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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敢确定,每天放学看到的那个青年是鬼。
  她能看到一些东西,用老话讲叫“不干净的”。
  “不干净的”是鬼,是幽灵,是冤魂,总之是常人用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这种能力俗称阴阳眼。
  有阴阳眼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鬼看多了也就不怕了,有的缺胳膊有的缺脑袋有的缺半截身子,基本上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儿变成鬼就是什么样儿。鬼不害人,鬼只求人。流连在人世的鬼大多夙愿未了,生前必有什么愧事,或放不下什么人。
  她上学放学都要经过这个十字路口,这里交通事故频发,那青年也许是在这里不小心丢了命。
  可他静静地站在路口,身上没有任何伤口,看上去与活人无异,不像因交通事故死亡。他手里握着一束剪春罗,微微垂着头,眼神漫无目的地放空。
  她之所以注意到他是鬼,是因为他在这里连续站了叁天,人们对他毫无察觉。两个女孩挽着手有说有笑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没有影子。
  啊!他是鬼。
  第四天放学的时候,她不得不立在这里等红灯。
  是春天,街边种着玉兰树,簇白玉兰顺融融春风一路开一路掉,馥馥花香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扑鼻而来。
  “你好。”
  青年鬼忽然偏了偏头,看向她,轻轻吐出这么一声。
  陌生的、带着点犹疑的温柔嗓音,他能看到她。
  不干净的东西,要视若无睹,否则会被纠缠。
  她目不斜视,没有作声。
  青年再次出声道:“你好,你能看到我。”
  她仍置若罔闻。
  第五天,青年仍站在那里,手里仍握着剪春罗。
  “你好。”青年再次轻轻对她说。
  她握紧书包背带,大踏步向前走去。
  第六天,青年没有站在路口。
  她心下松了口气……是成佛了吗,还是终于甘心踏进轮回呢?她踢着步子往回走,身边一对路人小声地议论:
  “…死了。”
  “怎么死的?”
  “自杀,吞药。”
  “……他…”
  声音至此戛然而止,她疑惑地回过头去,身边没有任何人。
  身边只有一个死胡同。
  是因为被鬼魂搭讪过所以产生了幻觉吗……
  她晃晃脑袋,清醒一下意识继续往家走去。
  走进小区拐了个弯之后,她再次顿住步子——青年鬼魂就立在她家楼下,手里握着一束剪春罗,脚下空空荡荡没有影子。他仰头往上看,她卧室的窗子就在他头顶上。
  她握紧了手,强作镇定从他身边走过。
  这是简单的六层住宅楼,没有电梯,因此她要独自走过黑洞洞、空荡荡的楼梯。
  好在他没有跟进来。
  第七天,她出门上学时他还站在那里,放学回来也是。
  她从他身边走过,这次他跟上了她的步子。
  昏暗的长长的楼梯上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鬼魂走路悄无声息,但她感到身后侵髓的凉意。那凉意越来越近,在她后颈逗留一瞬,又矜持地保持住距离。
  她不敢回头,鬼魂缠身,后果究竟如何她不得而知。
  到家了,她用力敲门,一声比一声急促,她没带钥匙。
  妈妈说着“来了来了”,边赶来开门,她的心跳几乎快要停止了。
  鬼,鬼就立在她身后,在她身后不到半米的距离。他会一直跟着她吗?他会跟着她走进家门吗?
  这么想着,门开了。
  妈妈问道:“又忘带钥匙啦?”
  她点点头,闷不作声往屋里走。
  青年鬼魂似乎消失了,他没有跟进来。
  屋内温暖明亮,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肉菜香味飘满整间屋子。
  “快去洗手。”
  妈妈说:“还有,昨天老师给我打电话,你成绩又下降了呀?女孩子要强一点好,是不是谈恋爱了?现在可不是该谈恋爱的时候。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女人自己要强才是正理。”
  她胡乱应着,一口一口吞下饭去。
  她爱吃妈妈做的饭。
  晚上回了自己房间,她默默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一抬手不小心撞倒了放在床头的玩具狗。
  她捡起掉在床上的玩具狗,它还缺了只耳朵。
  这只狗是什么时候买的?
  或者是什么人送的?
  她已经不记得了。
  它就一直摆在她床头,好像它的存在理所应当似的。
  她没拉窗帘,月光照进来,很亮。
  好像每晚的月光都是这么亮,像银色的水倾泻在屋子里。她在床上缩成一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忘记了什么事吗?
  还是被鬼魂纠缠因此产生了怪异的感觉呢?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窗户被轻轻敲了两下。
  心脏停顿一瞬又咚咚狂跳起来,她一动都不敢动,这里可是六楼。
  “哒哒”,玻璃窗又被敲了两下。
  她僵着身子不动,窗户没有再次被敲响,而是从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类似叹息的声音。
  “晨曦,记得来……”
  她模糊听到这么一声,是个男孩的声音,语气里带着顽皮的笑意。
  晨曦是她的名字。
  是谁……?
  她不记得认识过与她关系如此亲密的男孩。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坐起身朝窗户看去——
  青年就立在——或者说,飘在她的窗前。
  他仍然微微垂着头,手里握着一束剪春罗。
  他抬手摸了摸玻璃窗,似乎想努力看清屋里的样子。
  她狐疑惊恐地和他对视,青年弯起眼睛笑了笑:“你好,你能看到我。”
  “你想要做什么?”她有点忐忑地问道。鬼魂叩门,必有托求。自己如果帮他完成夙愿,他也许就不会再纠缠自己了吧。
  被问到问题,青年却沉默起来。
  他看了看手里的剪春罗,说:“我想赎罪。”
  “怎么赎罪?”
  “不太清楚,之前以为自己死了会好一点,但死后还是愧疚。”
  “…什么罪。”
  “杀人,我差点杀了一个人。”
  “……你是杀人犯?”
  青年眼神晃了晃,隔着玻璃轻轻说:“算是吧,半个杀人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杀人犯的鬼魂缠上了,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青年表情淡淡的,他举起手里的花束给她看:“这束花,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一个人。”
  “什么人?男人女人,人在哪里?”
  青年露出一点说不清无奈还是惨淡的笑,他说:“周日吧,周日上午九点,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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