云谏,便是将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
  他说道:我进他梦中,去带他出来。
  如何能进?青鳞慨叹道,梦神试过许多次,却是无功而返。我们只有靠着神君自己的定力,他方才能出来的。
  凌祉摇摇头:我一定会带他出来的。
  他紧紧握住萧云谏的手,又是笃定道:一定。
  凌祉苏醒过来,算是大事。
  便是梦神得了信儿,都匆匆而来。
  问询了一茬,确定他身上修为与寿数皆是无恙。
  这才安了心,又是惆怅地看着萧云谏,叹了口气。
  凌祉兀自笑了一下,看向萧云谏的眼底独独只有眷恋与爱意。
  他说道:放心,我一定会带他回来的。
  梦神叹道:就连我这个梦神,都无法进入他的梦境当中,又何尝是你呢?你凭甚说,你一定能进入他的梦境,将他带出来?
  凌祉忽而一笑,幽黑的眼眸中倒影出的影子,只有萧云谏一人。
  他捏着萧云谏修长的指节,又道:因为梦神你从前也对我说过,阿谏他的梦里有我,他的梦中也合该只有我。
  梦神啧了一声,也并无再说些什么。
  只是默默地塞给凌祉一个玉环,说道:你还记得你们当时去了扶英公主的梦境当中,就会靠着这玉环归来。我不知这次可还会相同,但总归你先拿着。
  梦神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更是死马当了活马医,总是要寻个心理慰藉的。
  他接连多叹了几口气,又道:若是不成,我也相信风神他有朝一日,定然能回来我们身侧的。
  凌祉道:自是这般。
  梦神出了门去,又朝着青鳞招招手。
  炎重羽知他们间有秘密是自己所不了解,可到底也没做出抻着耳朵,非要听上一听的事情。
  可而后,却是他最最后悔,没有做出这般蛇鼠之举。
  梦神对着青鳞缓缓说道:行宫外东行五里,是你想要的地方。我昨夜已是备好那一切,独独只剩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