俆馨笑得合不拢嘴,这一脱口,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那叶姐姐嫁给我三哥好不好?大哥哥之前也说了,如果有合适的人家,就该给三哥定亲了。”
叶香偶瞠目结舌,而俆溢掩住嘴一阵呛咳,差点没被刚才那口鸭舌噎死:“四妹,你、你在胡说什么呢!”
俆馨撅着嘴:“我哪儿有胡说,上回大哥哥明明是这么说的,而且三哥难道不喜欢叶姐姐吗?”
俆溢瞬间红透了脸,已经不好意思看叶香偶:“我……我……”
别瞧俆馨年纪不大,但这辈分关系可清楚极了:“我喜欢叶姐姐呀,如果三哥娶了叶姐姐,那就是我的三嫂嫂,这样叶姐姐就可以天天陪着我,不用再回淮州啦!”
出乎叶香偶的意料,俆溢居然没怎么反驳,反而结结巴巴:“四妹,你别胡闹了……况且这种事,总得问问表姑娘、表姑娘的意思……”然后深情款款地望向叶香偶,言外之意,叶香偶若肯嫁,他自然是愿意娶的。
“噗——”气氛寂静下,魏紫薰突如其来的笑声,显得分外明显。
俆馨不解:“紫薰姐姐,你笑什么?”
魏紫薰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讲:“我是笑四姑娘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落空?”俆馨一听,着急追问,“什么意思?”
魏紫薰耸耸肩,神秘兮兮地道:“总之呀,想让叶姑娘嫁给你三哥,那是不可能的事。”
俆馨先是颦眉疑惑,继而蹿出一个念头:“莫非是叶姐姐有心上人了?”
叶香偶汗流浃背。
因她不吭声,俆馨只好求助地看向裴喻寒,岂料裴喻寒脸正黑得跟糊锅底似的,居然顺着魏紫薰的话,阴阳怪气地道:“是啊,我也听说,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么。”
叶香偶心想他这是添什么乱啊。
偏偏裴喻寒不肯放过她:“而且不是还与对方定亲了么?”
定、定亲?叶香偶瞪大眼:“裴……我……我没……我……不……”
她刚吐出那个“不”字,裴喻寒“砰”地一捶桌子,已是气得七窍生烟,起身拽着她就往楼下冲。
叶香偶一头浆糊,一路被他带出酒楼,才算醒回神来:“裴喻寒,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这顿饭你还吃的下去?”裴喻寒胸口呼呼喘气,没有把饭桌掀了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想到他当众讲的那番话,叶香偶玉颊微红,语气有点小埋怨:“刚才你怎么张口就来啊,我什么时候跟人定过亲了。”
裴喻寒气急败坏:“难道不是吗?”
她一愣。
裴喻寒不知是着急还是其它原因,雪玉俊容上多了一些胭脂颜色:“你、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不嫁给我,你还想嫁给谁?”
这话仔细听来,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求亲?
“你说啊。”裴喻寒心急火燎的,眼神蓦又一变,阴沉起来,“难道你真打算嫁给俆溢?”
叶香偶磕磕巴巴:“没、没有……我……我谁也不打算嫁的……”
“谁也……不打算嫁……”裴喻寒登时容颜惨淡,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被人当街捅了一刀。
主要提及亲事,叶香偶也是一团乱麻,不清楚该如何作答,随即发现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攥着,大庭广众之下,引来不少行人的注目,她脸蛋发烫,试着抽了抽,却没抽动:“先放开我,那么人瞧着……”
裴喻寒被她那句话弄伤了心,直直盯着她,要哭出来似的:“不行,你今天把话给我讲清楚了。”
叶香偶意外他跟自己较上了劲,一拉一扯之际,魏紫薰她们已经走出酒楼,幸好裴喻寒是背身相对,看不清私下的动作,魏紫薰唤了一声,趁着裴喻寒转头走神的功夫,叶香偶终于像小鱼儿一样溜出他的掌心。
“叶姐姐,刚才到底……”俆馨貌似一门心思想让她当嫂子,打算继续追问。
前后俆馨,后有裴喻寒,叶香偶开始后悔今天出门了,也怕了眼前这位小姑奶奶,急中生智,干脆捂着肚子装痛。
这一招果然令俆馨惊惶失措,见她“痛”得厉害,赶快扶她登上马车,叶香偶用眼尾余光瞟下背后,裴喻寒身如木桩般立在原处,眼巴巴的看着她,像条被抛弃的小狗。
第二天早上,叶香偶尚未睡醒,耳畔就传来翠枝兴高采烈的声音,几乎是用嚷的:“表姑娘,表姑娘快醒醒,外面下雪啦!”
下雪了?
叶香偶“噌”地睁开眼,连衣裳也不披,径自奔至窗前,可不么,院子里白皑皑的一片,灯笼、廊檐、台阶、地面皆覆着雪,就像画里的留白,半空还飘着鹅毛大卷,仔细看地上,已足足堆至脚踝,显然是从昨晚开始下的。
叶香偶高兴坏了,急匆匆梳洗完,就跑到外面玩了一会儿雪,今天是满月席,虽说赶上大雪,但并不影响大伙儿的热情,园内搭了大红棚子,宾客坐在棚内饮酒唱欢,顽皮的孩子们则成群结伴地在园子里打雪仗,雪球你丢一个,我丢一个,让途中端菜的婢女不知所措,简直跟过年一样热闹。
叶香偶与众女宾坐在另一个大棚里,早晨她遇见了裴喻寒,其实是裴喻寒先看到她的,因为她一抬头,就对上那双炽热的凤眸,只不过目光甫一交触,裴喻寒居然把头调开了。
满月席一直从早上闹到下午,叶香偶中途去解手,回来时,阿芸忽然紧张兮兮的将一张纸条塞入她手里:“是公子爷托奴婢给您的。”
裴喻寒给她的纸条?
叶香偶意外一愕,趁四下无人,快速瞄了一眼,纸条上仅有四个字,梅岗凉亭。
字的确是裴喻寒的笔迹,不会有假,那裴喻寒的意思,是让她现在去梅岗?
叶香偶搞不懂裴喻寒要做什么,踌躇之际,徐四、徐五姑娘跟魏紫薰一行人款款行来,徐馨如今成了缠人精,一见叶香偶,就缠着不放:“叶姐姐,我们正要去软云阁,你和我们一起去看大嫂还有小公子吧,”
尽管今日是满月席,但孩子毕竟太小,上午抱来让众人见了见,就又随裴蕴诗回软云阁了,叶香偶闻言不好推辞,被徐馨抓着胳膊拉走。
裴蕴诗见她们一大波人来了,开心不已,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兴头时,还吩咐下人取来投壶,在屋内玩起投壶游戏,众人兴致勃勃,唯独叶香偶有点心不在焉,想着这么冷的天,裴喻寒如果等不来自己,应该先回去了吧?
等她从软云阁出来,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天色仿佛染上一层墨汁,雪还纷纷洒洒地下着,叶香偶回到芙蓉居,派阿芸去打探了下,得知裴喻寒此刻人不在东兰院,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心内一个激灵,立马披上斗篷,也不让翠枝跟随,独自前往梅岗。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好似洗得亮哇哇的银盘,照应着地面的雪银白发亮,叶香偶虽没提灯,但借着月色,依稀看得清路,她小心翼翼登上山顶,篷衣拂过梅花簌簌,终于找到那处凉亭,却是空空无人。
她暗自松口气,看来裴喻寒果然已经回去了,发了一阵儿呆,正打算折回,蓦听花林暗处传来细微响动,紧接着冒出一道黑乎乎的人影。
☆、第90章 章[连载]
她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不过对方很快从阴影里脱现而出,竟然是裴喻寒。(凤凰小说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 全文字 无广告)
他身披一件价值千金的白狐皮裘,衬得隽美俊庞红彤彤的,亦如喝醉了酒一般,却是被生生冻出来的。
他都快气死了:“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叶香偶呆若木鸡,见他使劲裹着那件白狐皮裘,浑身直打哆嗦,发丝、耳鬓、肩膀皆覆着一层薄薄的霜雪,朝她走来的短短几步,腿脚都发僵不利索,显然守在这里等了许久。
叶香偶怔愣半天,嘴里才逸出几个字:“裴喻寒……你没走?”
裴喻寒没好气道:“我不是让阿芸给你纸条,说了在这儿等你吗。”
但叶香偶哪料他会这样死心眼,直至现在也没走,结巴着解释:“我……我后来被四姑娘她们叫去软云阁,看望诗姐姐来着……”
裴喻寒闻言,不再言语。
叶香偶担忧:“既然我没来,你干吗不先回去,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你不还是来了么……”裴喻寒赌气地瞪着她,却又掩不住那么点委屈撒娇的意味,“你过来点。”
叶香偶不明意,跨近两步,结果被他一把搂入怀中。
他双臂环得死紧,仿佛把她当成了贴身不离的暖炉,不待她说话,已是启唇:“我好冷……让我抱会儿你……”听似商量的口吻,动作却不容人抗拒。
但他的确被冻坏了,嘴唇都泛着浅紫色,就像颤叶在微微哆嗦,叶香偶想他在雪中足足等了自己两个时辰,整颗心也仿佛这飘上指尖的雪花,软得一掐就融化了,没有反抗,安静地偎在他怀里。
夜色真静,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两个人相互依偎,却丝毫不觉得冷,叶香偶问:“为什么叫我来这里?”
裴喻寒沉默片刻,依依不舍地松开她:“跟我来。”
叶香偶被他牵着手绕过凉亭,望见后方平地上居然堆着两个小雪人,树枝为手,紧紧相挨,就像他们此刻一般,手牵着手,是永不分离的姿势。
叶香偶吃惊。
“你记不记在韶州的时候,咱们一起堆的雪人?一个叫阿念,一个叫阿寒……阿念与阿寒,永远不分开……”
仿佛很冷,又仿佛是种异样的激动,裴喻寒声音在遏制不住的发颤,如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十分笨拙地吐字:“阿念……你愿意像它们一样,跟我……不分开吗……”
他漆黑的瞳孔深处,倒映着小小的她,雪花一片又一片的飞过,闪耀出刻骨铭心的情意,他攥着她的手,掌心里居然渗出潮湿的汗水来,那样紧张、真挚、期盼、以及微微害怕地注视她。
害怕……
叶香偶是知道他的……当年,他带她到山谷里看蒲公英,因为她说过,谁让她在夏天看见雪,她就嫁给谁,其实那个时候,他是在向她求亲吧,可结果,却是一场惨痛的悲剧。
她迟迟不答,裴喻寒目光含着哀伤与失落,逐渐黯淡下来,但依旧握紧她的手,仿佛自我安慰一般:“没关系,我可以等……不管用多长时间……”
不管多长时间……
十年、二十年……一辈子,到老,到白了头发,只要他活着,他的心始终不会改变。
而她呢?
叶香偶似乎刹那间想明白了,仰起脸,直直看着他,眸底水雾含笑:“傻瓜。”
她说:“冷念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叶香偶。”
既然老天让她重新活过一次,那她该做的,便是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让曾经的伤痛都过去,不是吗?
有时候,人心中总有一个过不去的坎,理不清的纠结,每日每夜苦苦熬在心里,可也许某一天,甚至一念之间,就会突然想通、明悟,豁然开朗了。
她曾经说过,她再也不要爱上裴喻寒,然而事与愿违,当她成为叶香偶,她仍是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这个人。
大概,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吧,她注定爱他,注定只属于他。
他明悟过来,眼中蕴有不可置信的欣喜,叶香偶笑着流下眼泪:“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嫁给你。”
“什么?”或许现在,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不遗余力地摘给她。
叶香偶说道:“我要你给我唱首歌,就是那首……阿念与阿寒……”
裴喻寒表情一愣,但勾动唇角,果然唱了起来,阿念与阿寒永远不分离……阿念与阿寒永远不分离……唱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是豁出去了,声音特别大,也不嫌害臊,其实他平日根本不怎么唱歌,声音有点跑调,笨拙得不行,听得叶香偶又哭又笑,心内却是满满的幸福。
事后的结果,就是裴喻寒病了。
好在隔日便退了烧,叶香偶来东兰院看他,裴喻寒本来有些迷迷糊糊的,可瞧见她进来,整个人跟吃了醒脑丸一样,第一句话便是:“你说话要算数。”
他还惦记那晚的事呢。
“算什么数?”叶香偶明知故问
“你……”裴喻寒生气,死死抓着她的手。
他身子还有些虚弱,叶香偶不好再恼他,往那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裴喻寒两眼放空,明显傻了。
恰好这档口裴蕴诗进了屋,叶香偶做贼心虚的要把手抽回来,孰料裴喻寒不肯,一拉一扯间,可全映入裴蕴诗眼中,掩着帕子扑哧一笑。
叶香偶被裴喻寒拽着手,特不好意思:“诗姐姐……”
裴喻寒语中则有祈求之意:“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