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吃不了亏。”
重生之后的纪清歌早已不是前世那般事事委屈求全的性子——即便是没有前世恩怨,她如今也是容不下这样一个猥琐下流的东西动辄就想打她主意的,更何况她和焦家这一对母子之间还有着深仇大恨。
之前数次窥探纠缠她没发作只是懒得费神理会,不代表她可欺。
但这数次冷脸都还赶不走避不开的——她又凭什么还要退避?
纪清歌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不露出,只叫珠儿去应门。
听着纪清歌的再三保证,珠儿这才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出去拔开了门栓。
门栓刚刚离了扣,铺门就被迫不及待的推开,几乎将还没来及退步的珠儿推个踉跄,珠儿怒瞪着一脸急色的焦茂才,他却压根没留意,门刚一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就乱转着到处梭巡着纪清歌的影子。
“要看铺子,你就在这里看吧。”虽然有着纪清歌之前的保证,但是珠儿到底还是不放心,板着脸挡在通往后院的门口:“我家姑娘不见客。”
焦茂才哪里会将一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放在眼里,刚才一进门就到处瞟了一圈,早就看见了那只看一眼都让他心底发痒的窈窕身影立在后面院子里,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一双明澈潋滟的眼瞳只往他身上一转,就已然让他觉得自己骨头都酥了。
珠儿的话他连理都没理,只顾冲着那仙女儿似得美人儿挤出一个自以为得体的笑,一手将珠儿一扒拉,迈步就进了后院。
“小娘子,这铺子到底什么价码儿?”他口中说着铺子的事,眼睛却只顾在纪清歌身上转,从她瓷白如玉的面孔一路看到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胸口,再滑到腰迹,心中着实可惜这冬季斗篷太厚实,这样一裹什么都看不见,便又将目光放回了那一张冷如冰霜的面庞上。
纪清歌冷冷的看着他根本不答话,珠儿在后面气得嚷道:“你打着铺子的名义来了多少次?还问什么问!谁准你进后院,滚出来!”
“珠儿,关门。”
纪清歌这平淡的一句不光珠儿一愣,就连焦茂才都愣了。
一愣之后,就是心头升起的狂喜——这小美人儿,莫不是终于肯服软?愿意关起门来和他做些需要背着人的事?
“嘿,就说小娘子这般识趣儿。”焦茂才本就是个贪恋颜色的,心中哪里还忍得住,涎着脸来到近前抬手就想去摸那张吹弹得破的面颊:“日后这铺子我替你找买主,包你只赚不……”
一个‘赔’字还没来及出口,就见眼前这小美人儿冷笑一声脚下步伐一转,焦茂才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娇滴滴的仙女儿就不见了影,下意识刚想转头,一股大力猛然撞上后腰。
纪清歌的武技和身法是连段铭承都夸赞的,除非事先有所防备,否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即便换个好手也是要吃亏的,更何况他一个只会吃喝嫖赌的泼赖?
虽然她从海上归来之后不免一场大病,迄今为止也没能恢复到之前在灵犀观中时的身手,但……对付一个焦茂才,也依然是绰绰有余。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没来及稳住的时候,已是扎着两手扑成一个狗啃泥,脑门还在院中小小的石桌边沿上狠磕了一下,顿时一侧的眼眶上边肿了一个大包。
痛呼尚未来及冲出唇畔,侧腰上就又是一阵剧痛,这一次是痛在侧腹最为柔软的地方,顿时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焦茂才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脸朝下扑在当院,这一口也不知吃了多少土进去,他却哪里还顾得上,冲口而出的嚎叫都已经变了调。
对于纪清歌而言,如果她来临清之后焦家不来招惹她的话,她并不一定会主动去找焦家的麻烦。
虽然她永世都不会原谅这一对焦家母子曾对她做出过的事情,但……那毕竟是前世之仇。
而且也已经报了。
她前世虽是活得屈辱,死却是有拉了焦家母子一同赴死的。
前世恩怨,前世已毕,今生即便是难以释怀,总也没有好端端再去寻仇的道理。
她如今又没有嫁给那焦家痨病鬼,更没有被迫和公鸡拜天地,没有受过那些屈辱和逼迫,只要焦家母子不来招惹,她今生今世本就不会再和焦家扯上任何关系!
可……这下流的混账却两世都意图对她不轨!
这不啻于就是碰了纪清歌的逆鳞!
那焦茂才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肚腹吃痛,已经蜷成了个虾米,口中却仍不干不净的嚷着:“你——你怎能行凶打人?你情我愿的事,老子又没说不给银子!”
纪清歌气得双眉立起,面色凛然,正要再动手的时候,冷不防珠儿急匆匆的喊了一声:“姑娘!”
“姑娘仔细手疼,用这个吧。”
看着递到眼前的扫把,纪清歌冷笑一声,不客气的接了过来,对准焦茂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珠儿一旁也没闲着,转了一圈,竟然跑回屋抓了鸡毛掸子出来,也学着纪清歌的架势,照着被打趴在地上口中却仍乱嚷的那无赖揍了下去。
不大的院落当中顿时鸡毛乱飞。
等主仆二人终于停手的时候,焦茂才已经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休说是继续叫嚷,就连哼都快哼不出声来了。
其实珠儿说是在动手打人,但她一个小丫头,又没学过武,那鸡毛掸子抽在冬季的棉袍上也就是听起来响,连疼都不怎么疼。
但纪清歌却不一样,她若不是因为前世在焦家被欺辱的时候连反抗都力不从心,也不会重生后立志学武,灵犀观中八年光阴,她无论风雨都勤练不惰,为的,就是再也不做那软弱可欺之人。
手中拿的虽然只是扫把而并非刀剑,但她却一点没留手,心法气机加持之下,焦茂才只觉得那扫把每一次落在身上的时候几乎连骨头都要被打碎了。
更不用说气机透体而入,震动五脏六腑的那股子闷闷的钝痛,只挨了几下就再没了喊叫的气力。
当她终于肯停手的时候,焦茂才已是连口鼻都冒了血。
眼瞅着再打下去可能就要惹上人命官司,纪清歌这才住手,冷冷的瞥了被打到吐血的焦茂才一眼,冲着一旁累得直喘气的珠儿说道:“去将巡街的捕快喊来。”
“姑娘?”
“光天化日,擅闯私宅后院,本姑娘既然捉住了贼人,自然是交给官府处置。”
纪清歌冷笑一声:“等到了衙门,再看他还喊不喊得出混账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段铭承:媳妇儿别手软,打死算我的!
纪清歌:打累了……
段铭承:媳妇儿你歇着,放着等我来!
第98章
焦茂才被关起门来一顿好打,动静早就惊动了左邻右舍。
这一件铺子门面并不很大,后面带着的院落也就只是小而精致。
他挨揍口中哀嚎一片,珠儿又是边打边骂,自然也就没能瞒过人耳。
等珠儿带着里正和巡捕返回的时候,门外早就围了人在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她们这间商铺的位置并不算偏僻,虽然临清不是繁华大城,但也是在人来人往的商铺街市上,如今围在门口围观议论的除了左右附近铺子的老板伙计,还有往来出入的客人,一圈圈围得密不透风。
“各位街坊,我们家光天化日遭了强盗,现被拿住了送官,回头还请大伙做个见证。”珠儿一边挤进人群,一边将纪清歌教她的话说了一遍:“这泼皮来踩过好几回点子了,摸清了这里就我们两个姑娘家,大天白日的就敢闯我们后院!”
珠儿挽着袖子叉着腰在门口一站,清清脆脆的说道:“幸好叫我和我们姑娘拿住,这才没能得手,如今就是要送交衙门,也好叫那起子心怀不轨的歹人们晓得,灵犀观的产业不是那好勒索的!”
珠儿去找巡捕的时候并没有关铺门,前门和通往后院的内门都大敞着,围观众人早就透过那并不很大的铺子前堂一眼望到了里面的情景,纪清歌此时安安静静围着斗篷坐在院中石凳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无论众人怎么看,都是一个纤弱乖巧的姑娘家。
——如果不是她脚下踩着一个死狗一样的焦茂才的话。
刚出正月,还没开春,虽然是江淮地区也依旧寒冷,纪清歌如今斗篷拢着膝头坐在那,明明是闺阁女儿家再端庄不过的坐姿,但裙摆下面微微露出的小巧棉靴却毫不客气的踏着焦茂才的后肩,任那偌大一个人口鼻冒着血趴在地上断断续续的哼着,她却连眉头都不动一下。
这是反差感极强的一个画面,那娇娇弱弱的姑娘脚下踩着贼人静静端坐,竟让那原本七嘴八舌的围观者们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直到珠儿喊来的巡捕吆吆喝喝的分开人群,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等巡捕将那瘫软如泥的焦茂才拿锁子栓了连拖带拽的拎出门,便有那左右附近的邻人认出了此人连日来都在这附近徘徊不去,还曾几次三番向他们打听这一间铺子的底细,铺子谁家产业,是不是只有两个小娘子,等等的闲话,你一言我一语的,顿时悄然传播了开来。
街坊四邻口中的说辞,完美印证了珠儿口中的描述。
——若非是意图不轨,又怎么会这般几次三番探听底细?
灵犀观虽然是有名的道家清圣之地,但离着临清却并不近,这歹人只怕就是认定了人家现如今就只两个小姑娘在此守着铺子等转手,这才以为自己能捞到便宜,竟这般大白日就敢上门勒索抢劫,这赤|裸|裸持强凌弱的行径,早就让围观者眼中一片鄙夷。
巡捕拖拽着焦茂才通过人群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冲他指指点点,甚至还有那性情泼辣的老板娘直接啐到他脸上去。
焦茂才此刻晕头涨脑的苦不堪言,那一顿痛揍纪清歌完全没留手,最后要不是觉得有直接打死的可能她还不会停,如今听着众人口中的鄙夷谩骂,心中早就后悔了——
——他如果早知道这小娘子是这等辣手的,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大咧咧送上门来啊!
他是看见纪清歌就觉得魂不守舍不假,可他却更惜命。
现如今听着那小丫头口中直接将他给扣上了强盗的帽子,他都百口莫辩。
被打得没气力开口是一回事,还有就是——他也不敢辩。
他之前只觉得自己有恃无恐,虽然也想过或许这小美人儿抵死也不肯就范,但却没想过这看着就弱质纤纤的小娘子会真敢声张!
妇道人家,又胆小又好拿捏,就算是碰上个贞烈的,也不过是关起门来哭,只为了自家清白名声也断没有人敢闹大!
所以他几次三番向街坊四邻打听这一对主仆的来历和消息的时候也并没太遮遮掩掩,假称是想买铺子到处打听人家姑娘的底细,现在被人指认出来,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并没哪句冤了他的。
他难道还能嚷着说自己不是为钱财而是为女色?
世人对于强盗贼人虽然痛恨,却也没到恨欲其死的地步,但若认了是想当采花贼,那只怕被当街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也只能一步一挪的被拽在巡捕身后带回去,原本还因为身上实在疼痛的缘故口中呼痛想求着慢行几步,但巡捕哪里会管他疼还是不疼,两脚踹下去,再疼也不敢出声,老老实实的被押着去衙门。
巡捕锁了人,纪清歌也就随着起身,还没迈出铺门,巡捕中便有人赔笑给拦了:“不劳姑娘费心,这贼人交由我们定然不会跑了的。”
嗯?纪清歌疑惑道:“不需我跟去府衙对簿公堂么?”
“姑娘哪里的话,这么点小事,不敢劳动姑娘大驾,就请姑娘身边的丫鬟随我们去一趟,交代清楚也就是了。”
珠儿喊来的巡捕一共有四五个,两人锁了焦茂才连踢带打的拖走,剩下的就一边驱散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一边在冲着纪清歌赔笑脸,到让纪清歌都有几分狐疑了起来——这些巡街的公差,她虽没有怎么打过交道,但平日里……都是这般笑脸迎人好说话的么?
之前她帮着灵犀观打理的其他几家店铺,虽然不在临清,但也常能听到铺子里伙计抱怨巡捕们脸色黑脾气大,甚至还要经常给塞些好处才行,否则摆摊开铺子的,多少都要受些冷脸和刁难,这临清的却怎的这般和善?
这一间铺面始终没有开门迎客,纪清歌也就还没有和临清的公人打过交道,心中虽有些觉得不解,但人家客客气气的总是好事,所以她也就从善如流的停了步,微笑道:“那有劳几位大人辛苦,珠儿,你且跟住几位公差大人一同前去将供状给录完画押。”
说完,便从袖子里摸出装了碎银子的荷包出来。
谁知她手中的荷包却根本没人接,那几个巡街的捕快一片声的摇手:“使不得使不得,这点子小事哪里就值得姑娘这般客套?不过是分内之事,姑娘可别折了我们。”
纪清歌手中荷包送不出去,也只能一头雾水的看着公差笑成朵花儿似得和她拱手告辞,转脸却又神色一变对着围观人群吆五喝六驱散众人不准围观。
独自留在铺子里候了还没有一个时辰,珠儿就已是连蹦带跳的跑了回来,手中还抱着一个工艺精致的盒子。
“姑娘你可不知道,那个官府老爷可和气了,一点都不凶,还请我吃点心。”珠儿高高兴兴将手中那盒子一举:“还让我给姑娘装了点心带回来呢。”
点心盒子一打开,就是香甜的气息飘了满室,纪清歌探头看看,满满一盒子精工细作的玫瑰顶皮酥,个个做得玲珑小巧,雪白的皮子层层的起着酥,烟笼轻云般透着里边红艳艳的玫瑰馅心。
“喜欢就留着慢慢吃。”纪清歌好笑的摸摸珠儿的脸颊。
这小丫头虽然是豪富泼天的纪家出来的,但她在纪家的时候只是个在厨房帮着择菜洗碗的小丫头,又不是纪家的家生子,那些精致的点心吃食根本轮不到她,后来虽然是离开纪家归入了灵犀观,虽然不缺衣食,却也和大户人家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能比,也难怪她如今捧着这一盒子点心就高兴得跟什么似得。
心中想着要日后多给珠儿买些吃食零嘴,纪清歌也没忘了焦茂才:“那个混账怎么样了?”
“官府老爷一听是敢来骚扰姑娘的歹人,气得胡子都翘起来。”珠儿笑吟吟的连说带比划:“直接就让人在堂上打了板子呢,打得那无赖哭爹喊娘的求饶。”
纪清歌怔了怔,问道:“就没问话吗?”
……寻常百姓有事告去衙门,总也是要问过双方口供,有的还需要问过街邻。
像她这样直接将人打了一顿的,她自己没有一同跟去衙门已经是托大了,一个不好就容易被指称是殴打致伤。
要不是巡捕们说得客气她也必然要跟去解释为何动手伤人。
可……她没跟去也罢了,怎的连首告和人犯都不问过就……打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