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陇西偏头失笑,一滴滚烫的泪自眼角滑落,他嗓音微嘶,偏执地为前世耿耿于怀的事作一问。他问:“那,现在给亲了吗?”
那年花烛夜时,他挑起她的下颌,满怀期待地想着,假如吻下去,定要给予她最大的温柔。可她猛将他推开,不稀罕且嫌恶他的亲吻,这一推,就是一辈子。难以忘记她彼时倔强又决绝的眼神。
倘或面前的是月一鸣,给亲了吗?
卿如是紧紧抱住他,踮脚主动与他拥吻。她心底有个声音在指使自己,永远不要再推开他,要紧紧抱住这个为你遍体鳞伤的男人。
卿如是的唇顺着他的下颌滑下,埋在他的颈间,泪水黏在上边,她哭得口齿不清,呜咽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月陇西却听得清,他明白,他都知道。
她说:“对不起……月一鸣,秦卿她对你的喜欢来得很迟很迟……”说完,她又紧攥着月陇西的衣襟,固执地踮脚吻他。
要和他地老天荒,要和他像月一鸣从前希望的那样地老天荒。
要那月,那廊桥,要那世间万物统统给他们作见证。
月陇西双手捧起她的脸,热烈地回应着她的吻,撬开她的唇齿攻城掠池。
他如此爱她,卿如是有些受不住,下意识缩了缩下巴,两人接吻的姿势便不顺当了。月陇西停下来,微微喘气,退了些,伸手抬了抬她的下颌,意乱情迷中还不忘低哑着嗓子教她,“望着我,下巴抬起来。记得呼吸,不要憋气。”语毕,又覆唇而上稳住了她。
一吻作罢,卿如是已泣不成声,却不想放开他,眷恋地勾住他的脖子,凝望着他道,“还要……”
月陇西没有片刻犹豫,打横把她抱起来,朝卧房走去,放到榻上,覆身上去温柔地亲吻她的眼睛。
“月一鸣……”卿如是稍缓下的情绪再度被燃起,她哭着、颤抖着低声唤,“月一鸣啊……”似乎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嚎啕,却被喉口的酸涩瞬间封住了声音,不敢惊扰此刻的温情。
“嗯。”月陇西拂开她额边的青丝,哽咽地问,“……喜欢了吗?”
“喜欢……月一鸣,秦卿很喜欢你。”
“那一会开始之后要好好吻我,还要唤我的名字,还要喊夫君。”月陇西几近无声地问她,“好不好?”
卿如是笃定点头,“好。”
月陇西稍顿,却没有动作。须臾,他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的唇边,任由眼泪滑过侧颊,又滴落在她的指间,他用商量的语气笑说,“月一鸣他……对不住你的地方太多了,或许,我还是喜欢你唤我月陇西。”
闻言,卿如是徒然崩溃,哭着要他亲吻,“月一鸣……”
这世间之事,难说行之对错,唯有值得不值得。
“但若是你唤,我还是要应一声。”月陇西轻吻她的手背,合上眼回道:“诶,卿卿,月一鸣一直都在。”
第九十四章 掉马事后(修)
再度相合, 两人的心境也有所不同。巫山云。雨, 一番酣畅淋漓后, 月陇西还将她圈在怀里,支着脑袋垂眸凝视着她,跟她随意闲聊。
卿如是望着他, 仔细瞧他的眉眼,低声道, “其实细看下来, 样貌似乎有一些相像……现在回想, 你以前也生得蛮俊的。”
“你现在才晓得,知道自己从前有多暴殄天物了吗?”月陇西勾起她的下颌, 挑眉笑道,“多少闺秀眼巴巴地要嫁给我,我上个街能把我从城南一路追到城北,你倒好, 圈在家里给你看你都不看。”
卿如是哼声道,“那你不也给夫人看了吗?”
“哈?……吃醋了?”月陇西得意地笑了笑,随即哄她道,“我娶她的时候心底惦记的都是你, 新婚夜都没掀盖头, 往后还哪有时间给她看啊。你还记不记得,有晚你被崇文推上台为你们党派的新人传教, 驳斥惠帝新颁布的严苛律法?”
卿如是稍微回忆了一番,微睁大眼, “当时救我们的人是你?”
她记得那晚发生了暴。乱,月氏子弟带着侍卫打着惠帝的幌子对包括她在内的崇文弟子一行人以及惊慌的百姓进行镇压,后来却有另一队人马反过来镇压那些侍卫,又控制住了暴。乱的百姓。可闹得这么大,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一个制止她讲演的官兵。
“你道为何连个制住你们的官兵都没有?说来你们这讲演发动得也太突然了些,你们开始了好一会我才收到的消息。料到你们会被袭击,就派了人去镇压,可是后来心底仍是放心不下,又亲自来了。”月陇西稍一顿,吹了吹她的眼睛,笑道,“那晚刚好就是我新婚的日子。得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在拜堂,婚服都来不及脱我就逃宴来看你。那晚你们那边似是有个灯会,人多,我穿着红衣太显眼,未免被人认出,便戴上了一顶红色的狐狸面具,你在台上被推搡落下来的时候,刚好接住你的那个人就是我……其实哪有什么刚好,我一直盯着你罢了。”
“原来是你……”卿如是心神一瞬恍惚,“我就说,为何那人对我笑眯眯地,我瞧着那双眼睛,原还以为是个流。氓,贪图我的美色才笑成那样。若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我就要抽鞭子打人了。”
“???”月陇西微一滞涩,扎心片刻后慢吞吞道,“你见过把一双桃花眼生得那么好看的流。氓?”
卿如是抿嘴笑,瞥向别处,“谁知道。也差不离了,难道不是贪图我的美色么。”
月陇西也笑,“好好好……”他一顿,接着叙述道,“我回去之后先安顿好了宾客,然后去婚房跟她谈了一宿的话,与她坦白说了我的去处和往后如何与她共处的种种想法。并告诉她,我早知道她心底的人是谁,杏花初绽那日她跟那名男子的相逢及合奏我都看在眼里,我承诺会帮她。也就是那时候,她就知道了你。”
“所以……你早笼络了人心,教夫人跟你站在同一条船上。”卿如是低声叹道,“夫人一直对我很好很好,她能得逞所愿我也很开心。上回你带我去看的墓是夫人和她的情郎的对吗?他们如何离世的?”
“想来应是寿终正寝。我带你看的那墓是空的。”月陇西轻声道,“夫人产子之后月氏有人生疑,闹出了些事来,逼得他们险些走上殉情的路子,我顺势让他们诈死,给了盘缠和侍卫,教他们私奔了。后将两人信物合葬于扈沽山那处,就是你看到的两座墓。上面的字是她的情郎亲手题的。走前,他们两人给我磕了个头,你知道他们对我说了什么吗?
卿如是把玩他肩膀上垂着的绑头发的碧玺珠子,“什么?”
“夫人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倚着一座姻缘山,此山深处有座寺庙,听说若有人寻到那座庙,就能祈愿一段好的姻缘,百试百灵。今后半生,我必寻到此庙,每日为相爷与秦姑娘祈福来生再遇,以报今日相爷成全之恩。’”
“你知道,我原本不信鬼神之说的。可当我再醒过来的那刻,我想起了她的话,心底升起一股极强烈的预感,我预感会再遇到你。”月陇西浅笑道,“你或许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并非因为得以重活,忽然就尽信了命数与鬼神,而是因为她的这段话,让我重活之后没有立刻再自尽。”
他和她的再生并不一定是夫人的祈祷所致,他甚至不知道夫人是否真的找到了那座隐在深山中的寺庙。可是因为有这段话的存在,他成为月陇西之后,便抱着一线希望活了下去。若非有这段话,他定会自尽,若是自尽,他与她便没得今日。
卿如是明白。她用食指的指尖戳月陇西的喉结,鼻尖微酸,“郡主的生辰宴上你就找到我了?”那时候她还不曾对他投以关注,根本无知无觉。
“嗯。”月陇西迟疑道,“见你的第一面,心底就隐隐有些不寻常。但我害怕弄错,辜负了你,所以一直小心试探。可见,是你的话,我便不会弄错。”
“那般早就知道了……那你还管我叫小祖宗,不觉得亏啊?”卿如是嗫嚅道,似是对他的戏弄有些不满,心眼子里又甜得冒泡。
月陇西偏头,伸手在自己颈间轻摸了把,低笑着随意道,“在喜欢的人面前吃些亏有什么的。你不是喜欢听么,我愿意吃这亏。再说了,你可不就是我的小祖宗,我护着你宠着你敬着你,教你被我偏爱得有恃无恐,你说是罢小祖宗?”
卿如是抿唇浅笑,稍抬眸瞧见他一直在摸颈后,便敛住笑,好奇地问,“……你怎么?”
“嘶……”月陇西假意皱了皱眉,眸中含笑地问,“小祖宗,咱们是不是每回在行房之前都先抽个空把您好看的指甲给剪一剪?我背上被挠成什么样子了都。”
“嗯?”卿如是伸出十指瞧了瞧,干净整齐,长度正好,她道,“不长呀,我出嫁那日才修了的。”
“那就是你下手太狠了。”想了想月陇西又笑,似乎是自己发狠在先,他低声道,“以后我弄疼你了你咬我都好,别挖我了,我的鞭伤才好透,正落痂呢。等落完痂你想怎么挖就怎么挖。”
卿如是扒着他的肩膀往后瞧,“给我看看,严重吗?”
月陇西埋头给她瞧,莞尔道,“不严重,疼得挺舒服。”
听着他别有深意的“舒服”,卿如是咬唇羞愤地握拳敲了他一下,“起来了,吃饭,吃完饭快去刑部罢。”
“不去了,今日在家里陪你。”月陇西坐起来,先穿上衣衫去唤人准备热水,然后抱着她去沐浴。
“你还是去罢,我歇息歇息想去国学府看叶老。”卿如是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顺势又看了眼他后背,“你先去找一管药来我帮你擦擦罢。瞧着……”
月陇西笑着接茬,“瞧着心疼?”
卿如是撅嘴继续说,“瞧着难看。”
月陇西:“???”
卿如是抿唇笑了下,抱紧他的脖子在他颈后挠痕上亲了口,嘀咕道:“好罢,瞧着是有一丁点心疼。”
月陇西笑着把她抱到浴桶里,自己则去另一边的柜子里拿了一小罐涂抹外伤的药膏,然后才进浴桶里,把她抱到怀里,让她刚好可以朝着自己的背部,将药膏递给她:“喏,擦罢。”
卿如是接过药,月陇西就趴桶沿上,她伏在他的背上一点点给他抹药,“你上回说叶老和月世德起了冲突,现在如何了?”
“陛下颁布管理制度之后自然相安无事,只能暗自较劲。”月陇西抿了抿唇,思忖道,“如今国学府存在的问题倒不是崇文党子弟和月氏子弟之间的斗争,反而是有关于销毁书籍的事。昨日又筛查出一些有关于袭檀的书,月世德有心要揭开袭檀的秘密,将书揽了去,叶渠紧着去要了几次都没要到,不知该如何处理。”
“你不是说上回月世德将叶老私自销毁那本书的事告上去,结果陛下赐了他些风寒药要他别多管闲事吗?”卿如是狐疑道,“为什么他还要去触碰雷区?”
按道理来说,叶渠将书揽过去就是为了防止袭檀的事让别人知道,月世德也应该一清二楚,且经过被赐药之后他应该更忌惮触碰有关袭檀的事,如今……?
月陇西笑:“好奇心作怪罢了。月世德就是那等惹事生非之辈。叶渠有心救他,他自己要往死坑里跳,谁也帮他不了。”
听他的语气,倒像是知道些什么。卿如是手上的动作一顿,微微蹙眉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感觉你已经摸清了其中原委?你不是没有在看过的书中找到袭檀的名字吗?……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月陇西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这里也疼,你且继续,我说给你听。”
“你快说嘛,快嘛快嘛快嘛。”卿如是不满地皱眉,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水花溅了他一脸。
“好好好……”月陇西笑着抹了把脸,随即又敛了笑,低声道,“袭檀,就是当今圣上。”
作者有话要说:
1.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肚子好痛就像积水了一样涨起来了嘤嘤嘤。吃太多???
2.袭檀就是皇帝啦,评论区有猜对的小朋友出来领赏!!奖励一个么么哒!!!
3.下章去国学府,亲耳撞破袭檀与叶渠谈话,险被发现!事后与叶渠交谈,从细节窥得秘密,崇文线继续!
4.推荐基友小香竹的文《朕的太妃谁敢动》:宋余音十三岁那年被姨丈平南王送入宫中做了小皇帝的妃子,半年后,小皇帝嗝屁了,平南王登基称帝,尚未侍寝就成了小太妃的宋余音被安置在庵堂之中,本以为残生就此虚度,然而三年后,表哥六皇子竟亲自来庵堂中接她,定要娶她为妻!
宋余音婉拒,“出家人不可破戒。”
六皇子顺手摘掉她的尼姑帽,就见那如瀑青丝悬落于肩,“带发修行,算什么出家人?”
不愿涉足宫闱是非,宋余音拿先夫做挡箭牌,“我乃先帝太妃,怎可嫁与当朝皇子?”
隔壁道观的冷面小道士见状,一把拽住她手腕,沉声纠正,“朕还没死,你算哪门子太妃?”
宋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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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小姨子,来我家睡?
“什么?!”卿如是下意识捂住嘴, 讶然惊呼了声, 她以为自己听错, 细看月陇西的神情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就是如此令人骇然的事实。她压低声音追问道,“你如何敢笃定?”
还没开始享受呢, 她就没心思抹药了,月陇西无奈地直起身, 把她掌心的小陶瓷罐放到浴桶边的木桌上, 然后拿起布箩里的剪子, 轻握起她的手指头,给她剪指甲。
边剪, 边解释道,“我一开始只觉这名字熟悉,还以为是在哪本书上见过忘了,但回来遍查书籍无果, 那日听萧殷说他核查书籍给叶渠上交了一本编排袭檀的话本,他还说过袭檀曾经的身份是小女帝的男妃,我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看到过这两字。是我进宫面圣的时候,于御书房中看见陛下正在把玩一块刻有‘袭檀’字样的玉佩, 神情莫测, 我匆匆一瞥他便收起来了。若只是这样,不足以让我确定玉佩是他的。”
“那是如何确定?”卿如是问。
月陇西抿了抿唇, 低声道,“他把玉佩收进了怀里, 贴近心口的位置。且桌上还有一些简单的工具,是用以雕玉和结绳的。无疑,他彼时是在亲自修复那块玉佩。玉佩的样式我在为大女帝做事的时候见过,后宫男妃们皆持有一块。我猜那块玉佩是当年他待在小女帝的后宫时,小女帝赠予他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余大人会知道当年我创的那些残酷刑法。”月陇西蹙眉,“不过,令我失望的是,大女帝没有听取我的劝告,而是选择将那些酷刑保留了下来,小女帝那会倒是不再沿用,只是留住了那本书,后来辗转到陛下手中,又赐给了余大人。”
卿如是垂眸盯着自己被他捏在手中的指头,指尖沾了滴水正好弹下,在水面泛起小小一圈涟漪,她沉默须臾,轻叹道,“何必呢。明明为了权力欺骗了人家的感情,得到权力之后又要满怀情意地去悼念人家。小女帝可怜,如今的皇后娘娘也可怜。”
月陇西却忽地笑了,“怎的这般感慨?其实叶老说得没错,这世上更多的人遇到的都是人渣滓。有些女子遇到了也就遇到了,过了就好,但有些女子遇到了这种人,就搭进去一生,再也过不了。可天家的事哪里容许旁人说道,再不好,也是秘辛,我们无意晓得了就晓得了,最好不予评说。我原本是想要瞒着你的,但既然刚刚问到那,我也就直说了,你听一听便过罢。”
“知道了,你放心罢。”卿如是跟他保证不会外传,继而伏在桶边思索,“所以,陛下是学到了大小女帝从政时的手段,如今拿来复刻女帝王朝,想要看崇文党和月氏抵死相斗,发挥两者最大的才干,与此同时,也想学女帝那般将二者都收服,为争执不休的思想开太平。其实……从这角度来看,他会是个好皇帝。但……”
但于她而言,受崇文思想熏陶至深后,就会认为这世上不该出现“皇帝”这样集权的字。倘或皇帝真的做到了将崇文党都收拢在手中,那她也无话可说。毕竟而今的崇文党,早就不是曾经的模样了。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身处如今的局势之下,她还能为崇文党做的,也就只剩下将真正的遗作拿出来,贡献给崇文子弟,然后自己好好活着了。
两人清理了身子,换好衣裳后卿如是仍是催着月陇西去刑部,“自那日看到叶老那里的盒子之后我就一直惦念着,想再去看看,顺便问些东西。”
“盒子?”月陇西微挑眉,思绪周游一圈后方停,他几度欲言,最后仍是将要说的话忍了回去,只轻点了下头,“我送你过去罢。”
卿如是颔首,两人一道出了府。
两马并辔而行,马尾摇来摇去,有意无意地撞在一起,缠两下,而后又迅速分开。月陇西似乎发现了这个乐趣,便着意开始往她那方靠去,卿如是以为他又要使坏,打马跑到前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