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南瓜坐在地板上叫了他一声,方其然拍拍它的狗头,歪着脖子进浴室洗漱,镜子里的人一张惨白无色的脸,他努力笑了笑,牙膏沫从下巴流淌到衣领里。
“......”
他没睡好,溜了南瓜回家之后就瘫在沙发上发呆,南瓜咬了个球来找他玩,方其然把手一扬,做出了个抛出的动作,南瓜拔腿就跑,在光滑的地板上打了几个滑,方其然忧心忡忡地看着它越来越肥的屁股,觉得这狗得锻炼锻炼了,见天的就长肉。
他不知道昨晚俞往梦见了他,还睡得挺美,他们也没有交换联系方式,方其然抱着印着南瓜的抱枕,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才给彭壮去了个电话。
“喂?大壮。”
彭壮还没醒酒,迷糊道,“然然啊?咋了?”
方其然莫名有点怵,他像是怕被南瓜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小声说,“你有没有俞往的号码啊?”
“你说啥?跟个蚊子叫似的,”彭壮翻了个身,悉悉索索的,“大点儿声!”
“我说!你有没有!俞往的!电话!”方其然放开嗓子吼了一声,把朝他跑过来的南瓜吓得定在原地。
“有啊,等着,我找给你。”彭壮挂了电话,找到俞往的电话给他发了过去。
方其然看着手机里那一串小数字,想了想还是没拨出去,谨慎地存了,接着打开了微博。
他和月人刀的对话还停留在【谁说我不会和他在一起?】这一句,旁边显示了已读,但是月人刀什么都没说,方其然有些心虚,他昨晚语气挺冲的,月人刀只是个莫名其妙跟他有了些牵扯的陌生人,他动动手指,给对方发过去一句话。
【在吗?不好意思啊,昨晚我不该那么冲的。】
他跳转页面,把那条乌龙信息删了,删之前看着评论下面一溜的祝福,还有些舍不得,只可惜这些真心的或是随手地祝福都给错了人。
正自顾自地惋惜着,月人刀回信了。
【没事儿,只不过你这画风切换得挺快,昨天还跟我怼呢,今天又彬彬有礼了。】
【你怎么把微博删了?我还没同意吧?】
方其然只觉得脑袋疼,但奈何是他先下手撩的人,他无奈地打字,
【真的很抱歉,但是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玩笑,我觉得我们都不必太过当真了,以免多增烦恼,你觉得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把这件事当成玩笑?要是我当真了呢?】月人刀回复得很快,方其然怔愣了一下,失笑,
【别闹了。】
屏幕这一边的俞往脸上笑意还未褪去,但是已经摇摇欲坠了,他似乎能从这三个字里听出方其然无奈到带着点妥协的语气,这种陈年的回忆感包裹着灰尘朝他扑面而来,几近令人窒息。
四年前他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在机场的大厅抓住了躲在柱子后面的方其然,他握着对方的肩膀,力气大到让方其然露出吃痛的神色,但是他没让他松手,就乖乖的站在那儿,眼泪憋在眼眶里,嘴唇咬得死白。
“方其然,你说一句留下来,我就哪儿也不去。”俞往的声音在发抖,来给他送行的亲朋不明所以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方其然不舍地摩挲着他的手腕,说话都憋着气,“别闹了。”
他看着俞往走的,在他回头的时候还挥了挥手。
一个城市,两个光线充足的客厅里,俞往和方其然都因为三个字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方其然先动,他给月人刀发了一句话。
【我有个不太愉快的故事,作为补偿,你想听吗?】
第10章
【好。】
俞往几乎是下意识地答应了方其然,其实按照月人刀的性格来说,应该回【成啊。】或者【一个故事就想打发我?】,但是他只回复了一个好字。
他知道,这个不太愉快的故事,方其然从来没有说出过口,他就像一个咬紧了两扇贝页的珍珠贝,终于要重新展开自己,只是不知道那些“不愉快”的泥沙,有没有被他磨砺成珍珠。
有与没有,过程都是痛苦的,俞往心疼死方其然了,但又嫉妒他向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
方其然看了一眼时间,给南瓜添了狗粮和水,把客厅里的窗户推开,沉闷的空气夹杂着略腥的风扑在他脸上,星星点点的一脸凉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
他没有关窗户,他还记得以前医生说过,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尽量让自己待在空气流通的环境里。
南瓜撅着个屁股吃得不亦乐乎,方其然窝在它柔软的大狗窝里,鸠占鹊巢得心安理得。
然后他通过手机上小小的键盘,跟他想象中那个脾气暴躁的月人刀讲述了他和他的骄傲。
俞往是一个复读的美术生,他复读的原因是每一个复读生选择回到炼狱的原因,他考砸了。
“你跟我说你考砸了?!”方其然简直要疯,苹果被他咬得汁水四溅,要是他嘴里是一副假牙,估计早就喷飞到了俞往那张无所谓的脸上。
“没有考上想去的学校,不是考砸了是什么?”俞往好笑地看他一眼,不理解方其然吃个苹果也能吃得杀气腾腾的。
方其然把果肉咽下,怒道,“我妈说你明明过了S大美术系的考试,高考超线那么多分,这算哪门子考砸了?”
“志不在此,什么大都没用,要上课了,中午你接着讨伐我行不行?”俞往赶他回去,方其然悻悻的站起来,感觉脑袋上的智慧之草都枯萎了,他喃喃道,“你这种人才是真的从小就考虑‘是上清华呢还是北大呢’的那种变态,我代表学生群体鄙视你。”
俞往撑着额头笑得浑身都在抖,在老师进教室之前又在草稿上画了一个小方其然,一嘴的小尖牙,脑袋周围都是火。
他已经画了几十个小方其然了,喜怒哀乐,嬉笑怒骂,方其然每天给他一袋牛奶,俞往就跟给粮票似的给他一张画。
中午吃饭的时候,方其然一边看手机一边吃,彭壮偷了他好几块肉都没看见,俞往踢了他一脚,“吃饭。”
“马上马上。”方其然眼珠子都不动一下,手指飞快地动着,彭壮也好奇,“干嘛呢?谈恋爱了啊?”
方其然收起手机,戳起饭砖咬了一口,“黎思跟我吐苦水呢,说崩溃地想喝颜料了。”
黎思是他们班一个美术生,开学没多久就去了美术集训,在俞往来之前,方其然和他还有彭壮三人行。
彭壮不好奇了,他嘁了一声,“听说他们那个集训基地是业内最好的了,伙食都是自助餐,要是他想喝颜料,咱们现在吃的这个,我还不得去啃讲台啊?”
俞往把不多的瘦肉挑出来放到方其然的餐盘里,不咸不淡地说,“集训比你想象中要地狱模式得多,而且他又不是去练吃饭的。”
“就是,人是去练画画的,我看你也别惦记讲台了,你把我妈吃了都没救。”方其然口头上报了偷肉之仇,有点担心地问俞往,“你给他推荐的那个地儿靠不靠谱啊?他为了不去学校安排的地方跟带他的老师都闹掰了,你可别害了我们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