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宝言跟他大眼瞪小眼,不知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少年置若无睹,接着问假山匪:“几位大哥要什么?我和阿姐的文牒都在我这里。”
他说着,果真掏出文牒,趁假山匪伸手来接,他摸出个钱袋子飞快地塞进对方袖中,抽回手时又状似顺手地一顶韦宝言的背,让她挺起胸,把男装里裹得紧紧的胸挺出来,如此一来,山匪勉强看出韦宝言也能算是个女人。
假山匪兴味索然,把文牒一丢,谁知却把钱袋子也丢了出去,弯腰去捡。
韦宝言原本刚松了口气,此时低头一眼看见自己鞋上浸满血液,头皮立刻一炸,正犹豫该不该收回脚,身旁少年掠过她,上前捡钱袋还给大哥,韦宝言膝弯被他一撞,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总算借机藏起了鞋尖。
这少年拍马屁的功夫比沉岳承也不差,笑容满面地把钱袋归还,又巧舌如簧商量一通,“我阿姐今日身体不适,既然各位已经查过,我可否先带阿姐回房?”
假山匪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圈,见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瘦子,并且一脸无精打采,虽然穿得金贵,脸上却写着短命,便毫无兴趣地一点头。
少年拉起韦宝言就走。
她那条腿本来就一路流血,方才又被他一脚踹倒,眼下几乎麻得没了知觉,看她走路姿势奇怪,他不露声色地托住她胳膊,直接把她带上二楼房间。
房门一关,韦宝言踉跄着抓住门框撑起身体,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动静。谁知这少年进了房间也没动,靠在门上窥门缝。
两人都像做贼似的,难免心有戚戚,韦宝言低声道:“多谢你。”
少年苦笑一下,“我也多谢你。我只有这二位的文牒,但他俩又是一起的,若没有你,我也得露馅。”
韦宝言听了这话,不解其意,回头往房间里一看,当即腿一软,若不是少年眼疾手快抓住她,她几乎要摔出门去。
房间内富丽堂皇,正中间桌上摆着酒菜花果,桌边和地上各有个死人,一男一女,七窍流血,死状可怖,但手紧紧牵着,十指交握,大约是传说中的私奔殉情,再配合上文牒中的身份,可知是一对姐弟私奔殉情。
韦宝言呆了许久,看了太多惨状,一时间竟然有些思念在王龄府里扮痨病鬼的日子。
突然想到方才少年那把亮得勾人的嗓子,她望上对方的脸,随即伸出手,试探性地一搓。
指尖搓下来一条白黄的灰,大概是风尘仆仆赶路弄了一脸灰尘,才显得那样气色枯败,但露出来的地方并没有像话本子里那样判若两人,他虽然没那么像个死人,却也是实打实的形容苍白。
憔悴成这样的人,她只在病床上和大牢里见过,于是她搓了搓这条灰,质疑道:“你是逃犯?”
少年像已经筋疲力竭,往死人身边一坐,苦恼地揉了把脸,踢开地上的行囊给她看,颓然道:“见过我这样的逃犯吗?我要去赶考啊!”
那行囊布料华贵,里头却空荡荡,只剩一副笔墨,原来是钱和文牒全被偷了个干净。
他接着抱怨,“文牒都没了,这还怎么去?这禹州真是破烂地方,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扶阳那鬼地方也是,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时候打,那狗世子跑了就跑了,却偏偏要跑来禹州,跑来禹州也就算了,还招来定远军追查,眼下辽人也要来掺和一脚……”
韦宝言一瘸一拐走进屋爬上床,边爬边想原来如此,扶阳王死得蹊跷,想来是王室那些争权夺利的把戏,没想到玩脱了手,让世子跑了,眼下辽人想先一步抓了世子,好插手扶阳战局跟周阑对着干,周阑原本大概都懒得抓这人,这下却也不得不上心,既然定远军也进了禹州,那她还有救。想完这轮,身体终于碰上柔软的床铺,她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少年顿了顿,“你腿还好么?”
韦宝言爬起来,翻开那殉情姐弟的行李,撕出条干净布,脱了靴子,拔出一条血淋淋的腿,掀开裤腿看了眼箭头擦开的皮肉,绑紧腿肚,把伤口草草一裹,接着拉起被子盖住头。
少年道:“喂,这样不行的。”
韦宝言困得厉害,翻了个身捂住耳朵,一沾枕头就快要睡着。
过了片刻,意识朦胧中觉出被子被掀开一角,少年握住了她的脚腕。
他手心有些凉。
她囫囵道:“别乱动,我要睡觉。”
“你睡你的。”他声音很轻。
眼下周阑梁钰之被时势推着去打仗,两个兵兄弟又死在河里,她心情本就差到了顶,当即“啧”的一声,脾气涌上了头,推开被子,“关你什么事?”
少年口味奇特,看了她这狗脾气,竟然颇欣赏,笑了起来,“嗯,怎么不关我事呢?你可是我阿姐,你要是死了,我也会死的。”
韦宝言愣了愣。
倒不是这话有什么,而是外面天色已近黄昏,眼下灿烂斜阳洒进窗棂泼上少年的脸,橙红金黄盖住苍白瘦削,反倒勾勒出骨骼皮相,终于显出与那副好嗓子相衬的容貌,韦宝言才发现他有双极标致的桃花眼,这样的眼睛本来有几分阴柔,但或许由于那桀骜的下颌轮廓,这眼睛在他脸上只显得有些邪气,并且邪得神采飞扬,甚至不止是飞扬,简直堪称龙飞凤舞。
梁钰之的断言不错,韦宝言天生是个色胚。
她看了这张脸,气的确消了一分,盯着他,“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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