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笑,一边喝茶一边道:“今日过来,正是要知会祖母,我已决意不再选秀。”
祝老太太大惊,疑惑道:“为何又改了主意?是不是皇后她……”
低头喝茶的男人,倏地朝她看来,目光犀利如隼。
祝老太太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李贽放下茶碗,直视祝老太太道:“不选秀,是因为朕不想,这个理由祖母可还满意?”
祝老太太心头发凉,孙子登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为朕。
别看孙子是她带大的,但祖孙俩的情分早就随着孙子常年在外奔波而变淡了。前事不提,孙子当官之后,祖孙俩第一次意见发生分歧时,祝老太太曾经试图仗着自己的身份胁迫孙子听她的,可惜孙子就像一头已经成年的狼,直接拍板做了决断。
内殿一片死寂,祖孙俩对视许久,祝老太太率先败下阵来。
“不选就不选吧,祖母也是着急抱曾孙。”祝老太太笑着缓和气氛道,见孙子神色也没刚刚那么严肃了,祝老太太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慈爱地道:“既然不选秀,那你抽空多陪陪卿卿,听说你最近都没踏足中宫,是不是因为选秀闹别扭了?”
李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祝老太太便感慨道:“卿卿哪都好,就是还像没长大一样,太小心眼,你都这般对她了,她还冷着你,换成依月,早……”
李贽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提到江依月,李贽看向祝老太太,笑道:“祖母,依月待你一片孝心,但她年纪到了,该嫁个知冷知热的夫婿了,有人照顾她,她才能更好的陪伴您,您说是不是?”
这话有些不对劲儿,祝老太太盯着孙子,迟疑问:“你的意思是?”
李贽看向门外,语气淡淡:“她想一直留在您身边,嫁到外面她肯定不愿意,我思来想去,决定将她许配给您身边的马公公,这样婚后她也能继续守着您。”
江依月对他的心,李贽早就看出来了。
娶沈卿卿之前,江依月年纪太小,李贽没把小姑娘的感情当回事。娶了沈卿卿之后,江依月并没有收心的意思,看在她伺候老太太够尽心的份上,李贽准备为她找个好夫婿。然而江依月野心太大,再三拂了他的好意。
老太太肯定舍不得放江依月出宫,而只要江依月以姑娘的身份留在宫里,老太太不会死心,江依月恐怕也不会死心。李贽不想再添麻烦,让江依月与太监对食是最无后患的安排,等老太太百年之后,他再打发江依月出宫。
至于江依月的心情……
李贽冷笑,老太太那么喜欢她,总会想到办法安慰安慰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晚安~
☆、058
让江依月嫁给一个太监做妻子?
祝老太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亲孙子, 那眼神,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祝老太太一直都以为孙子早就把江依月看成了自家人, 如今, 他竟然狠心到做这种决定?
“你,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震惊半晌, 祝老太太涨红了脸, 指着孙子控诉道:“依月对你的心你当真看不出来?”
李贽轻笑,把玩着手上的扳指道:“我看的出来, 以前念在她年幼, 我不与她计较。卿卿过门后, 她一边假意与卿卿交好,一边利用卿卿的善心以学画之由接近我, 这等心机深沉之人, 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朕早已将她逐出家门。”
孙子洞若观火, 祝老太太微讪, 随即替江依月转圜道:“姑娘家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想方设法亲近对方, 依月那么做只是为了多见你几面, 哪至于被你说成心机深沉, 她连一只蝴蝶都舍不得抓,最善良不过了。”
李贽颔首:“嗯, 听说马公公体恤小太监,救过不少小太监的命,也是心善之人, 如此他与依月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有他们夫妻在祖母身边伺候,朕也可以放心处理政事了。”
祝老太太:……
话说到这个份上,祝老太太算是死了撮合江依月与孙子的心,气急败坏道:“好,我知道你看不上依月,可你不喜欢她就罢了,何必那么作践她?依月六岁来到咱们李家,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的情分,你至少应该把她当妹妹看待吧?”
李贽把玩扳指的动作顿住,抬眸看着祝老太太道:“妹妹?她不过是您养的一条狗,她讨您欢心,朕会奖励她,她暗中算计朕明着推您出来说项,朕难道不该罚她?”
祝老太太竟无言以对。
江依月是她带大的,没有人比祝老太太更了解江依月的为人,看似柔弱,其实聪明到了极点,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怪病博取怜惜,也知道躲在她这个老太太身后等着坐享其成。祝老太太什么都清楚,但江依月越聪明就越有机会从沈卿卿那抢走孙子的宠爱,所以祝老太太只会乐见其成。
道理都被孙子占了,祝老太太抿抿唇,忽的哼道:“算了算了,你爱选秀就选秀,不想选就不选,以后我再也不搀和你们的事了,但依月的婚事也不用你搀和。”
孙子无情,祝老太太却不忍心看着她一手养大的小姑娘嫁给太监,反正她是孙子的祖母,将来她做什么孙子都不会惩罚到她头上,眼下先救了江依月再说。
李贽一边起身一边冷声道:“朕给过她机会,是她执迷不悟。”
说完,李贽侧头,看着祝老太太道:“祖母,此事朕意已决,因是您宫里的人,您准备准备,三日后朕会过来,看他们完婚。”
祝老太太惊骇地站了起来,可没等她说完一句话,李贽已经大步跨出了门槛。
望着孙子冷酷无情的背影,祝老太太身形一晃,跌回了椅子中。
孙子是对江依月无情吗?
不,孙子是再也不在意她这个祖母的感受了,他是要利用这件事警告她这个老太婆,这皇宫是他的地盘,一切都是他做主。
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忽然就颓废了下来。
早知道孙子会变得这么无情,当初她就不该……
不该替过世的儿子养大孙子吗?
祝老太太苦笑,子孙都是债,要怪的话,就怪这个孙子天生帝王命,不是她能掌控的罢。
夜里,祝老太太唉声叹气的将赐婚之事告诉了江依月。
江依月呆呆地盯着祝老太太,一时恍如做梦,怎么可能,皇上怎么可能会那么狠心对她?
眼泪滚落,江依月扑通跪了下去,哭着问道:“老太太,您说的是真的吗?”
祝老太太转向一旁,神色沉重地道:“怪我,一心要把你送到他身边,却忘了他哪肯受人算计?依月啊,你别看我现在是太皇太后,可就像在侯府一样,皇宫里也全是他做主,我替你求情了,但皇上不听我的……”
说到这里,祝老太太突然拿出帕子,伤心地拭起泪来。
江依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就这么轻易妥协的祝老太太,嘴角忽然浮现一丝冷笑。都说祝老太太对她比对亲孙女还好,但江依月心里明白,祝老太太只把她当只玩物养罢了。如果祝老太太真的怜惜她,就该教她管家看账,而不是只让她学些琴棋书画附庸风雅,如果祝老太太真的怜惜她,就该拼着与李贽闹僵,也会救她于水火。
“老太太,皇上是要我去死啊!”
江依月不想死,更不想嫁给一个年过四旬的太监,她哭着跪到祝老太太面前,不停地哀求着。
祝老太太很是不忍,但,捡来的终究是捡来的,金银首饰祝老太太有的是,所以她随时都可以送江依月几件,将江依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而如果江依月陷入一个麻烦,需要祝老太太牺牲她与孙子的情分,祝老太太便不愿意了。
“别哭了别哭了。”祝老太太轻轻地摸了摸江依月的头,不劝显得太狠心了,劝……
忽的,祝老太太想到了一个人。
扶起江依月,祝老太太慈悲地道:“依月,皇上对我的态度你都看见了,这事求我没有用,不过,皇上与皇后感情深厚,明早你去求求皇后,或许还有转机。”
江依月心中一动。
是啊,李贽先是答应选秀后来又改口,应该就是因为沈卿卿反对了,或许李贽要她嫁给马公公,也是沈卿卿看出她的心思了,李贽为了表明他对沈卿卿的心意,才来惩罚她。那么,只要她诚心认错,沈卿卿也不至于恨她恨到非要害她被太监糟蹋吧?
事不宜迟,第二天一早,江依月就去了中宫。
沈卿卿正在哄妞妞吃饭,小丫头脾气越来越大,还喜欢挑食,每天为了哄女儿吃饭,沈卿卿都要费好大一番力气。
听玉蝉说江依月求见,沈卿卿很是讶异。
“让她在前殿等着。”沈卿卿端着碗道,此时此刻,女儿吃饭才是第一要事。
等妞妞吃完早饭,已经过了两刻钟了。
让乳母照顾女儿,沈卿卿领着玉蝉去了前殿。
看到她,江依月立即跪到了地上,砰砰砰朝沈卿卿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她抬起脸,满脸泪水地对沈卿卿道:“娘娘,我错了,我不该妄想伺候皇上,我真的知错了,求娘娘看在咱们在侯府的情分上,救救我吧,马公公都四十多了,我若嫁给他,那还不如跳河死了,至少留个清白……”
沈卿卿:……
她没理解错吧,李贽竟然要把江依月许配给祝老太太身边的马公公?
“娘娘,求求您了,老太太不管我,您去劝劝皇上吧!”关系生死,江依月是真哭了,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掉,长发散乱,狼狈至极,再无平时枝头梨花的楚楚之姿。
沈卿卿看着江依月额头中间的红肿,皱了皱眉。
这一年里,祝老太太无数次提醒她给李贽选秀,同时还扣着江依月不让江依月嫁人,沈卿卿再糊涂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江依月这样的美人,沈卿卿若是男人都会动心,李贽这个节骨眼逼江依月嫁给马公公,究竟是他太恨江依月,还是,李贽在故意通过江依月向她展示他不选秀的决心?
沈卿卿不在意李贽的决心,只是,她虽然不喜欢江依月,但同为女子,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江依月落到一个老太监手里。
去一趟乾元宫吧,如果李贽肯听她的,沈卿卿就当积次德了,如果李贽不听,沈卿卿也不会多加纠缠。说到底,江依月是祝老太太的人,沈卿卿犯不着为了她与李贽争执。
作者有话要说: 哼,李贵婿个奸商!
.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晚安~
☆、059
猜到李贽上午处理政事会很忙碌, 沈卿卿特意在用完午饭后去了乾元宫。
皇后娘娘到了, 小太监赶紧进去通传, 出来时, 李贽身边的万公公也跟着出来了。
行礼过后,万公公苦着脸对沈卿卿道:“娘娘您可算来了, 皇上昨晚游湖贪杯着了凉, 今早一直在咳嗽,老奴劝皇上传太医来看看, 皇上却不肯, 老奴担心他病情加重啊, 还请娘娘帮忙劝说劝说。”
沈卿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万公公。
万公公微微仰着头,一脸诚恳。
沈卿卿不太信。
她嫁给李贽一年多, 从未见过李贽生病, 这次怎么她一来, 就赶上李贽病了?
面对万公公哀求的眼神, 沈卿卿敷衍地点点头。
万公公大喜, 伸手请她去内殿。
将沈卿卿领到内殿门口, 万公公便停下了脚步。
沈卿卿走进内殿, 就见李贽坐在临窗的暖榻上, 正在批阅奏折。除了一摞奏折,桌面上还摆了一碟馒头、一碗酱菜, 李贽便是右手拿朱笔,左手捏着馒头蘸酱吃。
沈卿卿上次认真看他还是十来日之前,前天祝老太太过寿, 沈卿卿根本没有仔细打量他。今日一见,沈卿卿发现李贽好像瘦了,显得他侧脸越发威严,也越发像个坐拥山河的帝王。
听到脚步声,李贽回头看来,凤眼清冷。
沈卿卿很不习惯这样的李贽,好在她只是过来说两句话,不用与他打太久交道。
“臣妾见过皇上。”沈卿卿屈膝行礼。
李贽扫眼她淡漠的脸庞,重新坐正,放下馒头专心在面前的奏折上做批阅,淡淡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