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芳嘴上说着再也不管韩卫东了,只当是没有这个儿子,即使他来,她也不会见他。
可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呢,她一直不停的看着表,然后又时不时眼巴巴的往门口那儿看,看样子,就盼着有人敲门。
而且,韩静让她休息,她也不休息,说是气得睡不着,其实韩静知道,她这是一直在等她那个宝贝儿子呢。
韩静看破也不敢说破,省得她妈脸上挂不住,然后再把气撒到她头上。
不过看到她妈这个样子,韩静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她妈还把她这个弟弟当宝贝看,她妈就迟早会接受夏喜平进韩家的门。
这明摆着的事啊,要是不接受夏喜平,说不定连宝贝儿子也没了,她妈会舍得跟这个宝贝儿子断绝来往?
韩静一边偷偷在心里笑着她妈的心口不一,一边又有点担心,怕夏喜平一会儿再跟着韩卫东一块儿过来,趁胜追击,再在她妈跟前耍威风,然后故意气她妈。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四更)
虽然韩静对她妈的一些看法不太苟同,可她也不想自己的妈被未来的儿媳妇骑在头上耍威风。
要是夏喜平真是那种肤浅的人,那别说她妈了,就是她,也不会同意夏喜平进韩家的门的。
要是摊上一个不识好歹,什么都拎不清的弟媳妇,那简直就是灾难,从此以后,别想再家宅安宁。
韩静心里正七上八下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然后她们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韩静眼睛一亮:哟,她妈盼了一晚上的人,终于来了。
韩静赶紧站起来去开门,孙正芳却在她身后气道,“要是你弟弟,就别叫他进来,我看着他烦。”
虽是这样说,可也没有站起来去拦韩静。
韩静鬼鬼地一笑,“谨遵太后懿旨。”
韩静把门打开,韩卫东就要进来,韩静把胳膊一伸拦住了他,“妈说烦你,不叫你进来。”
孙正芳见韩静真拦着不让韩卫东进来,顿时急了:这傻闺女咋还把她的话当真了?
好在韩卫东原本也没把他姐的话当回事,推开韩静就进了屋,叫了孙正芳一声,“妈。”
不见时是想,见了面心里就来气,孙正芳把脸一板,“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韩卫东无奈道,“妈,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别在这儿怄气了。”
韩卫东不说还好,一开口孙正芳火气更盛了,“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说走就走,弄的我下不来台,那时候你想过我是你妈了吗?还说我跟你怄气,我要真跟你一般见识,我早叫鹏飞开车送我回去了。”
韩卫东本来想说“那还不是你先让喜平下不来台嘛”,可这句话他到底没好说出口。
就象喜平说的那样,他妈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她想说两句就说两句吧,反正喜平也听不到,他呢,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了。
孙正芳絮叨了半天的委屈,本以为韩卫东能说两句软话,可韩卫东却是一声不吭,她就更来气了,从就事论事扩展到一些陈年旧事,从韩卫东出生,一直数落到他们搬到省城,中间种种的辛苦和生活的不易,数落得几乎是声泪俱下。
末了,孙正芳为自己的长篇大论作了总结,“小东,咱这一家子,这么多年,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苦的时候,能被人踩到泥坑里去,如今好不容易从泥淖里爬出来了,活得有个人样了,你总不能因为你,让咱这一家子,再回到以前那种被人看不起的情况。
尤其是你爸,他在省里也是个有头脸的,你没有正经工作,已经够叫他难堪的了,你说你要是再娶个农村丫头,而且这个农村丫头还没有一样是上得了台面的,你说这事儿要传出去了,你叫你爸的脸儿往哪儿搁?
小东,你也不小了,该为家里考虑考虑了,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是叫你爸失了脸面,你也一样跟着没脸。
再者说,你现在看那丫头好,跟你俩处的时间长了,没新鲜感了,你还象现在这样稀罕她?夫妻之间,走到一起,最开始是互相吸引,时间久了,情投意合才能长久,可你跟她,生长环境不一样,成长经历不一样,接受的教育不一样,都没有共同语言,这样的婚姻,怎么可能长久?勉勉强强的凑和一辈子,你不难受?”
孙正芳不亏是做思想工作的,大道理小道理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饶是在她身边,听她大道理都听习惯了的韩静,也是听得只砸舌,心说幸亏马晓伟是她妈看中的,要不然,被她妈成天这么在耳朵边念叨,她非疯不可。
孙正芳摆事实讲道理的说了这么一通,在韩卫东那里,却是没有激起半点水花,趁着孙正芳停顿的间隙,韩卫东站了起来,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都快9点了,你们歇着吧,明天我看能不能请天假,陪你们在县城转转。”
说完,也不等孙正芳回应啥,径直就走了。
孙正芳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我算是看出来了,我的话,他现在是一点都听不进去了,而且他为了那个乡下丫头,他连这个家的体面都不管不顾了,哎哟我上辈子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咋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韩静赶紧安抚,“妈,小东也没说不听啊,你总得给他思考的时间,行了,时间还真不早了,是得睡觉了,明儿个还要在县城转转呢。”
“转什么转,明儿个一早就买票回去。”
孙正芳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让韩静买了返程的车票。
从怀丰县到省城,一天只有两班车,头班车是早上6点半发车,第二班是下午1点半发车,孙正芳让韩静买的是6点半的车,因为生韩卫东的气,还不让韩静跟韩卫东说。
现在百川的宿舍比原来条件好多了,韩卫东早就退了招待所的房,搬到百川住了,所以也不知道孙正芳准备坐头班车回省城的事,还是临走的时候,韩静偷偷摸摸的在服务台给韩卫东打了个电话,给他说了她们要回省城的事。
韩卫东开着车紧赶慢赶,赶到汽车站的时候,还是晚了几分钟,回省城的班车已经发车开走了。
这事韩卫东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在估计着他妈跟他姐差不多快到家了,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确认俩人已经平安到家了,就完全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转眼已进入了四月,天气越发暖和起来,马上就要清明节了。
虽然雅倩依然很忙,不过夏喜平还是请了几天假,准备陪孙慧慧去丽江一趟,一是给孙父孙母上坟,再一个就是把孙父孙母的坟迁到逸安园。
夏喜平之所以能腾出空去丽江,也是多亏了有李玲,小姑娘现在已经锻炼出来了,成了夏喜平的得力助手,大情小事,她都能应对得来,所以夏喜平才能放心地请了假。
第二百七十九章 谁来了(五更)
这个年代,清明节还不是假期,因为是头一回给孙父孙母上坟,想着得让小九一块儿跟着去,便也给小九请了几天假。
反正小九这孩子学习努力,一直都是班里的第一句,别说耽误几天的功课,估计就是跳级,她也完全跟得上。
夏喜平之所以没让小九跳级,是想着小孩子嘛,还是以玩为主,然后一步一个脚印的按部就班的来吧,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比什么都强。
韩卫东也腾了几天时间出来,准备陪着夏喜平她们一块儿去丽江,要不然,他不放心,必竟夏喜平娘儿仨,都是女的。
不过,慧慧服饰现在只有孙慧慧一个人,孙慧慧走了,慧慧服饰就得暂时关门了。
所以早在这之前,孙慧慧再接活的时候,就跟人家说了,清明的时候可能会关几天门,要是急等着穿新衣服,就先去别的裁缝铺做。
又不是小孩子成天慌着穿新衣服,而且又不过年过节的,早穿两天晚穿两天没啥区别。
再者说,清明节的时候歇业,谁都知道是咋回事,所以来做衣服的人对此表示了理解,都说不急,等孙慧慧回来了再做。
把事情都安顿好后,一行人便出发了。
这个年代航空业还不发达,去丽江没有飞机可坐,只能坐火车,还是那种又闷又慢的绿皮车,一开就是二十五六个小时。
从怀丰县到丽江,没有直达火车,要先坐到沪市,然后再转车。
不过韩卫东说他已经跟沪市的朋友联系好了,等到了沪市,他的朋友会开车送他们去丽江。
而且韩卫东托关系搞到三张卧铺,要比硬座舒服得多。
可饶是这样,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还是把夏喜平的脸给坐成了青灰色。
人都下车了,还在头晕目眩,耳边还一直咣当咣当地响。
夏喜平是真想念她来的那个年代啊,坐飞机的话,也就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哪象现在,要咣当上二十多个小时。
以前她还跟韩卫东提过,想去西藏看看,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等到西藏那边有飞机场了再说吧。
火车站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一行了,是两个跟韩卫东差不多的小伙子,一个跟孙慧慧一个姓,叫王前,一个叫吴明。
两人开车将夏喜平他们送到了丽江。
从沪市到丽江,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到了丽江市后,车子停下来,在一家寿衣花圈店里买了些香烛和纸钱等祭品,然后便径直往市西郊开去。
自从进了丽江市,孙慧慧的脸就几乎贴到了车窗玻璃上,几乎是贪婪地看着这个她曾经熟悉的城市。
刚刚改革开放,社会虽然在发展,却进展缓慢。
正因为进展缓慢,这座江南小城才保留了她最初的样子:黑瓦白墙,大多依河而居,城内小河纵横,一座座古朴的小桥凌架在一条条小河上,到了郊区,甚至在河里还能看到乌篷船,河边有人在洗衣服,一边说笑,一边拿着棒槌在河边的石板上槌打着衣服。
孙慧慧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当着晚辈的面,她不好意思去擦眼泪,便任由泪水沿着脸庞无声地滑落。
只是压制不住的轻轻吸鼻涕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夏喜平心里也挺不好受的,为了孙慧慧。
离开前孙慧慧是一个福窝里长大的怀揣美好梦想的天之娇女,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从社会最底层爬出来的,满脸苍桑的中年妇女,这种天差地别,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更何况父母已经不在人世,重返故里,迎接她的只有父母的荒茔。
孙慧慧没有号啕大哭,已经是很能控制自己了。
也许是要憋到她父母的坟前,才会真正完全的发泄出来吧。
车子开出了丽江市,一路往西,走不多远,左拐,开到了一条土路上,开不多远,又左拐,然后又右拐。
越往里走,越况越不好,全是坑坑凹凹的土路,就这么拐来拐去的又开了20来分钟,来到了一片荒草地,王前把车停了下来。
夏喜平下了车,入目处,全是半人来高的荒草,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些坟茔。
孙慧慧眼睛通红,下车的时候腿脚都有些发软,夏喜平赶紧跟小九一左一右的搀住了她。
因为王前和吴明都来过,所以在前面带路。
这个野坟岗,看上去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坟墓东一座西一座,就象韩卫东说的那样,因为连个添土的人都没有,不少坟茔都快要夷为平地了,只有突出地面的那个小土包,提示着这里长眠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今天是清明节,这里除了他们,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孙父和孙母的坟墓在野坟岗的西北角,估计是王前和吴明新添过土,坟前的杂草也被拔得干干净净,所以看起来比较醒目。
孙慧慧走到孙父孙母的坟前,颤抖着手,缓缓摸着坟上的土,嘴唇抖得跟寒风中的落叶似的,突然扑到坟堆上,抱着坟堆号啕大哭了起来。
夏喜平没有劝她。
她心里积聚了太多的悲哀和痛苦,需要这个渠道好好发泄出来。
小九还小,不知道孙慧慧为啥突然哭成了这样,有些害怕,往夏喜平跟前靠了靠,夏喜平把她搂在了怀里。
孙慧慧哭了有将近20分钟,声音才渐渐的低了下来。
夏喜平拉着小九走了过去,“妈,别哭了,外公外婆看到我们来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你要是再这么哭下去,外公外婆该不好受了。”
孙慧慧收了眼泪,掏出手绢擦干了眼泪,这才把带来的祭品摆到了坟前,把香烛点上,把纸钱点了,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招呼夏喜平和小九道,“过来给你外公外婆磕个头。”
夏喜平拉着小九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韩卫东和王前,吴明也对着坟茔鞠了三个躬。
纸钱烧尽,孙慧慧站了起来,准备和韩卫东他们商量迁坟的事。
哪知她还没有开口,便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还有低低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