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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事的蠢妇!
  纪正则能大体猜出只怕又是贾氏暗中做了手脚,但不论她到底做了什么,贾氏都是他的正妻!纪家的当家夫人!她所出的女儿才刚与淮安知府宁家的嫡子定了亲!
  今日之事,他不能允许这孽障攀咬他纪家的掌家夫人。
  ——继室填房百般设计想要至已故夫人的独女于死地?
  这样的事情,戏文里可以有,话本里可以有,他淮安纪家却不能有!
  否则,只怕要坏了雪姐儿刚定下的亲事。
  ——宁家数代为官,如何会肯娶一个心思歹毒的母亲教养出来的女儿回家给嫡子为妻?今日他若是真让这孽障咬住了贾氏,明日宁家怕不就要上门退亲!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让这逆女闭嘴!
  是以,纪正则彻底漠视了纪清歌手中的画像和她带回来的人犯,察觉一众家丁听了他的喝令之后竟似是有所踌躇,心头愈加不虞。
  “都愣着作甚?!”纪正则提高了音色,怒声道:“还不与我将这逆女绑入祠堂!”
  站在宁博裕身后的宁佑安闻言,目露不忍,却又碍于这是纪家的家事不便出言,只面带担忧的望向纪清歌。
  纪清歌木然的望着她这骨肉至亲,面上表情恍惚了一瞬,随后就在渐渐围拢上来的家丁护院的人影晃动之中归于了平静。
  就在一个护院手中执着绳索,正想搭上她肩头的一瞬间,只见纪清歌纤细的手臂轻抬,素白如玉的手自下而上准准的攥住了那条麻绳,不等那护院有所反应,她已是轻巧的在原地腰肢一拧就是一个旋身,衣袂悠然翻飞而起,姿态曼妙而又轻盈,若非是这纪家前院之中此刻正是剑拔弩张,几乎让人以为她在起舞一般。
  然而就随着纪清歌这一个简简单单的旋身动作,那握着麻绳的护院却只觉得手中那条绳索仿佛突然活了过来,绳索上传来的力道仿佛一条游鱼般,扭着身子尾巴一甩,那护院根本来不及松手,整个人就被这股难以捉摸的力道给顺着去势扯到了一旁,踉跄得根本收不住脚步。
  身形变幻之间,裙摆如初绽的花苞飞旋而起,乍现的足踝白皙纤巧,一脚踹在了这护院的后腰。
  这看起来如同蜻蜓点水般的一脚,却让那身形高大壮实的护院本就踉跄的身子一个前扑,整个人再也收势不住,重重的撞在另一边围拢过来的家丁身上,直接带倒了四五个人。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纪清歌轻轻松松便从孔武有力的护院手中夺过了那条麻绳,神情淡淡的握在手上。
  偌大的纪家前院之中,所有人都惊呆了。
  此刻纪清歌窈窕身影依旧是立于原地,若非是一旁护院家丁扑倒一片,□□之声不绝于耳,几乎会让人产生错觉——她适才真的动过么?
  那条已经易主的麻绳说明了一切。
  纪正则万也料不到自己这个从小就寄养在道观里的女儿竟会有着这样的身手,一时也是愣住,一旁的贾秋月更是檀口半张,难以置信的呆在当地。
  “父亲,清歌不曾有错,还请父亲收回成命,否则……只能请父亲恕清歌拒不领罚之罪了。”
  纪清歌出口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宁佑安不知怎的,竟从中听出了先前从没有过的一分疲惫,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就上前了半步,却在接触到宁博裕警告的目光后猛然回神,踌躇的停下脚步。
  “你——你这孽障!”纪正则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孽障在道观寄住八年竟会学了武艺回来,更想不到她竟然真敢当众发作,脸色此刻已是气得铁青,戟指向纪清歌一指:“竟敢当众行凶!”
  面对亲生父亲的滔天盛怒,纪清歌清冷的双瞳不闪不避,淡然说道:“清歌所做不过自保,所求不过公道,行凶二字不敢领。”
  “孽障!”
  纪正则彻底被激起了怒火。
  这逆女说什么?公道?
  不过些许怨愤不平,就敢向他口口声声讨要公道!
  可笑!
  他拿什么给她公道?
  拿他淮安纪家的清白名声?还是拿知府嫡子的亲事?
  难道非要任由她一顶恶名扣到他纪家门前的牌匾上,今后成了贩夫走卒口中乱嚼的话柄,才能如了她的意不成?!
  若说之前纪正则还只是对这个卫氏生的女儿心有不喜的话,如今已经变成了彻底的厌恶!
  自从这孽障从道观归了家,就是诸事不顺!先有与其他儿女的不睦,后有惹来了岭南程家这样一个商场劲敌,而今又不识好歹的想强压着他纪正则的头去认什么公道!
  那卫氏留下来的,哪里是个女儿,分明是个惹是生非的祸根才对。
  当着淮安知府父子两人的面,以及那从一开始就始终让他心有忌惮的玄衣人,纪正则心知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松口,和这样一个后悔生下来的孽障相比,他淮安纪家的清白名声显然才是更要紧的。
  是要一个逆女,还是要纪家声誉,纪正则做出决定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孽障——”渐亮的天光之下,纪正则的声音冷厉如刀:“你若是现在磕头认错,自领家法,那为父或可饶你不肖。”
  “若是再冥顽不灵,顶撞爹娘,不服管教,从今日起,纪某人便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纪爹就是渣爹本渣,将来也不会给他洗白的
  看见小天使们对他意见都嗷嗷大,所以作者菌决定——将来发便当的时候他那份里没鸡腿
  第34章 何足惧哉!
  纪正则语音落地,一片死寂,有的人心中一喜,有的人心中一忧,但不论是喜还是忧,都瞬间将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了盈盈立在当院的纪清歌身上。
  ……这纪家的嫡小姐,可惜了。
  在场的人里并不只有纪家的下仆,除了宁博裕父子之外,尚有被调来增派人手寻人用的捕快差役,这些人可不是端纪家碗吃饭的,其中不乏心思老成的,也已是隐约看明白了今日之事只怕是这纪家的家主要强摁着嫡小姐低头认罪。
  明明这嫡小姐出示的画像已经证明了此事必有内情,却不知这纪家家主为何竟会置之不理。
  一个闺阁女子,若是从此得了个心存歹念谋害幼弟的名声,最起码半辈子都毁了,婚配之时谁家会肯相看?
  可比起名声委地,未出阁的姑娘被逐出家门,这才是更不堪的!
  名声难听,不过是议亲时艰难些罢了,可若是被逐出家族,从此就是无根漂萍,本朝没有女户,一个弱女子如何立足?好一点的还能去庙里青灯古佛,差一些的,怕不是只能去秦楼楚馆了。
  是毁半辈子?还是毁一辈子?
  再是心有不甘,也知道该怎么选。
  纪清歌微微垂下眼眸,将一切有怜悯有同情亦有幸灾乐祸的目光隔绝在心门之外。
  纪正则心头难以察觉的松了口气。
  ——只要这逆女乖乖认错,大不了日后补偿她些什么便是了……
  然而,还没等纪正则想好到底要如何补偿他这个女儿,庭院中间的纪清歌已是再度抬眼,双瞳之中眸色明粲,几乎压过天边才起的朝霞。
  “父亲。”
  少女的音色清丽悠扬,出口的语调却很稳,没有丝毫怯懦和颤抖,一字一字的吐出唇畔——
  “如果这就是父亲的裁定,清歌也只好就此冥顽不灵下去了。”
  “你——”
  所有人都被纪清歌的决定惊在当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想到她竟烈性到这个地步。
  ——这纪家的嫡姑娘莫不是疯了?
  “你这——孽障!”
  纪正则怒不可遏,望向纪清歌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纪清歌却目光灼灼,不退不避。
  迎着纪清歌灼人的目光,纪正则终于冷静了下来,这不是愤怒过后的冷静反思,而是暴怒到极点的山雨欲来。
  “好一个冥顽不灵,好一个忤逆不孝!”纪正则压抑着怒火的洪亮声音笼罩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既如此——”
  话音不过略微一顿,随后便是掷地有声的后半句——
  “——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淮安纪家之人!”
  “日后,天高海阔,随你去往何方,皆与我纪家无关,随你富贵贫贱,亦与我纪家无牵扯!”
  “哪怕身死魂消,到了阎罗殿前,你也不准再说是吾纪正则之女!”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贾秋月掩饰的低下头,用帕子捂住脸,不知情的人还只当她在不忍,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她这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守在她身边的孙妈妈适时的扶住她,伸手给她揉着心口,口中说着:“夫人您当心身子。”
  这一对主仆的惺惺作态,纪清歌恍若不见,明澈的双瞳直视了纪正则一刻,缓缓颔首道:“父亲之语,清歌定当牢记于心,今生今世……莫不敢忘。”
  ——自作孽不可活!纪正则重重的哼了一声,平了平气,这才道:“既如此,你便去吧。”
  只等这孽障出了纪家大门,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冤孽……只待择日开祠堂,族谱上除了她姓名之后,便是一了百了了……
  但纪清歌应声之后却并不动作,“虽是父亲今日将清歌除族而去,但清歌却要向父亲讨要一物。”
  纪正则闻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随后又松开:“何物?”
  银钱?还是房屋田亩?这孽障虽是不肖,总算今日之后便再无瓜葛,只要不是太过分,倒也不是不能……
  “只请父亲,将清歌生母的灵位请出,交由清歌便是。”
  什……
  纪正则刚想应声,却猛地怔住,适才刚有所放松的心弦骤然紧绷了起来!
  “你说你要何物?!”
  纪清歌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的说道:“清歌生母的灵……”
  “住口!!!”
  纪正则一声爆喝打断了纪清歌未完的语句,脸上已是色变,抖着手指着她,半晌才怒叱道:“你这大逆不道的畜生!”
  与陡然色变的纪正则不同,纪清歌却沉静如昔:“清歌逆从何来?”
  “你——”纪正则再是精明过人,也没想到竟能从这逆女口中听到那让人但颤心惊的一语!
  他纪家费尽了心思用尽了手段好容易才将那件事埋藏了起来,连同那个人一起。
  ……他的原配嫡妻。
  卫氏女。
  纪正则心中惊怒交加,惊的是这孽障未出襁褓便就丧母,又寄居道观八年,为何如今竟会旧事重提?怒的是她今日这一句话,已经将他十余年来为了压住此事所做的努力毁于了一旦。
  不过是轻巧的一句话,便让那已经被许多人渐忘于心的记忆再度清晰鲜明了起来!
  也毁了他多年以来为了按下此事所花费的心血!
  就连一旁始终一声未出的知府宁博裕,在听见那句话的同时都是瞳孔一缩。
  片刻的震惊失语之后,纪正则终于冷静了下来,脑筋急转的同时,心中快速的有了对策。
  “畜生!”纪正则的声音好似暗藏着的凶猛激流的平静水面,只冷声喝道:“你生母已故去多年,在我纪家宗祠得享香烟,你这畜生焉能不肖至此?区区女流,自己除族也便罢了,竟还想索要灵位,致使亡母日后断了供养不成?!”
  然而,这听起来义正辞严的一语,却只换来纪清歌淡淡的一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