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娴的心难以自已,步子稍微向后推了一下,后跟碰到电线杆发出了一声清脆。
盛屿西大步走来,在她面前站直,看着她的打扮,语气像是数落又像是心疼,“这么冷的天,不要命了?”
从尾椎骨处忽然袭来一股酥麻,乔娴身子一软,倒向身后的电线杆,盛屿西立马伸手想要扶她,却又是习惯性缩回去。
这次,乔娴没有躲开,她扶着腰椎,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手。
鼻头一酸。
“盛屿西,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盛屿西听她这么一骂,心里倒是舒坦了些,脱下来羽绒服罩在了乔娴身上,他搓搓手,“别嫌弃,衣服上有些味道。”
味道?
乔娴偏头闻了闻,一股浓重的霉味涌入鼻腔,她小脸皱起,“几年没洗了?”
盛屿西左手插/进裤兜,吸吸鼻子,痞气十足,“忘记了。”
“……”还真是不拘小节。
“打不到车?”
“嗯。”
“去哪?”
乔娴抬眼,犹豫再三说道:“国际花园。”
“老蒋,这是我……我朋友乔娴,你带她一程,在国际花园那边。”
盛屿西把乔娴引到摩的前,语气略微顿了顿,乔娴偏头去看他,却瞥见了他红红的耳朵。
大概是冻的吧。
蒋冲头戴头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露在外面的,就连手上都裹着手套。
这人到底是多怕冷?
“接着。”蒋冲忽然扔了一个头盔给乔娴,她急忙回神才堪堪接住,肩膀上的羽绒服顺势滑落。
盛屿西及时用自己的右臂按住,力道重的吓人,乔娴稍微吃痛一声。
“这里疼?”盛屿西左手轻砍了一下乔娴的肩窝,一种酥麻的痛感蔓延开来。
“嗯。”
“你男朋友不是医生吗?让他去看。”说完,盛屿西就把羽绒服直接扔进乔娴的怀里,声音和这天气一样冷,“自己穿上,老蒋,靠谱点。”
“放心。”蒋冲点了一下头,又转向乔娴,“上车。”
乔娴穿上羽绒服,拿着头盔,去看盛屿西。
“看我做什么?羽绒服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
乔娴有些无语,丢给他一个白眼就上了蒋冲的车,戴上头盔,连看他都不看他。
摩的在夜色中驶过,后视镜里的盛屿西瘦削,好似一阵风来就能将他吹倒,风从头盔外刮了进来,脸上像被刀割一样钝钝地疼。
“老盛就这个样子,你别理他。”蒋冲扬声说道。
乔娴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蒋冲是在和她说话,她咳嗽两声,“你们认识多久了?”
“嗯,差不多要四年了。”
四年?
乔娴疑惑道:“你在国外认识他的吗?”
风声太盛,直接将乔娴的声音盖过,蒋冲问,“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反正都和她没关系了,真的没关系了。
蒋冲速度放缓了很多,脸上的痛感减轻了些,他的声音也清晰起来,是那种有些沙哑粗砺的声音,不难听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听。
乔娴的脑海里脑补了一张大叔脸,再想想盛屿西,也难怪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老盛这几年过得挺苦,脾气也变得挺不好的,你多担待点。”蒋冲笑道。
过得挺苦看出来了,脾气不好也是事实,只是……
“我多担待?什么意思?”乔娴发问。
显然蒋冲没有想到乔娴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几年前盛屿西对乔娴的形容——
“她聪明得很,是个吃人心的妖怪。”
想到这儿,蒋冲忽然笑出声来,“哪有这么好看的妖怪。”
“嗯?你说什么?”
蒋冲立马咳了两声,说道:“没什么,对了,以后你叫我老蒋就行,老盛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
乔娴没应声。
大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国际花园外。
蒋冲透过头盔,往里面瞄了几眼,随后稍微歪了一下车身,“到了。”
乔娴从车上走下,揽了一下身上的羽绒服,笑道:“多谢了,回去的路上慢点。”
“羽绒服你自己还给老盛吧。”蒋冲提道。
这意图未免也太明显了些。
乔娴倒是不很在意,从身上摘下羽绒服,放进蒋冲怀中,“不了,替我多谢谢他,我先回去了。”
她的背影寡淡,渐渐在蒋冲的眼底模糊,清冷的天气下他握着羽绒服,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这个女人还真是冷啊。
盛屿西倚在电线杆上,抽着烟,烟头闪着微弱的光,吱嘎一声落下,他抿了一下嘴唇,将烟掐灭。
“送到了?”盛屿西看了一眼蒋冲手中的羽绒服,露出个自嘲的笑,什么话也没说坐到了后座上。
蒋冲咳了一声,将羽绒服递给盛屿西,说道:“兄弟,我尽力了。”
“没事,能料到,先把我送回家。”盛屿西戴上头盔,再套上羽绒服,若有似无地轻声言语。
蒋冲叹口气,盛屿西的脾气他清楚得很,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就是个女人嘛,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夜风刺骨,小胡同里黑灯瞎火的,盛屿西朝胡同尽头的蒋冲挥挥手,便勾着腰隐匿在了夜色中。
路灯坏了几个,忽闪忽闪的,盛屿西的步子声沉重而又缓慢,敲打着这个空间里的寂静。
越过几家早餐摊,他拐进了一个黑乎乎的楼道,走到地下室,被浓重的霉味呛到,边咳边摸兜子。
然而……
他几乎把身上的口袋都翻遍了,也没能找到钥匙。
难不成?
盛屿西啐了一口,这人倒霉起来连喝水都塞牙,他摸了一下嘴巴,慢慢坐下,靠在地下室外的墙壁上。
墙上由于潮湿,湿漉漉的,还有股特别的味道。
他双腿分开,手搭在上面,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吸一口咳嗽一声。
盛屿西,你连烟都不会抽了,真他妈的没用!
其实要他在这里靠一夜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从片场出来到现在汤水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叼着烟,手机放在腿上,左手在上面划拉几下。
微信里还有点钱,差不多够买碗面的了。
盛屿西拿起手机起身,将烟扔进了楼道外的垃圾桶里,刚想着离开,就被一个身影活生生吓了一跳。
在他的斜前方有一个小女孩,正拿眼瞅着他,身上还穿着白茫茫的病号服,淡青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更是瘆人。
不吓一跳才怪。
盛屿西冷静下来,慢慢靠近。
“沈娇娇?”
他彻底怔住了,像见了鬼似的。
沈娇娇嘴唇翕动,一阵寒风涌来,右臂空空荡荡,整个衣袖被吹了起来,清冷的夜色下她的脸更显苍白。
“屿西哥哥,我从医院逃出来了。”
盛屿西一下子皱眉,走上前去将自己的羽绒服再次脱下,盖在了沈娇娇的身上,问道:“怎么出来了?”
“我爸我妈准备告你,我怕……”
告他?
盛屿西眼睛一暗,头偏向一边,发现了沈娇娇的鞋子放在了门槛上,他伸出长臂拿了过来,左顾而言他,“来,先把鞋子穿上。”
“我的脚热,不想穿。”沈娇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像是在赌气似的。
盛屿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倒是和我小时候很像。”
“吃饭了没?”
沈娇娇咬着小唇,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盛屿西,摇摇头,“还没有。”
“走吧,我请你吃饭,上来。”盛屿西转过身去,拍拍自己的背,示意她上来。
沈娇娇小手攀上盛屿西的脖子,一把抓住,说道:“好了,屿西哥哥。”
“嗯,抓紧了啊。”
沈娇娇靠在盛屿西的背上,语气很轻,“屿西哥哥,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盛屿西不说话,眸若深海,万千情绪在其中翻涌。
“其实……我爸我妈从小就把我当成赚钱的工具,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肯定会抓住,我现在失去了右臂,以后肯定是不能演戏了,他们就想从里面捞一笔,道具组又不止你一个人,那天分明是你们组长为了推卸责任,才把这帽子扣到了你头上,我是年纪小可是我不傻,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盛屿西听到这里,才缓缓开口,“万一真的是我的失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