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孩子脚步不停,领着村里头的客人绕到了一户农家小院前,三五个妇女正聚集在院子里头做手工活。
庭院搭着架子,放眼过去一片翠色,她们一边忙活着织毛毯,一边说笑。
听到孩子的叫唤,几人齐齐朝中间的女人看:“你亲戚又来看你啦!”
那鬓角已经花白的女人慌忙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毯子,笑着抬起头来,跟招呼自家子侄一样:“来家啦!车子还挺快啊。”
她本以为要明天才到的。
邹鹏笑着打招呼:“听说是提速了,比以前快了一半。”
头发花白的女人笑得合不拢嘴:“那可好,出远门就方便喽。”
旁边的同伴笑她:“你这辈子还没出过县城吧?要去哪个远门?”
女人故意绷着脸:“我可有亲戚过来看我呢。我巴不得车子都长翅膀才好呢。”
她打了水洗手,给邹鹏做好吃的西红柿茄子面,用的食材就长在自家院子里。
农家小院搭着架子,上头密密麻麻挂满了茄子,西红柿,黄瓜跟辣椒还有地瓜。
绿叶挨挨,阳光被过滤成星星点点的光斑,在夯实的硬土地面上摇摇晃晃。整个院落都是满满的清凉。
院子里头摆放着的几个大桶生出来的菜茎充分吸收着雨雾阳光,已经长得粗壮如树干。
砖瓦房屋顶上安装了太阳能发电板,墙头还有风车,沿边设计的雨水槽连着雨水收集器蜿蜒而下,成为了气雾喷灌的水来源。
“这都是志忠跟他朋友一块儿帮我搞的。”大婶语气中掩饰不住的骄傲,又带着点儿小埋怨,“都说不用做这么多,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
她手指院墙架着的簸箕,“到时候你多带点菜干瓜干回岛上去。你们那儿鱼虾多,跟这个一块儿吃好着呢。”
说着她又高兴起来,“志忠的朋友说,我要是用的好,到时候咱们村咱们镇都这么搞,收成多了,就一块儿运出去卖。”
左邻右舍都过来看新客人,每个人寒暄几句,放下点儿吃食。
有鸡蛋有小青菜还有咸肉干跟香肠,秀芬婶都一一笑纳,全都切碎了加在面条里。
邹鹏担心这碗杂烩面味道会非常奇怪,然而吃到嘴里时,他才发现分外美味。
老人看他一口气干掉了大半锅面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连声保证晚上还给他做大拉皮。
吃过饭,头发花白的妇人领着邹鹏去看陈志忠种的树:“志忠种了100亩呢,现在已经有3000亩了!”
一路上,遇见的村民都跟她打招呼:“志忠的战友来啦!”
老妇人笑得合不拢嘴:“来家了,这孩子就是爱操心,老不放心我。”
嘴里头吃着野果的孩子闻声好奇地侧过头,哈,志忠叔叔他知道,是守卫勺于岛的英雄。
志忠叔叔的战友,那肯定也是英雄咯。
他偷偷看身形高大的军人叔叔,眼睛珠子快活地转着,满是好奇。
等到邹鹏迎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脸上晒得红扑扑的小男孩又腼腆起来,倏然躲到大人身后,惹得众人忍不住大笑。
待邹鹏跟着秀芬婶婶要走了,那满脸害羞的小男孩才终于鼓足勇气,一口气奔上去追上邹鹏。
他两条胳膊举得高高,将手里头的野果一股脑儿塞给心目中的英雄:“给你吃,很甜的,你打美国鬼子。”
邹鹏慌忙伸手接好,那紫红色的果子他叫不上名字,颗颗都发出香甜的气息,显然是孩子的美味。
小男孩回过头来,认真地看身旁一个戴着草帽的中等块头男人:“本来我也想分给你吃的,我知道你没打过中国人。可我昨天刚看了南京大屠杀,我有点儿难受,等我好了再请你吃香香果。不过你们不能再跟美国人勾结,他们坏着呢,他们想当全世界的老大,让所有人都听他们的话。”
那男人并不生气,反而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应该的。如果一个人做了错事,很快就会得到原谅的话,那才真是糟糕的事情呢。”
他说话的腔调带着点儿东北口音。
秀芬婶婶笑了:“金教授,你做了很多好事,还给我们种了这么多树,我们不怪你的。”
等到两边走远了,她才跟邹鹏介绍,“金教授退休了就一直在中国种树种草,治理沙漠跟水土流失,很辛苦的。他是个好人。”
秀芬婶婶指着前面一大片林地道,“这些,就是金教授跟他的助手们一块儿种的。”
刚才他们跟志忠种的树连成一片,挺立在阳光下,树冠撑开,枝条舒展,都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分不清彼此。
碧绿的树苗下是一个个整整齐齐的草方格,每个格子里头都爬满了绿草跟小灌木,像阳光下的绿宝石。
这一片已经不是黄沙地,而是蒙着灰色的土,凑近了看,可以发现它们跟胶水一样,将沙石牢牢地粘在了一起。
邹鹏下意识地去找旁边的灌溉渠,听说造纸厂废水就是从这里经过沙石的过滤,然后流淌到渠水当中,再度被造纸厂利用。
“晚上才排水呢。”秀芬婶婶笑起来,“白天排水会臭的,那个水很肥。”
经过一夜的过滤沉淀再处理,早晨抽回厂里头的水就会变得清清亮亮。
邹鹏看到了水渠边立着风车,水面漂浮着的浮床上的水芹菜还有空心菜都长得绿油油。
水就是从这儿流淌进交通渠,然后回到生产线上。
邹鹏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已经是个自成系统的小世界。
他完全可以想象,那造纸厂的生产能源起码有一部分是来自于风能跟太阳能。
她肯定不会错过大自然的馈赠,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等到这些杨树长成材了,树叶可以用来喂羊,树干树枝则用来做木材造纸,结的种子还可以继续用来种树。
它们不需要外界的打扰。它们拥有彼此就刚刚好。
邹鹏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震荡。
远远的,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来清亮的青海花儿:“尕妹妹着大门上浪呀三浪,心儿呀跳着慌,想看我的尕妹妹桃花样呀……”
男女间的情爱,是那么红果果坦荡荡。
他双手做成喇叭,朝着天空大声呼喊:“月が绮丽ですね!”
今夜月色真美,我喜欢你,我自己知道就好。
他想起七夕节的时候,他们一起在河边看花灯,他抬头说:“今夜月色真好。”
她立刻拼命地点头,还苦口婆心地劝他:“对呀对呀,所以下次一定要带个姑娘一块儿赏月。”
七夕节的月亮是半圆,属于他自己的一半圆满。
他笑着笑着,眼泪顺着脸庞滚滚而下。
秀芬婶婶不明就里,赶紧劝阻年轻人:“哎呀,我们这儿日头大的很,不要盯着太阳看,眼睛吃不消的。”
邹鹏擦干眼泪,笑着道谢,垂下眼帘。
忽然间,他的视线停留在杨树林前方一片黄沙地上。
那里郁郁葱葱,长着一人多高的植株,远远看过去跟树一样,只有凑近了才发现原来是生长茂盛的草。
秀芬婶婶笑了起来:“这草是自己长的,大概是废水漫了过去,草就长了起来,还长得特别快。风都吹不跑。”
村里头有养羊的人牵着羊过来吃草,发现羊羔还挺喜欢吃,索性就当它是牧场了。
后来造纸厂的人过来查看杨树的生长情况,说这个是什么加拿大一枝黄花,等到枯萎了茎干还能用来造纸。
“就是草不比树,不够粗壮,不然它们可比树长得快多了。”秀芬婶婶笑容满面,“还是种树种草好,环境都变好咯,我就觉得今年春天村里头的风沙没有往年大。”
造纸厂还在村里头招了工人,大家挣钱都多了一处地方。
等到村里头蔬菜树都长好了,统一运出去卖,家家户户就又多了进价。
往前倒推20年,哪里敢想还有这种好日子过。仓里有粮,兜里有钞,可不就是共.产主义的好日子嘛。
邹鹏没有新视听老人的感慨。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高大的加拿大一枝黄花,大约是青海日照资源好,所以这儿的大黄花长得越发茁壮,分明就是一棵棵长成型的树苗。
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肯定要以为它们才是杨树的防沙林,跟杨树一块儿形成了二级防沙制度。
邹鹏想到他们在勺于岛边缘地带种植红树林也是这样。
不受待见的大米草生长迅速,被安排在最外围,反而成了红树林的卫士,在红树林幼嫩的时候,帮它们抵御了风浪的侵袭。
现在,这些加拿大一枝黄花生长在沙地里,茁壮而顽强。它们备受诟病的强大生命力在这里成了生存的法宝。
没有谁费心的种植它们,它们找到了机会,就拼命扎下根来,连风沙都在它们面前无奈。
大黄花根杨树林,就这样和谐地共处了。
大自然是这么的神奇而不可思议。
邹鹏突然间释然,在广袤的大自然面前,人类的所有烦恼都是那么的可笑。
他举起相机,不停按快门,连着拍了10多张照片。
秀芬婶婶心痛,赶紧要拦住这大手大脚的年轻人:“哎呀,拍两张就好,胶卷要用光吋。还有好多地方可以拍呢。”
“没关系,这个不用胶卷,这叫数码相机。”邹鹏热心地指点给她看,“你看,我们从这里就能看到照片的效果。”
秀芬婶婶跟看西洋景一样,不停地感叹:“哎呦,科技真发达。还是领导人说的对,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她抬起头冲邹鹏笑,“你出国留学了,可得好好学知识。我们没文化,就指望你们这些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带着我们把国家建设得更好呢。”
邹鹏用力地点头,当场做了保证:“好,我一定好好学习。”
他在杨树林跟黄花地前都拍了照片,直接用邮件发给了陈志忠。
至于林蕊,他想即使不用他说,她也一定会知道。
她想要试验的加拿大一枝黄花治理风沙,已经自己默默生长了。
邹鹏朝天空挥挥手,大步往前走。
青春你好,青春谢谢,青春再见!
第486章 无悔的青春
林蕊觉得从南疆回来之后, 她的青春期就提前结束了, 惨绝人寰的苏木居然天天压着她勤奋学习。
她一个大四的学生, 又不考研,装模作样拿本书,坟前烧报纸——糊弄鬼呀。
“可是你要保研。”苏木面无表情, “保研也要考试。”
女大学生顿时瑟瑟发抖,感觉人生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没错, 凭借七八篇核心期刊论文以及好几个国家级别奖项, 学渣林蕊同学居然成功地混进了保研大军, 很有可能继续祸害马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