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唇齿终于分离的同时,双臂也下意识放松了力气,纪清歌趁机双手撑住那温暖坚实的胸膛用力一推,终于挣脱了他的怀抱。
心头的恐慌太过强烈,纪清歌这一退直接用上了心法加持,依靠那一推的借力,纤细窈窕的身形宛若一道轻烟,刹那之间便飘退出一丈有余。
……糟了!
段铭承直到怀中一空,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抬眼只见那已经退开距离遥遥相望的少女圆睁的黑瞳中溢满了惊慌,心中顿时就是一沉。
“清……”
纵然是急切之中,段铭承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乎过了头,纪清歌慌乱又难以置信的神色让他脱口想要解释和挽回,然而话音甚至来不及完整出口,就见那少女目睹他踏步向前,竟是受惊一般提着裙子转身就跑。
此时的纪清歌,满心都是惊慌和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展开身法,头也不回的夺路而逃。
她的身法步伐是沐青霖亲自传授,心法加持之下整个人如同一只云燕,快逾疾风的从王府侍卫仆从们眼前一掠而过。
曹青原本去厨房巴巴的吩咐了好几样新鲜现做的点心,结果还没走到半路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家王爷朝思暮想的姑娘红着眼圈从他面前直奔了过去,惊得他差点掉了手中的点心盘子。
等段铭承终于反应过来随后追出的时候,纪清歌已经慌不择路逃回了安国公府的马车。
“周叔,回府。”出口的话音都在发颤,纪清歌心中慌乱得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曼朱哪里见过自家姑娘这般神色,也吃了一惊,一片声的问怎么了。
段铭承追到王府大门,眼睁睁看着那一辆马车绝尘而去,默立了一瞬,懊恼的一拳捶在门柱上。
——明明……是想要一点一点的慢慢来的。
……他怎么就……
口中隐约有着鲜血的味道,那是被咬伤的唇舌一点点浸润在口腔中的腥甜,然而随之一同扩大的,还有不断涌上心头的懊悔。
……他明知道她在男女情|事上有心结,之前数次试探,每一次她都只有抗拒。
在她心里,就算出家修道都比嫁人要好。
段铭承抿紧双唇。
他明明知道这些。
更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要耐心要谨慎,最好在不引起她抵触抗拒的前提下一点点的软化她的心防。
可……他今日却忘形了……
段铭承心中一片纷乱,脑中不断掠过的,是纪清歌逃走前脸上的神色。
满是无措和仓皇,就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样。
——不行!
段铭承深吸口气——不能让她这样回去!
论起对女子动情,段铭承这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面对纪清歌的时候,他有心痒有冲动,却唯独没有该如何追求心仪女子的经验。
要徐徐图之,这一决定,也是根据试探和理智的考虑之后,才做出的判断。
他并没想到自己竟会把持不住……
所以如今该如何应对?心中属意的姑娘被他鲁莽的冲动惊得仓皇而去,这种时候他要怎样做才能唤回芳心?纵然靖王殿下精明能干,也依然不知道正确答案,然而心底却有一道声音急切的催促他必须要有所行动,不能就真的放她这样回去。
立在门口怔了片刻,回头看见曹青战战兢兢的站在远处不敢过来,段铭承顾不上理他,只吩咐道:“备马!”
不论是解释也好,道歉也罢,他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姑娘就这样离开。
真让她带着惊恐慌乱从他身边逃离,今后她哪里还会想要面对他?
从吩咐备马到马儿牵来不过短短片刻,段铭承夺过马缰翻身上马,连对马儿的爱惜都想不起来,马鞭一声脆响,那匹神骏非凡的骏马一声长嘶,如同一道箭光一般直蹿了出去,眨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车上,曼朱正一片声的问:“姑娘,你怎么了?”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不论是在纪家,还是到了卫府,都没有真正受过世家贴身丫鬟该有的调|教,纪清歌平时又放纵她,所以论起贴身伺候的规矩,她其实差的很远。
就如同今日,到靖王府下了马车,送了姑娘进去,自己本来想跟,却叫那一团和气的管家一忽悠,就乖乖的进了门房被殷勤招待着喝茶吃点心,直到纪清歌一脸慌乱的跑出来,她才连忙跟着一起上了马车,如今瞧着自家姑娘神色不对,心里也慌了,不住的问出了什么事。
纪清歌自己心里乱成一片,哪里会跟她说什么,只胡乱抹了把脸:“没事。”
曼朱这一次却不肯信,噘着嘴从案几的小抽屉里取出靶镜,举到纪清歌面前:“您自己瞧,还说没事?”
纪清歌下意识望了过去,自己也顿住了。
镜中少女满脸都是惶然无措,眼圈却是微红,双唇更是红润一片,直如同涂了胭脂一般,原本因此显得娇艳的面容配上满是慌乱的神色,要说‘没事’也难怪没人信。
她这副模样要怎么回府?表嫂和舅母见了若是问她,她……她该怎么答?
纪清歌犹豫一瞬,索性又从抽屉中取了备着给夫人小姐们补妆用的口脂,忍着心中的烦乱,指尖沾了红艳艳的口脂,在唇上轻轻涂了一层,又在颊上淡淡的晕开了一点,这才多少借着妆容遮掩了几分。
掀窗望望,离卫府已经不远,这才松了口气,叮嘱珠儿道:“回去之后不要乱说,可记住了?”
然而话音才落,耳边竟有骤雨般的马蹄声从远处迅速逼近,纪清歌心中猛地一慌,胭脂盒子骨碌碌滚在车板上,溅洒出几点刺目的艳红,不等她想出应对之策,蹄声已是近在耳边,下一刻,马车车身就是一晃,停了下来。
“清歌!”段铭承一则是纵马疾驰,一则是心中也有忐忑,拦停马车之后小心翼翼的放软了音色:“是我冲动,唐突了你,你莫要生气,听我解释好不好?”
一语说完,那帘幕低垂的车厢内没有丝毫动静,段铭承心中苦笑,正想着究竟该如何哄劝,身后却突兀传来一道人声——
“靖王殿下?”
安国公府世子卫肃衡坐在马上,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话音出口的同时,已是翻身下马,礼节周到的抱拳一揖,随后就上前几步挡在了纪清歌的车窗外。
“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拦截鄙府的车驾是有何事?”
第141章
卫肃衡望着段铭承的目光中有狐疑,同时也有审视,他带着随从刚刚转过街角,就迎面看见靖王一骑绝尘的飞驰而来,赶在马车前面拦停了车驾。
而那辆马车,不正是自家的么?
卫家是武将出身,男子出行鲜少会乘坐马车,都是骑马居多,那么……车中的,是女眷?
心中一动的同时,卫肃衡二话不说就挡在了车厢前。
虽然还不知车中的到底是府中那一位女眷,但……卫肃衡也早就听杨凝芳和秦丹珠说过这个当朝的靖王殿下是对着自家小表妹另眼相看的。
所以如果无误的话,车中的……是清歌妹妹。
一念至此,卫肃衡微微偏头,温声道:“车中的可是清歌表妹?”
纪清歌早在马车停下的时候就已经心中惊慌,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段铭承。
这个长久以来一直让她放松安心的段大哥用超出了她想象的举动来打破了她心中对他的印象。
她此刻连心中的恐慌都还没有抚平,又哪里能有条理的去思考和交谈?
曼朱被她的神色惊到,一脸疑惑的望着她,她也只能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然而紧握的拳头里,指甲已经刺痛了掌心。
等车外传来卫肃衡的声音,纪清歌心头才微微一松,原本想要出声应答,却察觉自己此时连口唇都是抖的,最后还是曼朱答了话——
“回世子,是我们姑娘在车里。”
……车中果然是清歌妹妹。
卫肃衡不动声色的转回头。
“不知王爷是有何事?”出口试探的同时,段铭承焦急隐忍的神情也被他一并收入眼底,卫肃衡却只做不知,脚下如同生根了一样牢牢挡在车厢窗外。
“卫将军。”段铭承才刚刚追上马车,原本心中想的要解释安抚根本都还没能出口,此刻不得不耐着性子说道:“请让本王同清歌一叙。”
这一句话,段铭承虽然没有扬声,但音色也没有故意压低,他和马车之间相距咫尺,虽然隔着一个卫肃衡,但车中明明白白可以听到他的话语。
然而直到他语音消散,又静了一瞬,车内也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段铭承还想开口,卫肃衡却抢先道:“表妹到底是闺阁女子,王爷若是有事商谈,不妨赏光入府,臣也好同父亲一起招待王爷。”
卫肃衡是卫远山的长子,为人成熟稳重,当年在边关的时候也是独当一面的戍边大将,他早在得知了自己姑母已经亡故,身后留有一女的同时,也已经得知了自家的安排。
姑母不在了,表妹就是她唯一的骨血,他们卫家说什么都要护好这个表妹。
这是他们卫家人对姑母的亏欠,也是整个西北军对姑母的亏欠。
武将脾性,遇事处断快捷干脆,早在他祖父卫昊阳还在世的时候,卫家其实就已经敲定过了纪清歌日后的出路。
这是卫家三代男儿共同商议的结果。
直到边关大捷,卫家举家进京,他们才得知了那个曾和他们联手戍边过的靖王殿下竟然是属意表妹的。
靖王抢先一步得到了他祖母的首肯,这一来倒是让卫家其他人不好说什么,但……在卫远山和卫肃衡心里,靖王殿下却并不是个托付表妹终身的好选择……
理由无他——皇家宗室,靖王,实在是太过显赫了。
纵然他们卫家已经是国公的爵位,但面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国公也并不比其他人能说上话。
他的小表妹如果将来真的嫁入靖王府,靖王对她好便罢,可若是不好,他们卫家想给她撑腰讨公道都不是那么容易。
人生在世数十年,有几个男子是真能做到初心不改?纵然一时情重,也总有淡去的一日。若是表妹嫁去其他人家,他们自然能成为她坚实可靠的后盾,谁家若敢慢待他们卫家的小表妹,那就是和卫家结仇,但这样的底气,却很难跨越皇权阶级。
更何况……他们原本计议中,并没有想过要让清歌妹妹外嫁……
虽然早就私下有了计较,但卫肃衡也明白,这是事关表妹一辈子的事,而之前靖王展示给他们的人品和胸襟,也始终让人挑不出弊病,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过了卫家老太君那一关,而随着往来时日渐久,就连他的母亲杨凝芳也开始有些动摇了态度——毕竟纪清歌与靖王相处时看起来也始终是信任和放松的。
如果清歌妹妹真的喜欢,那……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可……
卫肃衡身后的马车中,从方才直到现在,他小表妹始终未出一言。
他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只要他表妹不愿意,他这做表哥的,就不会让人再靠近她一步。
靖王也不行!
卫肃衡迎着段铭承焦灼的神色,脚下却纹丝不动,彬彬有礼的向着不远处安国公府大门的方向一摆手:“王爷,请。”
段铭承在边关和卫家一同并肩数月,对于卫家这几个男丁的脾性摸的算是透的,早在卫肃衡现身的时候他心中就知道麻烦,果然不出他的意料,这卫家长子,光看神色表情,段铭承也知道想要让他退开容他和纪清歌独处,基本算是痴人说梦。
但他心中的焦灼又怎么可能压得下去?
并且这一份焦急和慌乱,随着车厢中缄默的时间在不断扩大。
“卫将军……”段铭承翻身下马,两步靠近车窗,尽量冷静的说道:“请让本王和清歌说几句话。”
“王爷。”卫肃衡慢慢收起了脸上恭敬有礼的笑,随着他笑容隐没,武将铁血肃杀的气场便陡然浮现了出来:“男女有别,请王爷自重。”
“卫将军!”
段铭承深吸口气,按回心头由于急切而升起的怒意:“光天化日,本王不会做逾矩之事,不过是几句话而已。”
卫肃衡在战场上厮杀出的那一身铁血气质若是放在旁人面前,足够让对方腿软,但段铭承却对此无惧,如今还能耐着性子请他通融,全是看在安国公府和纪清歌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