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凌晨五点多,就换了身衣服来病房的谢音楼。
她走进病房将枕头捡起,是想将谢忱时的被子也扯好的,忽地间,隔壁帘子传来了熟悉的低沉声音:“忱时刚服用了安眠药睡着……”
谢音楼表情怔了下,不用伸手去掀帘子。
男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代劳了,逐渐映入她视野的,是傅容与那张俊美的脸庞,在窗外微弱的光照映下眉骨和嘴角都染上一层阴影,反而衬得表情温和不少。
距离与他在这家医院不告而别还不到十二小时,谢音楼再次见到他,却有种恍惚感,特别是傅容与对她笑,卷翘的眼睫就跟被刺了下似的,抿唇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不像是给谢忱时陪床,这两个男人共处一室没发生血腥命案已经不错,怎么可能互相照应。
话音刚落,傅容与就很自觉地解开衬衫纽扣,从上到下,逐渐露出线条漂亮的胸膛,沿着腹肌到人鱼线的部位都暴露无遗,他是给谢音楼看过敏,而她也立刻脱口而出:“你喝酒了?”
傅容与承认喝了点酒,幽深眸色盯着她的表情细微变化,意图想寻找出一丝心疼的迹象:“别担心,洗个胃就没事。”
谢音楼下意识抿唇,原是想硬着心肠不搭理他,转念想到古籍的事。
她想开口问傅容与些事情,音节卡在唇齿间,明显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于是语气冷漠道:“傅总真是自作多情,谁担心你了?”
傅容与只是笑,这副模样像极了将之前的愤怒偏执一面都完全藏在了伪装的面具下,不在乎她无所谓态度,长指将摆在床头的药品和医嘱单给她看。
上面清晰写着用药方式,谢音楼垂下眼看完,又看了病房半圈:“你秘书呢?”
“你弟弟睡之前要吃最鲜的鲍鱼粥,邢荔开车去他指定的餐厅打包了。”傅容与在她面前表现的格外宠溺谢忱时,丝毫没有那股强势气场,温声说:“我倘若不满足他,怕你会被使唤去买。”
谢音楼一时心情复杂,僵在原地半天说:“你想多了,我只会给谢忱时喂白米粥。”
傅容与见她愿意搭理自己,眼底的笑意更浓三分:“音楼,我现在过敏的地方很痒,能不能举手之劳帮个小忙?”
谢音楼重新抬眸看他敞开着衬衫的性感模样,似乎不在乎被人看,想来也是,以两人之前亲密的程度,还有什么好避嫌的?
傅容与又指了指吊瓶扎针的修长手背,看起来苍白而无力:“麻了。”
谢音楼最讲究礼尚往来这套,竟然邢荔是去为了谢忱时买早餐,她面无表情走过去,指尖暴力拆开药盒:“当还你人情。”
那白色帘子被她拉上,遮挡住了隔壁还在睡的谢忱时。
窄小的空间内,谢音楼不去看坐在床沿的男人,她站着,柔软丝绸的裙摆拂过男人的西装裤,下一秒,想移开些,而傅容与又不露声色地贴着她侧裙。
谢音楼弯腰没找到棉签,只好见指尖沾了一点药膏,自他脖侧的肌肤开始涂抹,不知是天气冷还是什么缘故,傅容与的体温很低,冷的她皱眉头。
以前摸他时,都是热汗,会灼人的。
谢音楼没想到潜意识里,已经将傅容与相处的细枝末节记得这么清楚,莫名的,麻木思绪突然间就不淡定,垂落的眼睫避开男人的胸膛。
从脖子过敏的地方一路涂抹到胸膛的肌肉,整个过程是漫长的,偶尔能听见傅容与在调整微灼的呼吸频率,明明近在咫尺,他倒是情愿克制住,也没有碰她一根头发丝。
而谢音楼区区一句话就让他瞬间破功,几秒沉寂过后说:“我整整十年都会收到绝版古籍,也不知道是谁匿名送来的。”
傅容与冰凉的长指扣住她纤柔手腕,摁在胸膛前。
她说的话猝不及防,而他举动也是,谢音楼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朝前倾,乌锦垂腰的长发散下,有几缕搭在了他的肩膀。
微侧过脸蛋,眼神倔强盯着傅容与,启唇慢慢说完下半句:“你帮我揣测一下……匿名送我古籍的人到底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啊,连送东西都不敢写名字。”
傅容与手掌心明显渗出汗,紧紧贴着她腕间的肌肤,在许久对持下,薄唇终于扯动:“或许是他忘了写名字。”
谢音楼性格使然,她问一句,对方必须答一句才肯说话。
傅容与回答了,她自然就不会摆脸色,温柔笑了笑:“可能吧,反正就十本古籍书而已,等回谢家我就把它捐给博物馆,也不是什么喜爱之物。”
傅容与还没享受完她上药服务,这心就被刺的千疮百孔,半响后,内敛着呼吸说:“你高兴就好。”
谢音楼漆黑眼眸安静地凝视他两三秒,很负责任帮他涂药,似乎很嫌他身体凉,指尖很用力去揉着,待肌肉隐隐约约发烫,又换了个地方继续。
“音楼。”
傅容与缓过来一阵子,又低唤她了。
谢音楼被他喊的心里略微难受,总觉得这名字被他喊过无数次一般,脸蛋表情淡着,待药膏都用完,她要转身去拿纸巾擦拭手,却被他再次紧紧的扣住。
傅容与没有那么轻易放过跟她独处机会,体温终于高了,连呼吸都是烫的:“音楼……”
“你。”谢音楼唇齿刚要说什么,帘子隔壁床传来了一声极为暴躁的男声划破暧昧诡异的气氛:“音楼音楼,你他妈的睡觉再喊我姐名字试一试。”
谢音楼回过头,隔着白色棉布的帘子是看不清对面的,但是想到谢忱时醒来了,后背僵得跟什么似的,想将指尖从傅容与的手掌心抽离出来。
傅容与不放,力道逐渐地加重,用体温烫她。
无声的对视中,谢音楼乌黑清透的眼眸掺杂了控诉意味,无声地说:“你疯了,我弟弟就在隔壁。”
傅容与薄唇也无声地笑,像是在说:“那又怎样?”
谢音楼低头,几乎耳语般在他脸庞旁边细细的说:“上次险些没被打死,不长记性是吧?”
傅容与侧过头,苍白的薄唇直接用上她柔软的唇,几乎是一碰就移开,快速到谢音楼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连带手掌都松开了,状态懒散地斜靠在床头。
谢音楼顿时有种农夫与蛇的错觉,好心做善事,还要被他咬一口。
奈何隔壁还有个暴躁弟弟虎视眈眈着,她忍了,用眼神狠狠瞪了傅容与,放轻足音饶过床尾,借住白色帘子挡住的角落,先走出这间病房。
离开后三秒,谢忱时越想越不对劲,倏忽去起身拉开旁边的帘子。
隔壁床上傅容与保持这姿势坐着,一件面料精致的衬衫悬挂在床沿,旁边还有拆封的药盒和纸巾,而他赤裸着胸膛都没有拿被子遮的意思。
谢忱时眼底压抑着薄戾之色,看到这个有八块腹肌的男人,下秒就冷冰冰的骂脏话了:“靠,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耍流氓啊!“
……
早晨七点多,这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知道病房里有两个洗胃的神颜级别男人,都组团来查房,闹腾一圈下来,邢荔排了两个小时队买的鲍鱼粥都凉的彻底。
谢忱时这人有娇气病,不吃冷的食物。
邢荔只能认命提着鲍鱼粥去找微波炉热,前一秒骂骂咧咧走了,后一秒谢音楼就随便从食堂打包了份白米粥来看望弟弟。
她没买傅容与的份,走进来时,连眼角余光都没给隔壁床。
这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深得谢忱时满意,略嫌弃搅拌着白米粥时,又忍不住扬起嘴角得意的笑:“姐,这粥你亲自熬的?”
他还低头尝了一口,煞有其事点评道:“味道不错。”
谢音楼坐在旁边椅子上,敷衍似的微笑:“你说是就是吧。”
谢忱时把这米粥喝完,锋利的眼神就没从两人身上移开过,没忘记防着傅容与的狼子野心,要不是为了透气,他还想把帘子全封闭拉拢上。
傅容与很大度不跟他较真,待谢音楼把苹果削好,将水果刀放回去时,才不紧不慢地问了句:“中药喝了?”
谢音楼静住呼吸,指尖心虚颤了一下,好在没拿东西不会伤到白嫩肌肤,故作淡定脸。
经过傅容与的提醒,谢忱时也想起来了,直接判定她的行为:“中药没吃吧?”
谢音楼中药喝多,一提这个字眼都觉得舌头发苦,原本是想装死的,奈何左右两侧都有眼神审视般紧紧盯着,她话哽在喉咙,半天都撒谎不出一个字。
谢忱时伸手把床头柜的手机拿过来,二话不说就给旗袍店的汤阮打电话,吩咐他熬一份中药送到医院里来。
谢音楼见自己是无法躲过被灌药,将手中的苹果扔向了傅容与这个罪魁祸首。
他修长的手轻轻松松就接住,唇畔有淡笑:“谢谢。”
谢忱时挂完电话,一看谢音楼削了半天的苹果是给隔壁床的,瞬间精致面孔的脸色铁青,感觉被洗过的胃部也开始抽搐,而这时,邢荔终于热好海鲜粥,踩着一双高跟鞋哒哒哒地跑进来:“尊贵的小少爷,这次粥热好了……”
话都没给机会说完,谢忱时冰冷着表情说:“老子不吃热过的粥。”
邢荔一大早就专门为他服务跑上跑下了,高跟鞋卡在原地三秒,深呼吸着顾及谢音楼在场,不好动手殴打人家亲弟弟,挤出招牌式职业微笑说:“好的呢,容我先去找医生打一针胰岛素冷静下。”
刚走出病房门,邢荔又折回来对傅容与说起件事,以及给在场的人听:“对了傅总,您昨晚参加的那场商业酒会上新闻了,有记者写稿用了您被偷拍的一张侧影照片,半个小时前刚发布。”
邢荔狐狸性格报复心本就重,下段话明显是打算膈应死谢忱时的,笑得无害:“现在全网都在解读您手腕的梵文纹身呢——中文是跟谢小姐名字同音的那个音字吧。”
至于傅容与意外被曝光,接下来要怎么面对谢家这对姐弟,就不管她这个跑断腿的苦逼秘书什么事了。
第44章
谢音楼安静地坐在病床沿的椅子里,手上还带着那枚玉镯子垂着膝上,看着傅容与的眼神,就跟浸过凉水似的,却什么都不说。
她不说,旁边谢忱时已经掏出手机看网上新闻了。
傅容与手腕纹身是从昨晚商业酒会上流传出去,一张身形慵懒靠在沙发的侧影照片里,画质很清晰,在靡丽璀璨灯光衬托中修长的腕骨处印着梵文刺青,像是黑色的蔓藤缠绕着骨线,又透着股古老梵文的虔诚气息。
新闻记者为了博眼球,直接在写酒会新闻稿时用了这张照片。
而谁能料到一夜功夫就被迅速传播开来,被搬运到了网上不说,还有人连夜去翻遍梵文书籍,此刻,财经官博底下最新的几条热评是:
「据商界的坊间传闻,大佬手腕最后那个刺青梵文翻译成中文是音音的意思,礼貌打听一下,这是哪个神秘女人的名字吗?」
「同好奇,这神秘图案不像是p上去的,没想到这种骨相俊美如同玉雕般把自己包裹在西装里的男人也会玩刺青啊!」
「我室友翻译出来了另一个刺青缩写意思,用中文来说就是爱你如同爱生命。救命!这男人好会,简直是把她当成信仰刻进血肉里了,重金求问这种品种的神仙男人要上哪儿排队能领取回家?」
「……实名羡慕全网都在扒的那个神秘女人啊。」
「@新闻小记者,十分钟内我要这个音音的神秘女人全部资料,」
……
谢忱时看到这条热评时,黑睫下浮现出了薄戾情绪,隔着过道的距离,警惕又冷漠地也盯着傅容与看,从他脸移到扣紧袖扣的右手腕,刺青被深藏在了薄薄衣料里。都不用网友去扒,他就明白那音字,绝对是谢音楼的那个——音!
病房内气氛冷下来,反观傅容与除了一开始微变脸色外,很快就恢复如常,仿佛天大的事搁在他这里,即便跟生死攸关,都能对付过去:“忱时,你盯着我,我也不可能将你名字刺在手腕上。”
他是这个意思?
谢忱时真的会谢他,转头对谢音楼告状:“姐,等会我就让黑心肝找最顶尖的律师团去跟他打官司,必须打,把你的音刺在手腕上,有拿到过独家版权吗?!”
比起弟弟提高了声量,谢音楼很平静,心底有了些猜测,抿唇提醒一句:“二妹,你平时该多学学小戒尺看娱乐新闻八卦,怎么会先入为主,这个音,是我的字?”
谢忱时猛地反应过来,方才是直接被邢荔的话给带偏了,眼底瞬间没了冰冷吓人的迹象说:“他那女秘书不是……”
谢音楼没有拆穿他话里漏洞,仰着脸,眼眸清明透亮对视上傅容与:“要不要给傅总让出病房,好吩咐秘书去撤新闻稿?”
不过撤稿也无事无补,起源是从商界内部传播开的,看过傅容与刺青的人都想知道,被他刻在手腕上的神秘女人到底是谁?
中午的时候,汤阮将熬好的中药汤送来医院,而护士那边突然喊谢忱时去做个全身检查,列出一大堆毛病让他必须去。
谢忱时有理由怀疑这家医院在针对他,却又找不到证据。
被催着去做全套身体检查之前,他拽着汤阮的领口过来,语调阴森地警告:“看好我姐把药都喝完,一滴也不许浪费,不然老子回来就把你拿去一起炖蛇羹吃。”
汤阮迫于他的淫威之下,全程龇牙咧嘴的点头。
病房内,隔壁床的傅容与去私人洗手间看一身干净西装,看架势是要等邢荔办完退院手续就要离开了,谢音楼坐在椅子上喝药,慢吞吞地想着怎么倒掉。
汤阮关好门走过来,比划道:“小少爷说啦,一滴都不能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