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司瑁的心思林瑾宁不知道,但林瑾宁这里却是挺热闹。
“……可见在大舅夫人眼里,到底是莫家小姐略胜一筹,不过,这些人与咱们家小姐一比,就都要再差一筹了!”那个小丫鬟说完,就眼睛亮晶晶、满是崇拜的望着林瑾宁。
“得了,知道你再忠心小姐不过,给,下回有什么事,还找你来说!”锦绣满脸笑意的将手中几个铜板递给那小丫鬟,使她下去了。
“小姐,这个叫粉莲的丫头……不错吧?”锦绣凑上来问道。
“倒真挺有意思,”林瑾宁点头一笑,道,“便将她提作二等,日后专门给我管茶水罢,锦素,你去与管家报备一声。”
“哎!”锦素领命下去。
锦绣知道此刻林瑾宁该要想一想事情了,便也不敢上前打扰,只站到林瑾宁身后为她揉肩。
林瑾宁此刻的确是在想那粉莲刚说的事儿。
粉莲,便是上回给人讲那知远侯家事情的三等丫鬟,因锦瑟偶然知道她在打听事情上是一把好手,故而特意招过她几次,来给春夏困顿的林瑾宁讲些新鲜事,也免了林瑾宁素日无聊。
原本前几次,都是锦瑟等人主动找她,而她所讲的也不过一些平常的家长里短,只引得林瑾宁笑过一通也就罢了。可这回,却是她主动找上来,且说的还是杨家与莫家的事。
听了前因后果的锦绣立时便将她引到了林瑾宁面前。
却说今日这消息,还真不算人尽皆知,不过只在些小范围内传播着--因粉莲的表姨妈原是江氏身边得用的,而粉莲的母亲又随着杨氏陪嫁到了林家,故而杨家发生的事,稍稍转了几个弯,也就传到了粉莲耳朵里。
传到粉莲耳朵里,也就传到了林瑾宁耳朵里。
不过今日这事还真说不上意外--盛隆约定俗成的规矩有言,杨蕙这妹妹要嫁人了,作为兄长的杨恪禹必须先一步娶妻,得要让杨蕙拜见过嫂嫂之后才能出门子。可偏偏江氏早早瞧中的林瑾宁也被圣上赐了婚,这下子,江氏也就全然没了主意。
好在此刻她偶然听杨蕾说起,杨恪禹曾经将贴身的帕子给了那莫家小姐的事情--此刻谁也不在乎那帕子原是林瑾宁绣的--便一下子来了主意。
莫为曦,二品管仪大臣莫褐之嫡独女,母亲还曾经是当今圣上已逝皇后兆献皇后身边的女官,其家中除了一个八岁的弟弟之外,再无别的兄弟姐妹。
像莫家这样仅有一儿一女的人家,通常家中会先准备三成家产给女儿作嫁妆,而先皇后身边的女官,带进门的嫁妆会少吗?二品大臣的家底,又会少吗?
且管仪大臣之女,也必定是恪守女戒、规矩端方的女子。
这样一算,莫为曦可真算得上是难得的“德、财”兼备的女子了。
江氏自己暗自琢磨一回,甫一想通,便寻思着要什么时候去莫家提亲。
却不想,向来不管家中琐事的丈夫却使人来告诉她,说是要给儿子定下邢家的女儿。
江氏心都凉了。
好在江氏不甘心之下,旁敲侧击的总算弄清始末--原来自家只是因欠了邢家人情,加上两家熟悉,故而索性作儿女亲,借以亲上加亲罢了。
总算不是已经说定了,此时尚还有回环的余地。
再说,欠了邢家人情?那可也不是为了自家而欠了邢家人情的啊,凭什么最后却要牺牲她的儿子的婚姻大事,怎么不叫林家人来还人情?
一想到此,江氏便颇有些恨得咬牙切齿。
若当初儿子已经与那林瑾宁的亲事定了下来,如今又怎么会遇到这样棘手的事?
更遑论比起杨氏这个已经出嫁的小姑子,每每遇到什么事,反倒是她这个正当家的夫人更像是个外人,这叫江氏如何服气?
不过这些私人恩怨如今再提也无趣,这会儿最至关重要的,还是儿子怎么样才能将那莫家的小姐娶进门!
江氏琢磨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先不管邢家如何,只径自打发了人去莫家问问话,若莫家也有心思,便直接上门提亲,再在老爷处搪塞一回也就罢了。至于邢家--左不过杨家还没有透出话,料想是谁也说不出闲话来的!
此事原本隐秘,她的这些心思别人也不得而知。可唯独瞒不过那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粉莲的表姨妈,人家对此事真是再清楚不过。原本,那表姨妈也不过是交谈时对着粉莲的娘随口讲了几句,杨氏对此事便就知道了,林瑾宁也知道了。
依林瑾宁两世经验来看,就按江氏的为人,只怕莫为曦嫁入杨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莫家父母没有极力反对的意向,江氏就一定会将“未定”变成“已定”。
已经注定结局的事林瑾宁也不打算再关注,反倒是这个讨喜又忠心、且似乎人缘儿还颇好的小丫鬟粉莲,值得她培养一番。
毕竟林瑾宁明年下半年就要嫁人了,且要嫁的还是皇子,虽说司瑁是皇族中出了名软弱的--就算后来和王妃于氏貌合神离到了极点,他也没胆子提出休妻或者纳侧室--但到底是皇族,林瑾宁还是略有些紧张。
这一回,林瑾宁比之前世嫁人要整整早上两年,故而锦绣几个倒也不需要那么早就放出去配人。
再加上皇子嫡妻进门可以带四个贴身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以及她们各自的一家子以外,其他伺候的人都只能是皇子那方出。
而这些陪嫁丫鬟的重要性,也就愈加不必多说了。
因此,林瑾宁在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极其直接干脆的问过几个贴身大丫鬟,几人无一例外都是准备拖家带口一并随着她出嫁的--大丫鬟们的家人也都精乖,谁都知道王府比林家更有前途,自然也都求之不得。
因此,林瑾宁如今所缺的,也不过四个二等丫鬟。
只如今,既然林瑾宁已经瞧中了这粉莲,这定下的丫鬟也就只差了三个二等罢了,不过左右还有一年多时间,倒也不急。
恰好这时,从管家那里回来的锦素领着一众捧盘小丫鬟进来,满脸笑意道:“小姐,三皇子又送东西来了。”
“又有东西?”林瑾宁颇为惊讶了一番。
不是三日前才送过,怎么今日又送东西过来了?
☆、第二十八章 敞开心扉
林瑾宁招手让几个捧着东西的小丫鬟上来,在那些物什上仔细翻动几下。
依旧只是一些寻常物件,以首饰和玉佩挂件最多,而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一整套沉甸甸足金的红宝石头面。
瞧见这一套漂亮的头面,林瑾宁委实愣了一愣。
盛隆女子以红为贵,尤其大红、正红、明红三色,唯嫡妻嫡女可用。若是寻常的庶妾庶女,便是过年也只能在院门上挂两个红灯笼,而其余时间是不可动用一丝红色的。尤其是那红色衣料与红色首饰,更是沾都不能沾一下,哪怕是宫中妃嫔,也一样。
而在未婚夫妻之间的相互赠礼里头,若是男方送来的东西里有红色衣料或者首饰,便是男方彻底承认了女方独一无二的元妻的地位。
嫡妻易娶而元妻难求,尤其是在婚前就得到丈夫承认的元妻,更难求。
不知为何,此刻林瑾宁却忽而想起前世陈治几次送来的东西--也不知是疏忽还是故意,那时的她却是不曾收到任何红色物什的。
林瑾宁垂下眉目沉默许久,半晌方才平复下心绪,继续动手翻拣那些礼物,只这一回,她的动作却小心了许多。
瞧着几个托盘中已经没有什么太独特的东西,林瑾宁又随手翻了几下,就准备叫丫鬟们给她收捡起来。
却不想恰好此时,一个小小饰盒中忽闪忽闪的光吸引了林瑾宁的注意力。
林瑾宁将那小盒子拿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对小小的销金石耳坠。
不知为何,此刻的林瑾宁却突然很想流泪。
销金石,色黑,日下能反金蓝之光。
此石原产自盛隆最西方的一小片荒地上,因其石质坚硬不易开采,故而每年的产量极其有限。偏偏其雕刻也特别困难,废料极多,常数斤方可取一二成饰。因此哪怕每年开采的全部销金石都会被尽数送入皇宫,但真正雕刻出的成品也依旧少之又少,故而,每年得出的首饰也只有得宠的娘娘和一些有功大臣的家眷可以分得一两件。
故而,哪怕这个只是一对儿小小的耳坠,放到外头去也价值千金。
就凭司瑁这向来不爱出头的性儿,他又一贯无功无劳的,料想这耳坠也不是上赐而来,那……又是他从何处求来的,亦或是换来的?
也不知,前世的司瑁对于氏是不是也这样尽心,只是后来是于氏自己不知足,这才将他们夫妻的感情闹僵了?
这一日的震撼委实太多,一时之间,林瑾宁竟有些承受不来。
林瑾宁深吸一口气,将手中装着销金石耳坠的盒子放到那摆着红宝石头面的托盘上,再整个将托盘端过来,拨弄了两下。
“锦瑟,带着这几个丫头去给东西入库,锦素,将我的私物匣子端过来。”
说完,林瑾宁便直接转回软榻上,将托盘放在腿上,坐定不动了。
林瑾宁此刻心中很复杂,既感动欣喜于司瑁的心意,又隐隐有些不安--司瑁与前世的陈治一样,都是四皇子一派的,而林瑾瑶却已经注定是五皇子的嫡妻。
她今生会不会又要被人利用一回?
司瑁……又会不会如陈治一般那样待她?
不知过了多久,锦素抱着一个小小的箱柜从内室出来,直走到林瑾宁面前,方才道:“小姐,匣子来了。”
“嗯。”回过神的林瑾宁也不多说,只挨个儿的仔细瞧了瞧手中的几样首饰,瞧完了,再又一件一件规整的放入她的私物匣子里头。
“下去罢……等等,这些东西一贯是交给你管的,以前不曾出错,以后也不许出一丝一毫差错,知道吗?”原本打算直接让锦素下去的林瑾宁不知为何突然叫住锦素,还说出这样一番话。只话已出口,林瑾宁也没有再多做解释。
“是,小姐。”锦素郑重的应下,再转身将匣子小心翼翼抱回内室。
锦素进去后,林瑾宁又在软榻上呆坐了许久,直到不知多久,方才被窗外一阵鸟鸣声惊醒。
再一瞧,她才发现自己竟呆坐了这么久。
林瑾宁站起身活动活动腿脚,又在窗边看了看天色,老半晌方才转过身对着一直站在一旁的锦绣道:“将我的线络盒子拿过来。”
“是,小姐。”听到命令的锦绣很快在屋子角落的架子上将林瑾宁的线络盒子拿下来。
林瑾宁掀开盖子,见里面仍有一个未完的蓝色络子--那还是她回来之前的那个自己未打完的。
林瑾宁顿一顿,将手伸进盒子里,想要捻起两根大红的络子线,却被捧着盒子的锦绣一让,便没有捻住。
“锦绣!”林瑾宁颇有些恼怒。
“还请小姐恕罪!”锦绣“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焦急道:“小姐手上的伤原本就不曾好全,前几日写了两幅字已经实属勉强,更遑论此时还要编络子?请小姐莫要勉强,待到伤处好了再编也不迟啊!”
听锦绣说得恳切,林瑾宁垂着头沉默一阵,好一会儿方才道:“我自己还不知道,我手上已无大碍,哪有你说的那样严重?”
听见林瑾宁这样说,锦绣一脸不赞同,只见她殷殷道:“小姐如今只是手指上好了,可那右边手背上……小姐瞒得过二小姐,又如何瞒得过奴婢?还请小姐暂缓一缓,不要急着打络子了,不然,若是日后手上留了疤可怎么好?”
“……这样吧,你叫锦罗过来,将我的右手再绑一次,重新上药再绑紧着些,且让你与锦罗在一边看着,如何?”林瑾宁挑眉一问,复又解释一般安慰道:“三皇子送了东西过来,且还是这样珍贵的销金石,我若随意回礼未免有些不好,左不过打一个络子罢了,至多也就一炷香时间,又能有什么不成的?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也不必就这样因噎废食……你且起来吧。”m
“这……”锦绣抬头看了看林瑾宁的脸色,见她的确一脸坚定,估计也并没有自己反驳的余地,也只能小声道了一声“小姐恕罪,方才奴婢越矩了”,然后从地上起来,一转身出去寻锦罗去了。
且此时她也还记得将手中的盒子也捧着一路带出去,只生怕一错眼没看住,就让林瑾宁先动手编起络子去了。
不一会儿,锦绣领着锦罗进屋,两人手脚不停的给林瑾宁的伤处又包了一回,再一眼不错的细盯着林瑾宁的手。
林瑾宁从被锦绣放到一边的线络盒子里头拣出两根最粗的红络线,用比起平常慢得多的速度编了一个双层的同心结。
同心双合结,愿与君心不相离。
林瑾宁速度极慢,比当初头一次学着打络子时还要慢,但手上功夫却做得极其细致,一下一下,线绳翻转,没有一点歪曲的。
约摸过了一炷香时间,林瑾宁方才将这同心结完全打好。
林瑾宁轻抚手中这个初成的同心结,无言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再信一回。
这世上如陈家、如陈治一般品性的人到底还是少的,方才她说锦绣因噎废食,殊不知此刻的她自己也是因噎废食?若因为自己曾被丈夫、被夫家放弃过一回,便彻底不再信任任何人了……又似乎委实是太过了些。
思及此,林瑾宁也下定了决心:依司瑁那性子,前世他连于氏那样惯会惹事的嫡妻都忍得下去,她如今又如何会混得连于氏都不如?
若司瑁真能真心待她,她自然也能以一片真心相对。
林瑾宁又想一阵,终于还是将手中的络子交给锦绣,道:“你去将上回我练字时写的那本剪花词装好,再加上这个,一并送到母亲处……请母亲今日就送去。”
“是,小姐。”见林瑾宁放慢动作后的确没有牵扯到伤处,锦绣便放下了一颗心,故而此时听见林瑾宁吩咐,锦绣也就高高兴兴接过这同心结,一礼下来直接扭身走进内室去了。
待锦绣一走,林瑾宁又转过头问锦罗道:“我这手上大约什么时候好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