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帮我代德和郎说一声,替徐某人给常侯爷带句问候。”徐中说罢,躬身朝那他候在身边的轿中钻去。
“是,一定带到,您慢走。”
送走人,苏居甫走到妹妹面前,把吴公公的话和徐中的话学了方才上了最前头的那顶轿子。
他们出都尉府,苏苑娘朝都尉府借了两顶轿子,一顶让给了孔宁氏坐,一顶抬着的便是她哥哥,此厢马车内,坐的只有苏苑娘与亲嫂子苏孔氏孔欣,还有孔欣的亲嫂子孔白氏白芸。
苏府婆母宽仁,现眼下是孔欣当着这家,婆母公爹一随小姑子去了河西,坐镇都城德和郎府的就是大郎与她了。
孔欣这厢心中与孔家起了些隔阂,明知亲嫂子不是这次的罪魁祸首,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一家人到底是一家人,她嫂子是孔府的人,而她则是苏府的,且她如今还算得上是苏府的半个主母。
她一路静坐无声,只听小姑子说话吩咐,不问及半字小姑子的意思,这厢马车又动了,白氏对小姑子看了又看,见她就是不出声,不由地面露苦笑。
她见苏家的小姑奶奶神色自若坦然
跟前一脚还闹得不可开交的都尉府借轿子时还甚是惊讶,后一脚见小姑奶奶当着诸人的面把家中长孙媳塞进轿子让都尉府的下人往孔府抬,当下更是惊得眼珠子差点从眶中掉出来。
她庆幸苏苑娘没把她一道抬回去,可也跟着不安了一路,不知苏孔两府会如何处置这事。
白氏不觉此事她脱得了干系,府里的人只会怪她没有拦住长孙媳,害孔府丢了人。
她一路不安,直至此刻,方才觉出小姑子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到底是孔府让小姑子难做人了……
白氏朝小姑子投去歉意的一眼,朝苏苑娘小心翼翼开口道:“苑娘,苑娘妹妹,不知,不知……”
说罢,白氏哑口无言,不知如何问下去。
苏苑娘这厢看了她在她身边沉默了一路的亲嫂子一眼,她挨过头去,靠在了嫂子的肩上,眼神静静望着坐在侧边的孔家嫂子,道:“今日的事与明嫂子无关,只是到底出了何事,我们三家还是要坐在一起,把事情敞开了说清楚。”
“那是,那是。”白芸讷讷应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见她拘谨不安,苏苑娘朝她那边送去了浅浅一笑,道:“明嫂子忘了我此前说的?我说过,怎么带你们进去的,就会怎么带你们回来,便是展嫂子那边,只要道明了真相,侯爷和我,还有我兄嫂都不会对孔府有什么意见的,我们还是一家人。”
她说得甚是有理,当真是好生慷慨,白芸心中满是对她的感激,当下大喜道:“妹妹是个大气人。”
苏苑娘一笑,闭上了眼。
“欣娘?”白芸放低了声音,小声叫唤了孔欣一声,那声音当中不由自主带着几许如释重负的轻快。
孔欣朝嫂子投去了复杂的一眼。
初进都城那会儿,孔欣能道小姑子还算单纯,可这眼下,她已不敢那般说了。
一个当着众人的面对着大内总管安之若素讨好的女子,一个能让她丈夫就是死也要爬到她身边的小娘子,手上岂能一点手段也无?
她家大郎,便是浑身上下皆长满了心眼,在父母膝下长大的小姑子,她不敢说只是个脑袋空空的闺中女,苑中娘。
等到他们回到府中,孔欣看到娘家里的老太爷和老太太站在他们苏府的前院当中,一派等他们回来的模样,她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来,缄默的朝他们施了一礼。
白芸则是在苏府见到了在孔府也难得见到一次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当下就跪在了地上请安,“孙媳妇芸娘给祖父祖母大人请安。”
这厢孔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心思皆在门外没进来的苏苑娘身上,老太爷只是看了嫁到苏家的孙女孔欣一眼,眼睛在白芸上挂了一道就转到了大门口,老太太亦然,不过她眼神在带过二房的孙媳妇后,一瞅到了苏夫人亲热拉住了她那二儿子所生的孙女的手,她便顿刻扬起笑脸,在下人的搀扶下向婆媳俩走去。
“是欣娘啊,快让祖母看看你,哎哟,要说你真真好福气,看看你这小模样,
看着是愈来愈聪明伶俐了……”孔老太太已到了她们跟前,她亲热的搭着孔欣的手臂,满脸爱怜道,转而又回过头去与苏夫人佩二娘道:“欣娘是个有福的,到了你们家,不知道有多享福,老身真得好生感谢你,把我们家欣娘照顾得这般的妥贴,你就跟她亲娘一个样。”
佩二娘忙去扶了她的手,一脸的笑面,“您太客气了,和您说的一样,我就是她的第二个亲娘,我不照顾她谁照顾?老婶娘,这外面着实风大,我扶着点您,我家那个没出息的女儿这就进门了,您和老太爷还是随我赶快进屋罢,您二位可是她真真正正的长辈,这要是冻着了您二位,就是她的罪过了。”
孔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也是一听苏苑娘回来了非要从待客的客堂里出来的,这厢苏府只见苏夫人,德和郎不在府里,可苏佩氏也真真是给他们面子,她从门口迎的他们,拦不住他们出来,也是客客气气周到体贴,这苏府是门大度的良善人家。
孔府的老太爷和老太太着急赶忙的过来,就是怕与苏府起龌龊,苏府的夫人没下他们的脸,他们这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可毕竟里头还牵扯着禄衣侯府,他们这下也不敢完全松懈。
等到苏苑娘进来,见到满身金银闪烁通身富贵的苏苑娘,他们还是吃了一惊,等到苏苑娘一见到他们居然自行快步上前,与他们福身请安,言语当中恭敬有礼,孔府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不禁相视了一眼,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若不计较,她为何大张旗鼓的把人抬回了孔府,非闹得眼下满城皆知他孔府做了那惹了禄衣侯府和姻亲苏府的恶人?
“苏居甫见过祖父,祖母大人。”苏居甫陪在妹妹身边,待妹妹见过礼,他也见礼道。
“免礼。”孔老太爷见到他,见苏府还有个能说得上话,呆会儿能拿上主意的男人在,这下方才真松了口气。
“外面风大,快快屋里坐,苑娘,你还不快请孔家的两位老祖宗屋里去?快快屋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去。”佩二娘一见女儿和儿子皆请过安便忙道。
“两位孔府的老祖宗,屋里请。”苏苑娘当下浅浅一笑,朝他们略欠了欠身。
孔府老太爷和老太太又对视了一眼,孔老太太先开了口,“好,好。”
待进了屋,几人一落坐好,苏苑娘居然又问候起了他们的安来,“孔府的两位老人家,身子可好?一顿吃的几碗饭,可嚼得烂肉来?”
“好得很,嚼得烂。”孔老太太回了话,朝坐在她身侧的苏夫人看去。
佩二娘回首与站在身后的儿子和儿媳轻声道:“儿媳妇,你带着你嫂子先去歇息一会儿,把屋里的下人也带走,我和你苑娘妹妹陪两位老人说说话,居甫,你爹不在家,你且先留下坐着听一听。”
“是,娘亲。”
“是,娘亲。”孔欣跟着轻声应了,她轻步带走了屋里的人,她走在了最后,把堂屋的大门也带上了。
少了外面那透过那大门上的挡风席子吹进来的冷风,屋里一下便暖和了。
第366章
佩二娘率先拿起先前搁着的茶抿了一口,尔后扬言笑道:“茶尚温,还能入口。”
“有什么话,你就早些说罢。”说着,她转向身边将将进来,来不及等下人奉茶的女儿,道:“天寒地冻的,让孔家的长辈来这一趟,也是罪过。”
“是,娘亲。”苏苑娘朝母亲颔首,朝对面的孔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甚是温声道:“不知展嫂子可到家了?”
说到长孙媳,孔老太爷重重地拍了下扶手,眼带怒气朝老太太望去。
老太太迟疑着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还在犹疑时,就听老太爷大声喝了一句,“还不快说?有甚好瞒的,都是一家人!”
老太太瞬息了了他的意思,朝佩二娘和苏苑娘叹息了一声,道:“她是被算计了,她说一进门就被都尉府的人算计了。”
老太太心下也有怨怠,这厢见苏府客客气气,甚好说话,她心下迟滞了片刻,话还是出了口:“我家展儿媳妇说自打进门就被章大夫人叫到了跟前认亲,也没人叫她,她还以为都尉府和侯爷府是挚交,就对都尉府的人甚是放心,没起防心。”
“哦?”这还怪到她女儿头上了,佩二娘挑高了声音,脸上笑容不变,朝女儿道:“是有这么回事?进去了就没管人了?”
“明嫂子和嫂子从头到尾就坐我身侧。”苏苑娘淡淡道,无心与孔府周旋,对他们的推托之意不甚在意。
常伯樊是孤臣,连逼她父亲也是,孔府势薄,原本沾着苏府沾点光也未然不可,一两家的,苏府也是带得起的。
只是孔府靠过来便靠过来,带着怨怠靠过来,莫是没认清谁是主人家。
她不等孔府说话,接道:“听老太太您的话,这是问清原因了?不知是何原因?”
小辈没接话,甚是云淡凤轻,那副了了草率应对的模样,浑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孔老太太一辈子就没受过这等侮辱,老脸顿时
一胀,两颊通红,她正意欲生气讥讽两句之时,这厢孔老太爷突然开了口,“禄衣侯夫人,就让老朽来跟你说罢。”
苏苑娘转向他,清澈的眼纹丝不动,神情亦是。
“孙媳受挑动,受卫三王爷府中的贵女唆使,意图想引诱你到后院的池子边,孙媳说,只要她把你带过去,三王爷家中贵女承诺定给阐展在礼部寻一门好差事,她还给了孙媳一支刻着王府私印的金钗当做订金。”孔老太爷愈说,身侧孔老太太的脸愈白,孔老太爷神色却是沉着,仍自未变,一一道出实情,“金钗今日我们已带来,且老朽问过,那池湖如何,孙媳说,上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老朽又问,池可深,孙媳道,看着幽黑,老朽当时心想,这人若是掉进去,这大冬天的,可就有去无回了,不知侯夫人可否也是作此想?”
苏苑娘嘴角微微往上一翘。
她曾听说孔老太爷是个过于偏心的,两个嫡子中只管长子,对次子置之不理。
可今天亲眼一瞧,真真是个明白人。
孔老太爷见她如此神色,心中也然明了,这南边回来的状元郎女,连带她夫婿,走到日至如今这地位,当真不是凑巧。
这是一路杀上来的,容不得人轻忽。
“居甫,欣娘到底是我孔府的女儿家,她嫁予你,要说亏待,只能说是我孔府对她有所亏欠,可是对你,对仁鹏,她是一腔心思心血皆系在了你家身上,她对你苏府是不曾有亏欠的。”孔老太爷这厢又转向了苏居甫。
苏居甫颔首,对老太爷拱手,“是,您说得对。”
欣娘为了持家,在家里人回来之前就已卖掉了她大半嫁妆,若不是家里人回来得及时,她不知要跟着他受困吃苦到何时。
他头看向妹妹那边,轻声道:“妹妹,那只是有人一时糊涂,不是孔家祖父的意思……”
他还等多说,这厢苏苑娘已然颔首,道:“
是呢,我也是这般想的,送展嫂子回去,倒不是要跟孔家问罪,只是与都尉府不和,要借张嘴说出去,且这段时日,孔府帮我们苏府不少,走得太近了,这外面的人说说就说说罢,免得朝廷当中总有人说我们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起些闲隙,未尝不是好事。”
不等人说话,苏苑娘朝孔老太爷道:“孔阐明兄长,家夫已有安排,我听的不清楚,好似是要送去户部当差,听家夫说我兄长太精,徐尚书不要他,就要了阐明兄长,至于阐展兄长,此前我也不知是如何个安排,只是眼下这安排不能作数了,还请老太爷不要怪罪家夫的安排欠妥。”
孔老太爷当下苦笑连连,孔老太太这厢竟忍耐不住冲口说道:“可阐展才是我们孔府的长孙,阐明只是二房不成器的,连个功名也没考取到手。”
“行了!”如此局势还看不清楚,孔老太爷没拦住她,朝老妻面目狰狞斥了一口,又凶狠的瞪了她一眼,这才朝那苏氏兄妹叹息道:“就如此罢,我也不敢求多了,这次是我们孔府于心有愧。”
说罢,他重重地垂下了头去。
这厢苏居甫也是苦笑道:“我那妹夫,老祖父可能尚不知他真正性情,回头等他回来了,我就做主请老祖父上门来做客见见他,到时候您就知道了,家妹今日这番话还是说得轻巧了,孔家祖父,孔家祖母,家妹今日这话是保了阐展兄夫妻二人的命,若不然,按我妹夫现在这杀性,这关头谁给他添堵,他只可能当那是他的仇人。”
孔老太太闻言,眉头一皱,又听苏居甫叹息道:“今日要是家妹出了事,影响的就是常苏两府的前程,孔祖父想来心里也清楚,我们还能好好坐在这儿说会儿话,看的那是欣娘的面子。”
他父不出面,已给足了孔府面子了,要不然今日他父亲德和郎坐在这堂里,他们和孔府就不是谈笑风声,而是真的算帐了。
第367章
“是了。”孔老太爷一声叹息,拦了孔老太太欲将出口的话。
“眼看这天色不早了……”佩二娘说着站了起来,看了看屋外,“天黑了路不好喜,想来府里人还盼着两位老人家回去,我就不留两位老人家用膳了。”
这也将将午后些许,离天黑尚还有一段时辰,对着苏夫人这明着送客的话,孔府老太爷和老太太对视一眼,跟着起了身,朝门边走去。
佩二娘没说留客的客气话,苏苑娘先前给足了礼,这厢随着站起后便没有动,目送了母亲和兄长送孔府的两位老人出去。
待他们出了门,苏苑娘坐下想着事儿未过多久,就见嫂子从外边进来了,苏苑娘便朝她露出一抹浅笑,孔欣朝她一颔首,走到了她跟前蹲下。
“谢过妹妹。”孔欣这阵儿在外面也思来想去不少,知晓妹妹对孔府祖父母的礼是为她做的。
小姑子敬着她几分,她不能不知好歹。
苏苑娘俯身扶了她起来,拉着她到身边坐下,道:“原来是想着给嫂嫂往娘家涨些脸,事不如人愿呐。”
“妹妹折煞我了。”孔欣苦笑。
“娘亲是个舍得下的,她又只有哥哥一个儿子,往后这家是嫂嫂担的。我在父母膝下长大,兄长尚且孩童,便孤身一人来了都城,家里为他挑的忠心管家,以为能照顾他一二,未料没到都城两年,就被本家那边收买,险些还害了哥哥,诸如种种,不知几何,后来与嫂嫂结合,嫂嫂方才是那个真心照顾他为他操持着家的人,且不说父母,便是苑娘对您亦是万般的感激……”便何况,嫂子对她还有前世照顾之恩,苏苑娘道:“苑娘只想对您更好一些,可惜世事不能如我愿,外人所作所为也不受苑娘之愿所变,苑娘只能做到这些了,还请嫂嫂莫怪。”
孔欣被她说得眼中起了泪花,她别过头去擦了眼泪,方才转身强笑道:“你的心我知道了,莫说了。”
她当时看中苏家大郎,所图的是嫁过来就能当家做主,为此她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可一想这是她自己找的,是以再苦再难,她也把这苦难咽了下去,从不与人说道埋怨过半字。
她在娘家也曾因此受过不少奚落,可家里头有个会安慰她的夫君,到了家那难过不提也罢,很快更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