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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是当真要想着生死相随。
  藤蔓将萧云谏缠回了夜昙身侧。
  夜昙终是没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略显急躁地说道:你可知晓你方才做了什么吗?
  倒是萧云谏平平淡淡道:我不过是瞧着他的衣衫挂在冰锥之上,想取下来。做个衣冠冢也好,留个念想也罢。倒是您,怎得偏生以为我要去殉情了?
  他用风力一卷,又将那挂在不愿处的凌祉衣衫卷了回来。
  继而,又说道:您这一茬倒是让我想起来了,原是我还有神力,可以直接将凌祉这外衫勾回来的。
  夜昙便是再惊骇,也明了萧云谏这一出戏,是做给自己看的了。
  萧云谏朝他牵了牵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又是将外衫翻来覆去地瞧了个遍。
  素白衣衫上面完完整整的,没有破损,更没有血迹。
  哪里像是在跳崖间,被冰锥挂住的。
  明晃晃的模样,更似是有人搁置在了那处。
  非要叫自己看见的。
  萧云谏也是方才一瞬间被冰雪的白晃了眼睛。
  方才理清了一切的。
  缘何夜昙非要引自己来长飙之墟。
  缘何夜昙非要逼着自己思虑清楚和凌祉之间的情爱纠葛。
  缘何夜昙非要引着自己看那纯白的画作、地图,又牵引着自己到极寒之渊,看见凌祉的衣衫整整齐齐地挂在冰锥之上。
  都只是因为一个人罢了。
  只是夜昙一直说在口中、放在心底的那个人罢了。
  萧云谏长松了口气,面容上也噙起了浅浅的笑意。
  他道:夜昙,你到底有多爱先风神,才会为了他做这般多
  夜昙表情顿时凝滞在了面容之上。
  良久,他方才吐出了一口浊气:你知道了?
  萧云谏一挑眉,环着手臂便点了点头:想来凌祉也并不在这极寒之渊的崖底,而只是被你随手扔了件外衫下去吧。
  夜昙省得如今是瞒不住了。
  便嗯了一声,又说道:凌祉只是被我挪了个地方,他还未醒来。如今我设这般的局,便是为了叫你二人当真看清自己的心。没成想,却被你拆穿了。可你还是说了你爱他。
  因为那是真的。
  他是真的爱凌祉。
  萧云谏顿了顿,道了声多谢,若非不是你激我这一回,我也说不出这句话来。是你想听的,亦是我自己想说的。
  他甚是与夜昙相视一笑,又道:此处太过寒凉,我们回去再说吧。
  夜昙自是欣然应允。
  回了行宫当中,两人也顾不得自己是什么神君、妖皇的。
  皆是赶忙裹了厚厚的锦被,煮了热热的姜茶引下。
  萧云谏倒吸了几口寒意,说道:怪不得从前就流传着我这极寒之渊不能近人,我这如今瞧了一瞧,便是知道,这便是要直接将人冻死才好的。
  夜昙也打了个寒颤,说道:就是,从前云翳带我去看过一回,我隔着数十丈便不愿挨近了。我本就是一朵娇花,哪里能遭得住这般严寒啊!
  滚烫的姜茶入了腹,他二人这才生了些许薄汗。
  缓过了劲儿来。
  萧云谏先开了口,说道:对了,你方才言语说,凌祉并没有转醒。那那封信,又是怎得一回事?
  夜昙似有些窘然,搓搓手,说道:
  我一早便关注你二人了。那时候你们在无上仙门之时,我便已是时不时地遣人打听你二人的消息了。瞧着他融化了你那颗骄矜的心,我很是欣慰,期待着你二人能携手终老的,可却未曾料到竟是还有坪洲府那一遭。
  后来晓得了是你自己的主意,便也只能唏嘘,以为你二人有缘无分,没成想竟是又阴差阳错地将你二人捆在一起。我瞧着你是对他有情的,可总是过不去心底那个坎,便想着推波助澜一把。
  我便仿了他的笔迹,拓下了这封信。为的便是引你上钩,激你说出对他的情愫。
  可我却未曾料到,你在已然猜测到了我的用意之时,竟然还是说了爱他。
  他的面容上怀着些歉意的神色,又道:此事皆是我一人的考量,未曾与旁人商讨过。还望你莫要责怪为好。
  萧云谏哪里想过会当真怪罪夜昙。
  若不是夜昙,他如今仍是被陷于自己给自己织的困境里。
  兴许永远都走不出来。
  我还要多谢于你呢。萧云谏由心说道。
  夜昙忙摆摆手:这有何言谢的,我们也不必如此这般客套。
  说罢,他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从前便是将你当作自己瞧着长大的孩子,虽是没有与你相认,可却也这望着你好。
  语调亦是轻轻柔柔,哪有半分之前那般娇柔造作、恶鬼无常模样。
  萧云谏听闻词句,便撂下了杯盏。
  他掀开锦被,竟是直直朝着夜昙跪了下去。
  夜昙被他惊得一个哆嗦,连忙道: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萧云谏却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说道:你也知晓的,我为天道所造,便是无父无母。心中总是将先风神,就当作了我素未谋面的父亲,那么您便就是
  夜昙长叹了口气,忙将萧云谏搀扶了起来,说道:我不是。
  萧云谏一怔:什么?
  是我爱惨了他,只是我没勇气说出口。夜昙坦然一笑,无奈裹着难过,写尽了他的眼眸,其实也许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他轻拍了拍萧云谏的肩膀,说道:所以啊,我更希望你们能说得出来。不论结局如何,我都希望你们别像是我这般了。
  萧云谏只一刻,便感受到了夜昙的绝望。
  如今他搁在心里的话,却再也说不给了那个长眠于地下之人听。
  夜昙不过叹了口气,又紧跟着松了口气,说道:总之我这么多年,自己也过来了。别说了,倒是言语言语你的事吧。
  萧云谏忽而绯红上了面颊,如今倒是有几分羞赧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从前那些事情,您不都也是瞧见了吗?
  这场面倒真像是家长里短的,问着孩子亲事了。
  如今知晓了凌祉还未醒来,又是被夜昙妥帖安置了。
  萧云谏便也没那般在意,非要紧着这一刻去瞧他一瞧了。
  现下,他省得了夜昙与先风神云翳之间的弯弯绕绕。
  倒是想听一听从前的往事了。
  只是他瞧着夜昙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没问出口。
  姜茶喝了一壶又一壶。
  还是夜昙又问了一句:阿谏,既然这局是你下的,当时你到底为何,非不肯原谅他?我总以为即便那会子你是气恼,可对他总是还有余情未了的。
  萧云谏稍有迟疑。
  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可我想着那时候的事情、选择,总归是出于他的心的。是他选择了旁人,而非我。我便总是过不去这个坎。
  夜昙摸摸下巴,又问:那你又是如何,谅解了他,重新爱上了他?
  萧云谏歪了歪头,抿抿嘴:倒不是说重新爱上他。只是那日他对我所说重新相识的话语,却是刻进了我的心里。
  他从前也没个能真正理解他的人。
  如今遇着了夜昙,倒是掏掏心窝子,全然吐了出来。
  他发过誓的。那誓言狠得要命,都将我吓坏了。
  我便想着,他如今的真心又作不得假,他也是真的肯为了我寻死的。
  那时候瞧了你伪造的信,我当真觉得那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先头在梦境里替我挡剑,后来明知道身子骨不好,还是撑到差点死了,就为了护住我。
  萧云谏一挑眉,又道:他都这般重新做人了,我好歹也得稍稍给个空闲机会。
  他瞧得分外清楚,心底也如明镜一般。
  夜昙摇了摇头,忍俊不禁道:有时候,我当真觉得,你好像他。
  可是云翳?萧云谏撑着下颌,随口问道。
  是啊。夜昙颔首道,他也同你一般,许多时候都心思过重,又有些傲气冷静过了头,可又是那般心善、心软。
  萧云谏哼笑道:原是你也将我当替身啊。
  他还是没耐住,问道:夜昙,你从前
  只他话音未曾说完,房门便被敲响。
  来人是夜昙的那名护卫,规规矩矩道:主子,凌祉醒了。
  萧云谏本是坐得住的,可奈何不住夜昙的激将法。
  没了两句便缴械投降,说道:那我们去瞧瞧他?
  他现下说了那句还爱着凌祉,又晓得一切只是做局。
  忽而脸皮薄了一寸。
  他舔了舔嘴唇,却是陡然有了想法。
  他环上夜昙的臂膀,身子微倾向夜昙的方向。
  夜昙几分诧异,但也没抽出来,只问道:这是何意?
  萧云谏敛了神色,只道:我尚还有事情未曾问清于他,有些事实便在此刻不必让他知晓了。劳烦夜昙,帮我装上这一装,可好?
  夜昙自是摊摊手。
  他倒是乐意去帮上这忙。
  护卫没拦住凌祉,叫他一头出了房间。
  恰巧遇上了正环着夜昙,说着悄悄话的萧云谏。
  他如天塌地陷、天旋地转般,骤然失去了一切气力。
  他喃喃道:阿谏阿谏,你怎会
  萧云谏却是抿起唇角,没有言语。
  可却叫凌祉读懂了千言万语。
  他的阿谏,再也不要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反转与反转与反转,到底是谁套路了谁~
  夜昙也是小可怜
  第111章 龙絮
  凌祉身上的伤是好了大半。
  可心底却是一刀又一刀,割得鲜血淋漓。
  根本无法痊愈。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相依相偎的两人,脑海中甚至一片空白。
  他已是失去了思索的能力,只能喃喃着萧云谏的名讳。
  萧云谏一瞬间的心软,让他险些要露了馅去。
  只是夜昙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是还有事情未曾问清楚吗?
  萧云谏嗯了一声,脸上挂了些许勉强的笑意。
  凌祉怔怔地站在原地,却是见萧云谏虽是不情不愿,可到底还是挽着夜昙的手。
  与自己划开了楚河汉界。
  凌祉手指进攥成了拳,手指又是将好容易养好的掌心掐出了血来。
  他哑声问道:阿谏,为什么?
  不为什么。萧云谏随意说道,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夜昙也搭了腔:总归我们宝贝儿阿谏,像极了我先头喜欢的风神,我便当真会对他好的,你也莫要忧心了。
  凌祉几分涣散的目光,终是凝了起来。
  他诧异地望向萧云谏,那是将他的阿谏当替身啊!
  夜昙他凭什么敢!
  他尚还以为,夜昙是当真喜爱萧云谏。
  如今也不过是替身尔尔。
  可他的阿谏,却似乎并不甚在意
  总归都是当替身,与其与你当这替身,倒不如择了妖皇去。萧云谏兀自笑了一下,对我而言,没什么两样。
  这话他说得赌气。
  可也是埋在心底许久许久的。
  如今终是一吐为快。
  如今趁着这恰当时机,恰到好处地说给了凌祉听。
  他心底最后的结,只等着凌祉现下去替他解开。
  凌祉忙不迭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阿谏。不是这样的
  我承认,我曾是做过此事。可如今我从未当你是替身,你便是我此生此世、生生世世的挚爱之人。
  阿谏,你定要信我的,如今我从未将你当做过替身,我爱的自始至终皆是你。
  阿谏,我从未说谎!
  阿谏,对不起
  我曾经有过的那些想法,对不起
  萧云谏叹了口气,扭过了头去。
  倒是夜昙好似来了兴致一般,又问:你说你爱的是阿谏,又爱的是哪个阿谏?
  凌祉垂首,缓缓道:是如今眼前的这个阿谏,也是从前在无上仙门,与我朝夕相处的那个阿谏。可不是从前救过我的那个阿谏。我弄错了恩情与爱情,我爱上的,是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那个阿谏,不是从前记忆中的那个幻影。
  萧云谏背身于凌祉身后,他的面容松动了许多。
  但仍是没有回过头来。
  夜昙便又问:你说你爱他,那你是从何时开始爱他的?
  凌祉挺阔的肩膀忽而也塌了下去:我不知道也许从那时候,我把他在心底当做替身的时候,也许只是在我瞧见他的第一眼。只是我意识到我是真的只爱着阿谏这个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爱的阿谏,是那个从前视我不存在,后来又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心软的要命的阿谏。
  是那个就算折了一身傲骨,也想要挽回我的阿谏。
  是那个即便是恨着我,但仍是心软得要命,就算将我当成个陌生人,也要让我有一线生机的阿谏。
  是我对不起的阿谏。
  萧云谏数着数着他到底说了多少回的对不起,倏地便数得心烦意乱了起来。
  他咬着下唇,似是咬出了血来。
  甜腥味道呛在唇齿之间,让他有些过分迷惘了起来。
  凌祉已是在他背后,血淋淋地将一颗心剖出来。
  全然捧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求着自己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