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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清歌笑问:“莫不是表嫂正要去寻我?”
  “可不是,老天可怜我一天忙到晚,没用我动脚,就自动把你送来了。”秦丹珠笑着挽起纪清歌的手拉她进了屋子,等坐定了,这才道:“咱们家以往在边关住了大半辈子,初次迁家入帝京,这边风俗什么的,也要开始随着。”
  纪清歌笑吟吟的点头:“表嫂聪慧,表嫂睿智,表嫂言之——有理。”
  “死妮子!”秦丹珠噗嗤就笑了,瞧着这个小表妹光洁的额头手指头直发痒,到底还是忍住没戳过来,抿着嘴剜了一眼纪清歌,这才说道:“过两天帝京这边风俗就是过节,到那天我们也出去逛逛,应个景儿。”
  “端午节么?”
  “不是端午,说是女儿节。”秦丹珠笑道:“你表嫂还不至于不知道端午,就是这个女儿节以往咱们家在边关是不过的,倒是帝京这边有这么个俗礼。”
  秦丹珠语气中有着一丝感慨——到底是天子脚下,远离战火,边关老百姓也就是端午节吃个粽子也就是了……遇到缺粮的时候,粽子都吃不上……
  思绪乱飘了一瞬就收了回来,秦丹珠笑道:“这个五月就是女儿节之后紧跟着就是龙舟节,可见帝京这边人家喜欢热闹,咱们家今后常驻帝京,这些习俗也还是随大流吧。”
  纪清歌倒是不怎么在意:“外祖父的孝期还没有过,咱们家不去凑这个热闹也罢。”
  “知道你有这个心。”秦丹珠拍拍小表妹的手:“不是我见外,只是你和柳姑娘都是表亲,没必要这么守着,这也是老太太和母亲的意思。”
  她并不容纪清歌拒绝,只道:“这也不是单为了让你们去顽,只是这是咱们家回京第一年,也确实总不能闭门不出,你外祖母也发了话,等龙舟节的时候,还要让你三表哥去赛龙舟呢。”
  纪清歌无可无不可,她在江淮那边也是有这个女儿节的说法的,五月的第一天,只是以往的时候她是寄名的道家子弟,并不过这样的节日。但这是卫家对她的一番好意,她也只乖乖点头:“听凭表嫂安排就是了。”
  秦丹珠笑吟吟的一拍手道:“这才是。”一边说,一边忙忙的指使丫头们去库房寻料子出来,给两位表姑娘做衣裳,纪清歌想说自己有衣裳都被驳回了,秦丹珠憋了口气准备好好去炫耀自家新得的小表妹,一股子心气儿把纪清歌看得哭笑不得,也只好由着秦丹珠拉着她折腾了一下午,最终才选定了几匹既不会过分艳丽,又看着鲜亮明快的料子,吩咐针线房紧着去做出来。
  平心而论,秦丹珠虽然不喜欢柳初蝶,但是并没有薄待她,给纪清歌的衣料,每一件都是一式两份,一模一样的送去叫人量身做,然而送走了前来量身的针线上人之后,柳初蝶还是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姑娘,大奶奶也偏心太过了!给姑娘做衣裳,怎么都不让姑娘挑挑料子?”秋霜早就拉了脸。
  “秋霜!”
  “本来就是!都没问过一声姑娘喜不喜欢,为什么要让姑娘跟那个……那个……穿一样的衣裳?!”
  “秋霜!”柳初蝶一声断喝:“你再这样满嘴胡沁,信不信我送你回柳家?”
  “姑娘!”秋霜听得一噎,虽然心中觉得委屈,却到底还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噘着嘴退到了一旁。
  “这里是卫家,不让你乱说是为你好。”柳初蝶沉默了半晌才开了口:“你光看到她是商户女,你怎么不看看那是姑母的亲女儿?是卫家正经的表小姐?”
  秋霜半天才小声说了一句:“我……我就是替姑娘委屈罢了……”
  “跟正经表小姐一样的新衣裳,有什么可委屈的?”柳初蝶叹口气:“你这样的话传到人耳朵里,叫人怎么想?”
  “姑娘,我……”
  “你是我从家带来唯一的一个人,你若真被送回去了,我可还有谁可用?”
  “姑娘。”
  “两件衣裳罢了。”柳初蝶口中说着,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神色,自言自语道:“人在屋檐下。”
  国公府的针线房全力赶工之下,一模一样的两套衣裳就送到了两位表姑娘各自的院子里,而日子数着也就到了五月一。
  秦丹珠基本上可以算是‘临危受命’,带着两位表姑娘去过节,这个边关女子也是头一回过这个女儿节,出门前临时抱佛脚囫囵啃了一遍往年的习俗,幸好也没什么特别的,说是女儿节,但和乞巧节还是有区别,不需什么特别祈福之类,说起来与其说是过节,不如说是更像踏青。
  大小人家的姑娘们这一日会结伴出游,即便是已经出嫁了的姑娘,这一日都会归宁,跟随娘家女眷一同出游消遣,穿着打扮也是五色丝绦,荷包,手绳,艾虎儿为最常见。秦丹珠原本兴致勃勃的给纪清歌送来一盒子五毒的绒花儿和艾虎,珠儿看一眼那毛绒绒的蜘蛛蝎子□□们,又是笑又是觉得有点怕,竟然死活拦着不肯给自家姑娘插戴,还非常振振有词——
  “头上爬个蜘蛛和歇了虎子,不觉得爬爬的痒得慌?”
  纪清歌叫这想象力丰富的小丫头一句话说得也不肯戴了,最终只挂了五色荷包和丝绦算是应个景儿。
  其实说是女儿节,但由于这一日会是姑娘家集体出游,自然也就有那尚未婚娶的年轻儿郎也会同往,就算是男女大防甚为严苛的前周,都不禁这日的男女同游,等到了大夏之后,更是渐渐发展成了各家有意彼此相看的一个机会,所以禁宫之中的皇帝陛下眼瞧着他那个还没娶着王妃的弟弟严肃正经的走进他的含元殿的时候,脸上表情愣了半晌没吱声。
  “皇兄?”段铭承还没来及开口说正事,就被他哥古怪的眼神瞪得后背有点发毛。
  看着自己这个明显还在状况外的弟弟,皇帝陛下头疼的叹口气:“今日你不去踏春,进宫做什么?快去快去,朕今天不想看见你。”
  ——踏春?
  段铭承疑惑的挑眉——他长这么大几时都没有过踏春的闲情啊,他皇兄今日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建帝恨铁不成钢的一拍桌案:“今天五月一!”
  ……嗯?所以呢?段铭承疑惑的回望过来。
  “今天是,女-儿-节!”皇帝陛下瞪着自家弟弟一字一顿的强调了一遍。
  段铭承狐疑的思索了一瞬,猛然之间就醒过了神来,连告退都省了,直接转身就往外走,身后无良的皇帝陛下边笑边喊:“去找你皇嫂换衣裳,她昨儿个就给你准备好了!”
  靖王殿下头都不回,直到出了含元殿,这才冷着脸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靛青色的亲王常服——哪儿不好了?难道要他跟那个纨绔段兴德似得打扮成只孔雀才行?
  殿门外侍立的一众宫人眼睁睁看着靖王殿下直奔皇后娘娘的坤宁宫,没过一会就一身崭新的转了出来,急匆匆的出宫而去。
  含元殿内,建帝正跟内侍打听:“果然换衣裳了?”
  “回陛下,换了。”
  建帝哀叹一声,一天之内输给媳妇儿两次,早知道自家弟弟这么坑哥的话,他才不跟皇后打赌呢!
  第124章
  卫家如今是京城新贵,整个大夏也只有两个国公府,卫家占了其一,原本在边关时候日子清苦拮据,现如今虽然得了当今天子丰厚的赏赐,又按部就班的置办了商铺田亩,手头早已不再艰难,但省俭的脾性却一时半会改不过来,秦丹珠带着两个表妹出行踏春,虽然是国公府女眷,但车驾也依然没有过分招摇,不过是几辆独驾的马车罢了。
  秦丹珠到底是边城女子,一人独乘的话总觉得闷得慌,所以干脆拉了纪清歌同乘,姑嫂二人在一处说说话,柳初蝶带着秋霜独乘一辆,眼看着纪清歌和她穿着一模一样的青碧色对襟半臂和浅葱色的襦裙上了秦丹珠的车子,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发闷。
  除了各自配饰有些区别,她两人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衣裳,然而就算在她一个女子眼中,那一身崭新的衣裙穿在纪清歌身上都是分外的好看。
  柳初蝶越看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不想跟那个商贾出身的表妹穿成一模一样的姐妹花。
  为着国公府里家孝没过的缘故,她两人的新衣都有意避开了红绿艳色,只用青蓝,柳初蝶穿戴妥当之后自己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寡淡,不得不又用心挑拣了几件首饰来点缀出几分亮色,这才勉强觉得有了几分意思。
  但同样的衣裳穿在纪清歌身上,却只衬出了少女的清新明快。
  她这些日子,私下里也曾觉得纪清歌行走时的落足步伐和姿态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关起门来偷偷也按照纪清歌的样子学过,却不知到底哪里没拿捏对,怎么都学不出那个踏水凌风的轻盈意态来。
  现如今,柳初蝶也知道了帝京之中就算是贵女出行,也少有遮掩面容的,虽然不是没人戴帷帽,但其实为了装饰比为了遮掩更多点,帷帽上基本都不是纱绢遮脸,而是细碎小珍珠或水晶珠子,杂以小颗的宝石,一挂挂的垂成帘珑,晶莹剔透的映着面容,半遮半掩,更添娇媚。
  这是高门大户的贵女才有的装扮,小颗的珍珠宝石都要用掉不少,小户人家弄不起那样金贵的珠子来做帷帽。
  柳初蝶没有这样的帷帽,又没法开口讨要,所以只好不戴。
  ……她没有那么金贵的东西,但是……那个商户女却有。
  想起曾经在纪清歌那里无意中看到的那满满一匣子宝光莹璨的珠子,柳初蝶就觉得心里委屈,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拈酸吃醋,但越是如此,心里反而就越是憋得慌,一路上连言笑都没几句,直到终于到了地方,下车之后果然景色秀丽怡人,这才多少觉得心中块垒消了几分。
  每年五月女儿节的时候,除非家中既无女孩儿有无适龄的未婚儿郎,否则帝京大小人家基本都会出城踏青,这一处地处京城近郊的鹤羽亭在这一日会专为了这一雅事整理一新。
  鹤羽亭和它所在的这一处山水原本是前周宗室的私产,结果前周覆灭,宗室又无存,此处便成了无主之地。
  这样的地方,原本由大夏宗室接手是最名正言顺的,但是大夏建朝以来两代皇帝都是省俭惯了,这么一处地方虽然景色极好,却又不产出什么,光是为了看看景色就要日常维护照管,让抠门的天子很是嫌弃。
  天子嫌弃,靖王也志不在游山玩水上,其余宗室看他们兄弟二人脸色行事,都没人要,竟然也就成了一处公开的园林,虽然因为没了主人家,要各家自备茶水膳食等等,但却更加自在,更加无拘无束些。
  卫家的马车并不起眼,却到底是有人注意到这一行陌生的车驾,等她们停了车驾,陆续下了马车,便就有人陆续打听这看着眼生的一行到底是谁家女眷。
  很快,帝京新贵安国公家女眷来了鹤羽亭的传言便随风而走,随之而来的就是大大小小各家夫人殷勤备至的问候和攀谈,让秦丹珠顿时就忙得不可开交。
  纪清歌看了一时,心中觉得好笑——她这个表嫂大气爽利惯了,如今光是和各家女眷们应酬闲话就足够让这个边城女子焦头烂额,虽然也有几分同情,却到底还是揶揄更多几分,何况日后卫家定居京城,这样的应酬,秦丹珠是推不掉的,所以纪清歌很没良心的在一旁看起了热闹,直到她笑吟吟的小模样落入了秦丹珠眼里,被她没好气的哄走。
  “走走走,你自己带着丫头散散去吧,再留你在这气我,连午膳都要吃不下去了。”秦丹珠嘴上赶人,却也没忘了叮嘱:“不可走太远,人少的地方更不要去,咱们家在帝京到底脸生,别回头遇到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你,逛上一时就回来歇歇,这边茶水点心都会提前准备着。”
  纪清歌笑吟吟答应,到底是一同出来的,转头望着柳初蝶:“表姐可要同行?”
  柳初蝶却避开了她的目光:“我留在这陪表嫂。”
  秦丹珠也说道:“柳姑娘留在这里也能帮我应酬一下,清歌你自去便是。”
  ……她们卫家应了靖王一年内不会给清歌相看亲事,但这个柳姑娘却是要寻人家的,趁着这个机会,也算是领她多见见人。
  柳初蝶自己,其实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对于自小跟着卫家在边关长大的她来说,如今这是一个绝佳的打入京城官宦人家圈子的好时机。
  一边是商户出身的表妹,一边却是数不尽的豪门显贵,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该选哪边!
  打定了主意的柳初蝶脸上挂着乖巧羞涩的笑容,亦步亦趋的跟在秦丹珠身边,果然,前来与这新贵国公府大奶奶寒暄结交的女眷,见了她都不免要问问这是谁家姑娘?得知是国公府的表小姐,恭维之词便如同不要钱的一样,很快,安国公府家表小姐出来踏春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扬了开来。
  大长公主段熙敏今日也是带着盛装的燕锦薇在此,听见此话急忙叫过身边的嬷嬷问道:“打听清楚了?真是安国公府的表姑娘?”
  燕锦薇原本到了此处就想去找素日里愿意奉承她的那几家姑娘们,还没动脚就听见这样一句,顿时就拉了脸色。
  嬷嬷连忙回道:“国公府的少奶奶带在身边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去将人请过来……”段熙敏一句出口就又停住:“不,算了,本宫亲自去一趟,也刚好结交一下国公府。”
  说着,起身理了理衣袍,又让身边嬷嬷去整理几件见面礼:“锦薇,你也和……”
  “我不去!”燕锦薇不等她娘说完就先一步跳开,怒道:“我不见她!”
  “你这孩子……算了,你不去也好。”段熙敏抱怨了一句,随后才想起来自己这宝贝女儿是被靖王当着那个国公府表姑娘的面给下了脸的,也就不再强求,只叮嘱她身边带足丫头,莫要往人少的地方去,等目送着她气冲冲的走远了,这才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那个刚跟着卫家进京就接二连三传得满城风雨的‘表姑娘’到底是方是扁,也总要先见过人再说。
  就连她都有几分好奇,能将她那素来冷漠不近人的侄子给拢住心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有着同样心态的人不止段熙敏一个,这个国公府家的表姑娘,先是传出和靖王同车入宫,又传出能勾得靖王殿下和雍王世子相争不让,光是这一份八卦引起的好奇心就足够让京城大小人家蠢蠢欲动了,加上本身安国公府也是新贵,于情于理都应结交,所以一时之间秦丹珠和柳初蝶两人这边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不觉竟成了红人儿和焦点。
  纪清歌早就逃去一旁躲了清净,她身边跟着的仍是珠儿,曼青手上的烫伤还未养好,索性就留她在家看院子,此刻主仆二人一边说笑一边往那看起来景色清幽的处所而去。
  纪清歌是初入京,京中原本官宦人家的女儿,岁数差不多的,往日里也都是彼此常见,谁和谁要好,或谁和谁比较玩得来,早已都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今日一堆莺莺燕燕们彼此相见,也就依着平时各自的亲疏程度分成了几拨,彼此谈论的也不过是是些胭脂水粉衣裙首饰的多些,有几个自诩风雅些的,倒是谈论一点诗词歌赋。
  纪清歌和她们中任何一个都不相熟,她重活一世,早也已经不是天真少女的心思,自然也无心去和那些在她看来还是小姑娘们的女子去讨论衣饰,索性带着珠儿沿着一条小溪走走停停。
  此处原本是前周宗室私产,虽然此时无人照管了,但沿溪流依然有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落足之处并不湿滑泥泞,耳边潺潺溪水之声,夹杂着鸟唧虫鸣,清冽的水气和草木清气混杂一处,还掺了些许花卉香气,倒是真的交织出让人心旷神怡的意境来。
  沿着小溪行了约有两刻,面前林木豁然开朗,迎面一处碧蓝的湖水映入眼帘,叫人心胸骤然一开。
  湖水映着蓝天,如同一块翠蓝的宝石横卧在面前,湖畔一侧不远处便是那著名的鹤羽亭,此时也有三三两两的妙龄女子在湖畔逗留,亭中还有几个打扮得风流潇洒的年轻公子在那里有意无意的讨论诗词,纪清歌停步看了片刻,便又转了身。
  “姑娘,不去湖边么?”珠儿跟着她一路行来还以为纪清歌目的是湖畔,眼见她又转身回走不禁奇怪道。
  “湖有什么好看的?倒是这里清净,景色又好。”纪清歌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掐了一支路边盛放的杜鹃花递到珠儿手里:“带回家插瓶。”
  珠儿应了一声,也就老老实实跟在纪清歌身后掐起花儿来,不一刻,主仆二人各自手中都掐了一捧各色野花,长短错落凑成一把,竟是比那些园子里精心养出来的更显生机和意趣。
  不知不觉间,两人也就偏离了那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纪清歌却突然顿住脚步,环顾了一下四周,横跨一步挡在珠儿那个小丫头身前,清澈的双瞳盯住树影婆娑之处皱眉道:“谁在那里,出来!”
  片刻的死寂之后,那一处林荫后面缓缓行出一个人,冲着纪清歌一个揖礼:“纪家妹妹,久别偶遇,不知妹妹可还安好?”
  “是你?”
  第1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