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嫁过来之前,张寡妇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还觉得李父这样刚刚好,毕竟以前她就是那个哭一哭,求一求,就能得到李父这样的一个劳力或者钱财粮食的人。
也正是因为李父的这份殷勤,还有他那热情劲,张寡妇才有把握能将他捏到手心里,这才信心满满的嫁了过来。
事实证明,李父对着她的确很好,脏活累活,她说一声他就去干,她不愿意下地,他也不强迫她,对着不是自己亲生孩子的周元也像是真的将他看成了自己的亲生子。
再加上他那个举人女婿,张寡妇一开始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嫁错人。
结果没两天,李父就原形毕露。
先是让他去找林时恒要钱,没要到钱不说,还将自己的钱填了进去,第二次去更好,回来了竟然说因为周元扰了大婚,女婿冲着李兰兰撒气,让他们以后没事别到林家晃悠。
想占便宜,却反被别人占了便宜,张寡妇气得不轻,可李父这人较真,之后无论她再怎么软磨硬泡,他都不乐意再去林家。
这也就算了,都是一家亲戚,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将关系折腾好,张寡妇能忍。
可很快,她就发现忍不了了。
李父竟然将她留给儿子去学堂的束脩拿去给了一个过路的老人看病。
素不相识!!没有关系!!
甚至因为老人拿了药就走了,她连想把钱追回来都做不到。
张寡妇差点没疯了。
那可是她儿子上学的钱,李父怎么可以这么做!!
她愤怒地质问,那个一向是她哭一哭,就将什么都给她的男人却满脸“你为什么这么生气,这不是做好事吗”的迷茫神情。
“那个老婆婆真的很可怜,她丈夫早早走了,儿女又不孝顺,见她生病就把她赶出家门,只能靠乞讨为生,现在又生了病,周元年纪小,哪里就需要这么早就去上学了,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张寡妇险些没气笑了,她插着腰,再没了刚嫁过来时的柔顺,对着新婚丈夫破口大骂:“你说的倒是容易,家里哪来的钱让你去帮他们一把?那都是元儿的钱!!你自己愿意发贱自己去,要是连累我元儿上不了学堂,我跟你没完!!”
她丈夫早早离开,一个寡妇若是不泼辣点也过不上之前的平静日子,只是之前为了笼络李父故作柔弱罢了,现在猛然这样一翻脸,李父又呆又怔,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那嫁了举人的女儿明摆着和他不亲,本身又只是一个地里抛食的庄稼汉,没什么本事,张寡妇此刻气急,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捧着他,狠狠瞪他一眼,摔门进了屋。
李父站在原地,正不知道该怎么做,却发现院子里本来正在玩着周元正在阴冷的看着他,小小的人,眼神却十分恶毒,看那模样,也是和他娘一样恨上他了。
他人好,也不介意继子不是亲生的,就上前叫了一声:“周元。”
周元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出了门外。
从这一天开始,李父的日子就不好过起来了,在李母和李兰兰对他都有感情,之前就算是他拿着家里的钱做好事施舍,她们生气,却也会在有饭时,一家人一块吃。
张寡妇却是个不好相与的,李父敢拿家里的钱给别人,她就敢饿着丈夫,自己和儿子躲在厨房里吃饱了才出来,也不给李父做饭,他要是饿了问她要粮食,她就冷笑一声,让他去问那些被李父施舍的人要。
都给出去的东西了,怎么还有脸要,于是李父也就只能饿着肚子了。
只是家里赚钱的到底是他而不是不愿意做活的张寡妇,就算张寡妇把家里所有钱都拿着了,李父赚了钱,也还是不等她来要就施舍给了别人。
作为被施舍对象,自然是很爽的,可当张寡妇和李父成为了一家人,她才切实的体会到有这样一个圣父做家人是多么的痛苦。
李父在村里一直都是一个老好人形象,村里一些日子不好过的人家早就习惯了他一有钱和粮食就送给自家,从一开始的感激到理所当然,再到了之后一到日子就上李父那要钱财粮食。
之前因为李兰兰不肯给,还拦着亲爹不让给,这些人可没少说她的坏话,李兰兰之前一直没人家要,这些人可功不可没。
而如今,拦着的人成了张寡妇。
她可比李兰兰强势多了,李兰兰舍不得亲爹吃苦,张寡妇可舍得,到了后来,简直变成了她和那群等待要钱的人打游击战。
一开始,李父手上的钱还真被她堵到了手上,那些早就习惯凭空得钱的人家不乐意了,于是,张寡妇性子嚣张恶毒,为了钱饿着丈夫的流言开始在村子里传。
之后,那些人学精了,张寡妇又拿不到钱,名声又臭,明明再嫁了,日子却过得比当初守寡时还要凄惨。
只她不怎么在乎李父,因此她吃不饱,李父也别想吃饱,两人结为夫妻还不到一个月,李父就硬生生瘦的脸颊凹陷,走路都在打晃。
亲爹这副模样,李兰兰当然不会不知道,她得了丈夫的话,每次李家一连饭都吃不上,就拿了一些陈年粮食,送到李家去。
那些粮食不多,也足够一家三口吃饱几日,李父做工赚钱,拿了工钱总不至于饿死。
因为李兰兰这个举动,林家也没表示不满,村子里又开始传她这个外嫁女有良心,都嫁出去了,还给娘家粮食。
张寡妇心里那口气差点没下来。
什么叫做有良心!她李兰兰吃香的喝辣的,银耳环金发簪,身上衣服穿的都是细棉布,都这样有钱了,才给娘家带点陈年粮食就叫有良心了?
可她说话不算,如今大家都知道,张寡妇是个恶毒的,不给丈夫吃饭,每天跟自己带过来的儿子躲着吃,还不肯做活,也就李父是个脾气好的,要是别人,早就把她休了。
反正这俩人的结合,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李父成天被张寡妇指着鼻子骂,饿一顿饱一顿,张寡妇则是从原本心安理得享受李父的帮忙,变成了现在这个为了不让儿子挨饿不得不开始做绣活赚钱,赚了钱还要藏起来,一个不慎,就能被李父拿去“做好事”。
而李兰兰这个外嫁女,只要给点粮食,就能被众人交口称赞有良心,完全没了之前在家时,拦着李父不给别人粮食,被骂冷血的情景。
张寡妇如今名声坏了,又是个后娘,是不好上林家门的,李父又一门心思的认定林家日子不好过,也不肯上门,她心里恨极,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决定豁出脸面去,到林家去找李兰兰要钱。
后娘也是娘,只要让她和李兰兰见着面,怎么也能凭着孝道把她狠狠压下去。
这一次压下去了,以后再要钱也就不难了。
至于李兰兰因为娘家难缠而遭婆家厌弃?
又不是她亲女儿,关她什么事。
而这边,林时恒想要考进士,按理说还有三年准备时间,但事情就是那么巧,在他正悠哉悠哉,一边读书,一边教小媳妇认字时,京城那边敲响了丧钟。
皇上驾崩了。
驾崩前,奄奄一息的皇帝下令太子继位,新帝登基,开了恩科。
也就是说,原本该三年后上京赶考的林时恒可以提前下场了。
于是等到张寡妇抱有“我不要脸你也别想要”的心情去了林家,打算仗着后母身份压制住李兰兰的时候,却茫然又无措的发现,林家已然空无一人。
按照帮林家看房的林家族人的意思,林时恒带着全家人上京赶考去了,若是有幸考中,恐怕会跟随朝廷安排,在上任的地界落户,这几年里,是不会回来了。
连人都没见到,拿什么压。
举人女婿都跑了,她嫁给李父还有什么意义。
机关算尽,最终却把自己算了进去。
正在张寡妇呆愣时,周元跑了过来。
“娘,他又拿了你的钱去给了隔壁村的瘸子!”
周元恨李父拿了自己去学堂的钱,是不肯叫爹的。
张寡妇抱着儿子,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以后,她也只能这样和李父一起吃苦受罪了。
第160章 古代农家子(17)
已经上路了的林家人是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的, 因为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 林父又是个刚刚重病痊愈的,出发时, 林时恒特地叮嘱车夫宁可走慢些, 也别颠簸到老人。
按理说林父林母这么大把年纪,离开从小长大生活了半辈子的村子多多少少也是有点不舍得, 但在小儿子表示要带他们一同上京时, 两人谁也没有表示反对。
大儿子和二儿子不是个孝顺的,偏偏又都生了一副势利眼, 自从时恒考上举人之后就全然没了之前那副断绝来往的模样, 每天憋着心思在家附近转悠着试图讨好他们。
到底是亲生子, 两个老人也担心自己哪一天心软,给孝顺的小儿子添了麻烦,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何况李兰兰嫁过来到现在都没有身孕, 他们两个要是不走, 李兰兰作为儿媳妇,怎么也要留下照顾长辈,那孙子岂不是要更加晚来了。
因为这些因素, 两位六旬老人这才咬牙决定上京。
不过等到真的上了路, 坐上小儿子为了他们特地改装过的马车, 两人这才安心的发现,原来赶路也没有村人说的那么难受。
之前出发前, 有坐驴车去过外面的人前来拜访时告诉过他们, 说是马路颠簸, 车不好走,人坐在上面就没一次能屁股着座超过一刻的,有时候还不等到目的地,就忍不住吐了一车,车里不好清理,接下来的路程也只能闻着这股味道忍下去。
两个老人十分忐忑,等到上了宽大而又舒适的马车,心里还觉得这也和别人说的不一样,还是林时恒主动告诉他们,他为了避免父母坐马车坐的不舒服,特地叫了木匠将马车好好改造了一下。
因着李兰兰这个儿媳妇不好和公公同住一车,马车是有两辆的,林父林母一辆,林时恒李兰兰这对小夫妻又是单独一辆,要改造,当然是两辆一起来。
如今的马车规格都是照着外表来的,里面改成什么样子倒是没有人来管,因此改造马车进行的十分顺利,当初买马车时,林时恒特地买的最大车厢,此刻里面原本坐着的位置被放上了类似木床一样的板子,上面放着被褥,原本该是车窗的位置被做了很多小格子,若是想要在车上用餐,只要将木床底下的折叠木桌拉出来就可以。
比起他们自家的房子当然是比较窄小的,但和其他马车比起来,这辆马车就十分舒适豪华了,即使李父身子还有些不适,一路上也没有受到多大颠簸。
两个老人一边松了一口气,心里一边忍不住的暖下来,只觉小儿子果然是个孝顺的。
他们是安心了,李兰兰坐在宽大的马车里,神情却有些郁郁。
她有些晕车,但就算是再晕,也还坚持学着相公,在白日时拿着书仔细研读,那认真的样子,仿佛要考个女状元回来。
倒不是李兰兰爱看书,只是她想要多学点东西。
她第一次离开村子,要去的还是京城,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露怯,相公如今考上举人就已经有不少人家来拜访,若是再当上官,作为他的娘子,她自然也要与人交际,李兰兰自觉自己只是一个乡野村妇,除了干农活什么都不会,就有些怕自己丢了相公的脸。
林时恒对她这种焦躁的学习态度并不认同,当看到小媳妇在轻轻摇晃的车里忍着头晕认真看书时,青衣书生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就会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将李兰兰手中拿着的书籍拿过来。
“你既然发晕,就莫要再看书了,越看越晕。”
李兰兰忍着头晕,小声道:“我想多看看书。”
“看书可以等到马车休憩时再看,我是不晕车才在马车上看书,你晕,就不能看了。”
两人感情越发好了,李兰兰也不像是刚嫁过来时恨不得将相公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上,如今又没外人,于是毫无顾忌的轻声撒着娇:“可马车休息时天都黑了,相公你就给我吧,我慢慢看,不会晕的。”
林时恒还是不给,她就歪缠着:“就给我吧,等到了京城,若是相公你的好友夫人来家中拜访,我接不上话,就太丢人了。”
“你聪明伶俐,如何会接不上话。”
青衣书生摇头失笑,一手将刚刚拿过来的书举高,看李兰兰想要够又够不着的模样,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道:“不是不让你看书,若是你不晕,想怎么看都可以,可你晕马车,再看下去,恐怕身子要不舒服了。”
见李兰兰不服气,他又轻描淡写的加上一句:“看你晕的难受,我就也跟着难受,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这话一出,刚刚还跃跃欲试想要去拿书的李兰兰立刻消停了。
她不将自己头发晕的事当回事,却十分在乎林时恒身体舒不舒服,现在知道自己妨碍到了相公,李兰兰顿时坐立不安起来,揪着手帕小心提议:“不然我到外面去吧,别再扰了相公。”
“外面风凉,再寒气入了体。”
李兰兰缩缩脖子,不吱声了。
女人最怕寒气入体,她可还想要孩子呢。
林时恒哄她:“你若是想看书,不如我念给你听。”
李兰兰不愿意他辛苦,摇摇头:“可不能耽误你念书,我睡觉就好。”
“无妨,书本就是要念出来的,只是之前担心打扰旁人才一直默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