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请君入瓮,一网打尽之计?赵欢赵毕竟是六重天的继承人,他说的话,是否可信?而这传音符中所提的分离空间的做法,又是否真的可行?”
飞廉神君道:“传音符红的玉简内容并未记录完全,但以天演术推算,理论上确实可行,而那玉简也的确是格物宗出品,本座仔细观察了玉简的封章,应是上古纪年之物。”
斐红湄接着道:“赵欢赵是师父的至交好友,人虽然癫狂,品性却极好,而如今看来,传音符只发给了我,并未发给宗门,九重天外天对我无可图谋,想来传音符是真。”
玉文真君心中已有数,他立刻施法,复制了一份传音符,将其以飞剑传书发往太和。
“此事宗门并不知情,仅知道是明晰元君劫持了紫蘅真君,并不知其缘由,否则定不会姑息这等伪君子!”
听到玉文真君这样说,斐红湄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终于落了地,她毕竟不像阮琉蘅那样信任宗门,当她收到传音符,认为太和放弃阮琉蘅后,心中对宗门的失望,其实一直在折磨着她的信念。
“太好了,如果宗门派人来,师父一定不会有事的。”斐红湄转过身去,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然而直到他们飞到通天门外,仍是没有收到太和的回音。
飞剑传书可以达比到御剑极限还高出一倍的速度,从白沙之地到太和山脉,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到达,可现在距离发出飞剑的时间,已过了半个时辰。
玉文真君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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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斐红湄看向通天门,那里一片混乱,甚至连把守的卫兵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对斐红湄来说,没有消息的太和,意味着两件事,一是飞剑传书已被人截获,而那个人,并不想让太和知道事情的真相;二是阮琉蘅尚还安全。
所有为人师者,几乎都会为亲传弟子点燃一盏本命元神灯,随身携带,阮琉蘅的本命元神灯自然是在沧海元君手中,这位太和老祖尚未有所动作,那么阮琉蘅的暂时还无性命之忧。
话虽如此,但却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
在等待的同时,玉文真君一直在估算三人的战力,他得出的结论很是绝望,斐红湄已是元婴初期修为,但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勉强提了上去,境界并不稳固;飞廉神君是化神后期修为,主攻符箓秘法,而玉文真君自己则是元婴后期修为。
这样的队伍,若是在九重天外天中打探消息,无安全之忧,可若是想从大乘期老祖手下救人,想都不要想!
玉文真君沉声道:“若是两位信得过本君,进了九重天外天后,请两位暂时听我调度,切不可冒进,既然有人能从九重天外天中传递出消息,那便证明,我们应该会找到同伴。如果操之过急,打草惊蛇,反而会失去先机。”
这个时候,太和峰主的威信便显现出来,斐红湄自是没有异议,飞廉神君更是不擅这些,当即表态道:“辣娘们儿砸瓜!只要能救出人来,本座便听你安排就是!”
玉文真君不再说话,左手掐剑指,一道法诀过后,一种似是木香的气味弥漫开来,周围生出一些藤蔓的虚影,在这些影影绰绰之中,一朵白莲高高浮起。
“隐!”玉文真君低声道。
三个人便自通天门外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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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魔兽入侵全界的时候,自成一体,心心念念想要离开人间的九重天外天也没有幸免,每一重天都遭到魔兽的肆虐,民间的宗门、散修都在尽力抵抗,可长期以来,他们更依赖天君氏族的统治,当诸位天君撒手不管,这些人几乎没有有效的组织,皆是各自为政,如一团散沙。
长期优渥的生活,使得修士们战斗力低下,空有修为,却几乎伤不到魔兽一根毫毛,平民都四散奔逃,遇到好心的修士,或许还得一线生机,若是遇到冷漠自私的修士,便有性命之险。
每一个人都应该记住,不要在战时考验人性。
一座座城池被魔兽沉重的步伐碾压,身型庞大的魔兽鲸吸着脚下的人类魂魄,再染以魔气,使得他们成为魔气的养料;身型较小的魔兽便仗着灵活,奔窜在街头巷尾,与修士厮杀着。
即便战况如此,可每一重天的界口,仍然拒绝太和剑修入内支援。
有一对风尘仆仆的师兄弟正被七重天的修士往外赶着,他们眼神很焦急,师兄质问道:“难道你们便不顾平民死活吗?”
“生死由命,自是轮不到你们太和来管!”守卫的修士冷声道。
没人知道,此时九重天外天真正的领导核心已经全部集中在六重天的云间塔中,只有八重天天君姬无惆在带领座下修士与魔兽抗争,而八重天也是唯一受灾最小的地方。
大量修士和平民向八重天涌来,姬无惆并没有拒绝,他沉默着接纳了所有人,再派遣下属将他们收编,继续与魔兽作战。
被其他天君排斥在外的姬无惆,如果说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那是在说谎。
他后悔过。
如果当时在朱门界,趁着阮琉蘅被芮栖寻重创,又因勉力破阵而奄奄一息时,将她带回九重天外天,那么他便不是如今的边缘人,而是整个九重天外天的英雄,若是九重天外天得以脱离人间,子民们世世代代都会歌颂他,将他看做救世主。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他们不会记录这美好的生活是以一名无辜女修的鲜血换来,而会用悲伤的爱情故事将其美化,他们甚至会给阮琉蘅按上一个光辉的名号,用罪孽之手,为她带上粉饰太平的花环。
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八重天不会被抛弃,整个九重天外天也不会遭受魔兽的侵略。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姬无惆是一个相当自负的男人,他有自己担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哪怕是后悔,他也会选择继续承担下去。
心中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说:如果能坚持到最后,那么错的,也会被坚持成对的!
他便是靠着这样的信念,在此时此地,动用所有传家法宝,带领姬氏家臣,以及各方门派散修,将整个八重天庇护在身后,在他姬无惆面前,没有一只魔兽能肆意妄为,没有一只魔兽能用它们肮脏的脚爪踩上这片美丽的土地!
即便我是罪人,也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139章 5.08
当姬无惆终于施法封印八重天内的魔兽通道,将所有残余魔兽清理干净后,阵列后方三名一直随着征战,却披着斗篷,隐藏了脸孔的修士,终于走上前来。
其中一名带头的修士,走到他面前,摘下兜帽后,露出一张斯文白净的脸。
“姬天君,好久不见,朱门界内一别,故人是否心安如昨?”
姬无惆心中震惊,来人竟是太和天门峰,玉文真君!
他看到玉文真君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太和已经知道真相?
不,他马上否定,太和若是知道,绝不仅仅是派一位副峰主,至少沧海元君一定会亲自来找明晰元君算账。
他冷静了下来,带着天君应有的威仪,居高临下地看着玉文真君三人。
“本座知道你们的来意,但本座不会带你们去救她。”
“不,你会的。”玉文真君上前一步,继续说道,“整个九重天外天的氏族都已经疯狂,只有你尚还清醒,你并不认同他们的做法,因为一旦失败,九重天外天将面临何等境地,姬天君应当很清楚。而若是成功,被遗弃的八重天,又会是何等境地,姬天君难道就没有设想过?”
“你为了救人,自是什么危言耸听的话都会说出来,本君岂可受你怂恿!”姬无惆冷哼一声。
“姬天君在朱门界之时,并没有对她出手是不是吗?而此时,为何不继续贯彻自己的信念?”玉文真君寸步不让。
“难道要本座对昔日同僚刀刃相向?难道你们不知道,主使这一切的是大乘修士,居然还异想天开,以卵击石!”
“所以才要借助姬天君的力量,带我们去救她,阻止这一切。”玉文真君的气势并没有被压倒,“只要能够拖延阵盘运转时间,太和的救援一定会赶到,而另外几位天君,必然还有不愿同流合污之人……姬天君,哪怕九重天外天还有一丝道心,就不要让古神岁无因你们所作所为而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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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十二神中,古神岁无掌管空间之术,也是他创造了九重天外天。
为什么古神岁无在人间之外,单独创立一个小世界?
后世的说法纷纭,其中有两种是广为接受的。
一说,古神岁无得知人间第九纪年将有浩劫,慈悲为怀,创立了这方世界,作为人间最后的避难地,只要守住通天门,九重天外天可保万世昌盛。
一说,九重天外天本就是这世界的一部分,因为发生过骤变,所以才被古神岁无以大神通分离出来,单独成一世界。
但无论哪种说法,九重天外天都应该是古神岁无最杰出的作品,所有九重天外天的子民,终生供奉古神岁无,向他祈愿祷告。
可如今九重天外天的做法,却是要窃取古神岁无的果实,将其据为己有,脱离他所心系的人间,自去逍遥。
姬无惆从内心中,一直抗拒着这种念头。
更何况八重天被排挤,等待他与族人,乃至八重天平民的下场,都不会好过,一旦分离成功,八重天立刻会成为各方势力觊觎的肥肉,所有资源会被瓜分得一点都不剩。
他是一名修士,同时也是一位君主,对时事的分析,对利益的洞察,凌驾于他的私人情感之上。
姬无惆看着眼前三人,并没有说话,而是兜头罩下一面绣着一只蟠龙的旗子。
斐红湄和飞廉神君神色大变,立刻便要出手,然而却被玉文真君拦了下来。
三人被蟠龙旗子一卷,身形便隐没在了旗子中。
姬无惆并没有避讳身后的几个心腹及亲卫军,事毕,其中一名心腹忧心忡忡地走上前,行礼道:“天君如若开战,属下等自是誓死相随,可八重天如今收留诸多难民,一旦内乱起,却不知道他们该何去何从。”
姬无惆一挥衣袖,说道:“不会有内乱,此事由姬氏而起,逃不过此劫,本君卸去天君之职便是,对他们来说,不过又是换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君,没有任何分别。宁之,不用担忧,本君一定……会解决这一切。”
“天君可要差遣大军?”宁之问道。
“不,本君只不过是去云间塔与诸位天君商议难民安置之事,无须大动干戈。”姬无惆话毕后,立刻率先向界口飞去。
宁之当然知道姬无惆是以此为借口,他环顾四周,只点了二十名元婴期修为的家将,便与另外几名心腹追随姬无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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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房屋后面,是永远都看不透的雾。
她曾经试图走进那片雾,但浑身裹在浓雾中,四周情况完全看不清,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几乎让人喘不过气,耳中总是听到许多古怪的声音,在视野受到局限时,声音被放大,她小小的脑袋很贫瘠,几乎勾勒不出实质的恐怖图像,但她就是莫名害怕。
小小的阮琉蘅并没有走多远,就尖叫一声跑了回来。
海,房屋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面上一直阴云密布,不见阳光。那深而厚的云层压得很低,几乎给人一种伸手就可以碰触得到的错觉,海风阴冷,吹过来的时候,仿佛能穿透骨骼,直接将这森森的冷意传达到内脏。
阮琉蘅童同样惧怕那片海,那一望无际水面,那不停涌动海浪里,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有时候风浪极大,海水甚至会蔓延到房屋的下方,似乎随时都可能吞没这片陆地。
到了后来,她再也不敢随便走动,只缩在房屋的一角,偶尔有阳光出现时,才会爬出去,享受那难得的温暖。
可阳光很快就会被乌云继续掩盖,浓雾也并未因此消散。
这样的一个世界,就是阮琉蘅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的世界。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是荒芜。
可心里却尽是难过。
……
现在她似乎又回到了罗刹海,回到那空无一人的小渔村,面对一个荒芜的世界,遍体生寒。
阮琉蘅试图动一下手腕,但是手腕已经被特殊的长钉固定在阵法中,她试图凝聚灵力,才发现丹田已经被封住,传来的疼痛似乎很遥远。
五感都已经被封闭,她如同坠入黑暗,不知道究竟身在何方,也许是囚牢?也许是禁制?
但这些都不重要,九重天外天根本不准备让她活着回太和。
这阴谋背后的一切,归根结底是要她的性命。
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竟然不能手握焰方,作为一个剑修,那样堂堂正正地战死沙场,而被宵小所困,死于算计。
真是耻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