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二十三岁了。”
“二三……”她将滚烫的身体依偎到他胸膛前,静了会,被汗湿透的几根细发贴在额头,易碎泪珠也跟着挂在卷翘的眼睫上:“结婚了没?”
谢音楼话说的少,像是中间硬生生缺了一块,傅容与却能明白她意思,喉咙的灼烈感使得溢出的嗓音都是暗哑的:“没有结婚,音楼,对不起。”
谢音楼眼里的光像是暗了,手指蜷曲地揪着他衣领,肌肤带着潮湿的热:“那就结婚,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她红唇吐出的每个字,都让傅容与眼底浓烈的情绪滚动的厉害。
明明烧糊涂的是她,连带他的理智也跟着疯,眼神微潮,很快谢音楼感觉自己下巴处有水,想去擦,纤细苍白的手腕被他锁住,吻了下来。
不是蜻蜓点水般的,是属于成年人的接吻方式。
快呼吸不过气来,她本能想抬手抱紧傅容与,却有种高烧过后的虚脱无力感,最终被他抱进被子里,一点点的,沿着唇角吻到了脸颊的轮廓,手掌慢慢抚过她背部。
得到安抚的谢音楼没有继续高烧,许是药效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身边的男人熟悉气息,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轻松,被吻舒服了,便将烫的脸贴着他修长锁骨处熟睡。
门外,一抹身影悄然地远离了卧室,将虚掩着的门带上。
云清梨刚转身,便被周序之身影吓到,想往后缩,却已经无路可退:“你怎么还在。”
先前谢音楼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这人了,这会儿四周安静,周序之的存在感变得强烈起来,视线从他面庞往下,发现那枚婚戒还戴在无名指上。
而云清梨的,早就被她搬离婚房时,拿去冲下水道了。
“清梨,你该跟我回家了。”周序之是来带她走,两家联姻五年,利益已经彻底捆绑死了,不是她闹着说一句离婚就能轻易分开。
这点上,是整个家族的人都默认的,谁也不会提云清梨离家出走这事。
云清梨站着没动,问他:“我的家庭医生,什么时候被你收买的?”
能找到这,不可能是秦旎说的,想来想去只有医生去告的密。
周序之指了指卧室,姿态永远是慢条斯理:“这里不是我们夫妻说私房话的地方,傅容与和谢音楼就在里面,难道你想让别人看见?”
两人都是要体面的人,即便是闹了,也会事先想好怎么收场。
云清梨心底自然不愿意的,表情微僵。
周序之当她默许,手掌牵住她的手腕,便先离开这间套房。
夜色静到极致,随着时间缓缓流淌,等天亮了,傅容与才从卧室出来,他衬衫没法看,尽是被手指扯出的凌乱折痕,昂贵布料也变得褶皱,却没有意识要换,趁着谢音楼高烧退下,他先到露天阳台给医院打了一通电话。
得知傅容徊的病情稳定,又给陈愿打。
别墅那边已经准备就位,还请了医生团队过去,在谢音楼迷迷糊糊转醒时,感觉到自己被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裙,身子裹着西装外套抱上了车。
她没问去哪,意识在现实和梦境里沉沦着,偶尔会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
傅容与将她带回了居住的地方,这次直接抱进宽敞的主卧里,窗帘是紧闭的,不透光,以至于谢音楼产生了一种还在做梦的错觉,微烫的指尖去摸索他后背,隔着薄薄衬衫:“疼不疼?”
傅容与替她整理被角的长指略僵,胸膛内的心脏像是被失重感过度挤压,俊美的脸庞微侧,琥珀色眼眸定定盯着她那冷汗涔涔的小脸。
谢音楼封闭的记忆被砸了个缺口,每次昏睡醒来,都会想起一些事。
她记起傅容与被家法伺候最凶的一次,是让铁链鞭打得背部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地方,血淋淋的,是因为他偶尔回家看到年幼的傅容徊被当成病狗给锁住。
用那冰冷的铁链,无情地扣在一手就能掐断的细脖上,肌肤被摩擦出血丝。
这让年少的傅容与再也不能容忍嗜酒如命的父亲,与之对抗的下场,便是傅砚清更狠的家法伺候,他能一走了之,但是却带不走傅容徊。
也带不走同身为豪门名媛的她,那个谢家的掌上明珠。
傅容与背部的伤,就是从这时起,越发的严重。
傅砚清打他,他不能还手,否则迎来的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你这条命是我给的,姓氏也是用我的,走啊,敢像只丧家之犬往外跑,我就拿铁链把傅容徊拖去淹死,立刻去谢家退婚,呵,你不是喜欢颜老的小徒弟,谢家的小观音?”
“傅容与,你给老子听清楚,没有老子给你的身份,你高攀不上谢音楼!”
……
谢音楼执意想订婚,是想光明正大的站在傅容与身边,昭告全天下所有人,这个少年是她的。
还有一层私心,是想让他成为谢家未来女婿后,傅砚清想动家法,也得顾及她父亲颜面。
但是她未想到,会成为傅容与束手就擒的软肋。
傅砚清即便是把他往死里打,他将血往喉咙里咽,也不会让人瞧出半分。
在外面,傅容与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是最耀眼的,只是习惯将校服,将衬衫纽扣都紧紧系到脖间,把这具满是血痕的身躯藏的严实。
“不要,容与……不要让你爸爸打你了。”谢音楼泪水沿着眼睫淌了下来,也染湿男人的衬衫,哭到险些断气的程度,头发都湿了,哽咽不止:“快点长大吧,我想把你和容徊都带回谢家生活……我爸爸,我二叔都对孩子很好的,弟弟,两个弟弟也很乖,你来家里了,爸爸一定会很喜欢你。”
傅容与坐在床沿,一直抱着她哭到发抖的肩头。
主卧气氛很闷,不透气,谢音楼哭累了就睡在他怀里,半梦半醒时分,被他喂了米粥,也喂了熬好的中药汤。
舌尖尝到熟悉的浓郁苦味,她是很抗拒,带着哭腔:“不要喝。”
她很虚弱,傅容与不敢强行灌,便喝进嘴里,在覆上她唇。
连哄带骗的,让谢音楼乖乖吞下,手掌轻柔地拍着背部,像是哄小孩。
这些远不够,谢音楼即便是病了,意识却告诉她此刻不是在梦境里,她脱了衣裙,在昏暗的光线下,与他接吻,来抵御高烧的阵阵难受。
这样迷糊不清整整三日,都是这样亲昵依赖着他。
偶尔深夜醒来,谢音楼看他躺在身侧,就会自动靠过去,眼睛是闭着的,手指解着那碍眼的衬衫纽扣,摸索到漂亮线条的手臂处黑色刺青。
傅容与几乎睡的时间很少,眼底爬上血丝,二十分钟就观察她身体温度。
谢音楼十二岁那年高烧不退的症状他被逐出豪门,无法去亲身经历。如今十年后,彻夜不眠守着她,如同要了他半条命一样,从头到尾经历了个遍。
她身体在高烧退下三个小时内,又会复发,清醒的时间很少。
医生开的中医药熬成了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给谢音楼灌下去,喝多了,她情绪会崩溃的大哭,剔透的泪水将枕头都打湿,哭到鼻息很弱:“傅容与,我要被你毒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可怜控诉完,又被傅容与抓过去灌了一碗药汤,就这样医治到第四天,谢音楼彻底恢复正常的体温,那几日的高烧就跟上辈子的事般,她缩成一团躺在床上,抱着他右边的手臂睡得格外沉。
窗外,天终于亮了。
在一缕光线透过窗帘照映在谢音楼眼尾卷长的睫毛时,猛地颤了下,几秒后缓缓睁开,稍动下,身旁的男人就条件反射的跟着醒来,手掌先去摸她的额头,见温度正常,才坐起身,被子沿着胸膛滑落,肌理分明的线条似泛着光。
他随意扯过衬衫穿上,侧头看到了躺在枕头上醒来的谢音楼。
是活过来了,乌锦的黑发散乱衬着脸蛋,表情安静,眼睫下的清透眼神变了,是变成那种要命的熟悉感,一丝一缕地缠着他。
预感到什么,傅容与有如深陷万丈深渊,抬起修长冷白的手想抚摸她的脸。
“音楼……”
“别碰我。”许久的沉默下,这是谢音楼醒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就跟着深深刺进他的心脏,唇色泛白:“你叫我在黄桷树下等你,我等来的,却是你到谢家亲自退婚的消息——”
她的声音,伴着泪珠滚落下来,砸得傅容与变了脸色:“别这样,音楼。”
谢音楼避开他任何的触碰,初醒时的情绪从冷静到激动,短短几秒却格外漫长,她拿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都砸向傅容与,一声的歇斯底里,带着她的恨:“你给我滚!”
傅容与不敢过激她情绪,显然谢音楼高烧后还没彻底痊愈,眼前的世界晕晕晃晃,摆在床头柜的玻璃杯被她狠狠砸向他,砰地一声,却从傅容与身侧砸碎了墙壁处的玻璃信箱。
主卧气氛突然变静,谢音楼发凉的指尖紧紧地攥着手心,红了眼盯着他说:“婚是你自己退的,人是你不要的,这事就算我忘记整整十年了,也变不了,现在你出去,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
“傅容与,你出去!”
傅容与站在原地心甘情愿被谢音楼泄恨,眸色压抑到极深捕捉看到她表情的抗拒,想说的话,如同一根刺梗在喉间,过许久,没有去碰到她一根发丝,动作异常缓慢将地板上枕头捡起,放在了她枕头旁边。
那个,属于过他的位置上。
第56章
谢音楼睫毛被泪水沾湿,哭声淹没在了唇齿,断了线般沿着那颗胭脂红的泪痣,顺势滑落在傅容与的枕头上。她从身体到指尖都止不住地发颤,倒在松软被子里,手捂着心脏位置,感觉就算是吞下一整瓶药,都无法缓解这股迟来的疼痛。
忘记哭了多久,从压抑的哭声到只能生理性地喘息,人还在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时,乌黑发丝都被泪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
宽敞的卧室被阳光照映得明亮,从床尾到地毯都是她情绪剧烈时,扔的东西,还有这几日住这里时的一些明显痕迹,被高烧换下的睡裙衣物都堆在黑色丝绒沙发那边,傅容与守着她,没空拿去洗,保姆又止步在门外。
所以,看一眼就能勾起她心事,许多画面也不停地在眼前打转。
谢音楼撇开眼不再去看,曲起手指掀开被子,下地时光着脚,也不顾破碎的玻璃渣子一路走向浴室,简单的洗了把脸,又换了衣服出去。
别墅里本就没有几样是属于她的东西,一身轻下楼,看到傅容与的身影如同雕塑沉默地坐在餐厅桌前,没由地还是会感到心脏抽痛,脚步跟着蓦地停下。
谢音楼情绪是静了,却还是没调整好怎么去面对他。
傅容与循着细碎的足音望了过来,眼底泛着丝丝的红,在她继续走,很快经过沙发旁时,猛地站起身,随着椅子在地上发出了钝重声响,气氛就显得更寂静了。
他拦下谢音楼,高大的身形堵着路,从始至终一直盯着她哭肿的双眼:“先吃点东西,音楼,你需要补充体力。”
谢音楼低垂着睫毛,带点儿莹莹的微弱光亮,故意不去看他,视线只能移到他衬衫上,睹见那领口下方的第二粒精致纽扣,用针线绣着红色花瓣,是她之前在沥城绣的。
傅容与见她板着脸不说话,便未经允许就伸手抱她到餐厅去,轻到几乎没什么重量。而谢音楼就这么僵持着,饭喂到嘴边也不肯赏脸吃。
他攥紧着勺子的手背跳出了青筋,语调放慢:“你气我可以,别拿自己身体赌气,吃了两口好不好……音楼,就吃一口。”
谢音楼冷冷看着面前清淡的饭菜,避开傅容与喂饭,几秒后,伸手拾起筷子自己吃,因为高烧初愈的疲累感,吃什么都没味道,细嚼慢咽了会就停下了。
傅容与全程盯着她细微表情,低声问:“不合胃口?”
谢音楼这才拿正眼看他,也心知有些事是避不开的,终究是要说出口:“傅容与,回顾从前是我任性要把婚事定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
这话,没有让傅容与感到轻松,眉骨间情绪略沉的厉害:“音楼,你下句是不是就要说,如今你我再也没有关系?”
年少时朝夕相处的那些年,他将谢音楼脾性看得太透,才开头就已经猜到她此刻在想什么,抿紧的嘴角轻扯,语速极为缓慢接下去说:“你高烧那三日,说过会和我结婚,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谢音楼笑了,微翘的眼尾一抹弧度衬得泪痣说不出明媚,表情却是凉的:“你不会天真去信一个脑子病糊涂的人说的话?”
无论是十二岁的她,还是如今的她,说每句誓言,傅容与都清晰记在心底,眼神极为有力盯着她,薄唇重复那句:“你说过,没结婚就结婚。”
可惜谢音楼兑现不了这个承诺,拿起搁在旁边的纸巾一根根仔细擦干净指尖,随即,轻飘飘地扔在他面前,沿着男人衬衫胸膛滑下去:“口说无凭啊,傅容与,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
谢音楼不愿意继续待在这栋别墅里,她要走,傅容与这几日寸步不离守着,公司一堆的事和傅容徊还在医院里,哪样单挑出来都需要他。
傅容与只好先妥协,亲自把她送到谢家门口,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司机和随行的秘书都觉得车内气氛古怪的很,又想不透原因。
抵达地方后。
谢音楼出神地看着车窗玻璃,自己的脸很白,病态感依旧无休止地缠着她,这场病,又不知要断断续续的维持多久,前方司机低咳声惊得她回过神,这时,傅容与从后座,兀自把半个月量的中药包递给她:“记得要吃,我会给你弟弟打电话。”
他指的弟弟肯定是谢忱岸,因为谢忱时压根不会接他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