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阖上眼帘,常常叹了口气。
他这两天一直在想,九江王死了,楚王也死了,若是他也死了,那么受益最大的能是谁?
皇后罢。
他不愿意往那处想,但是,不得不想。一连串的事件,从杜嬷嬷开始,都表明了皇后不简单,绝不是表面上的温和无害。
“筠筠莫怕,朕会护着你。”见她心事重重,萧珩笑笑,“朕不会有事的,朕还要与你偕老,朕还没有活够,朕舍不得筠筠。”
萧珩尚在高热,很快睡了过去。不过片刻,已经睡熟。
白筠筠搂着阿琰睡在床外边。殿内只余下一盏烛火,一片昏暗。
白筠筠睡不着,不敢往里靠,怕碰着萧珩的伤口,只得侧身抱着小小的阿琰睡在床边。殿内太寂静了,只有萧珩略粗的呼吸声。
见母妃睁着眼睛,阿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上她的眼睛,糯糯的声音道:“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白筠筠低头,亲亲他的前额。
似是受到了鼓舞,阿琰亲亲母妃,小手摸着白筠筠的脸庞,“母妃,累不累?”
心中一暖,这是她常常问他的话。小孩子每天跑来跑去,阿琰又是精力格外旺盛,白筠筠几乎每天都会睡前问一问他,累不累。还给他捏捏小腿,疏松筋骨。
再亲亲他的额头,“母妃本来很累,可是阿琰刚才亲亲母妃,母妃就不累了。”
说完,阿琰抱着她的脸,吧唧吧唧亲了十多口,“母妃乖。”
身体累,精神也累,白筠筠甚至忘了自己肚里还揣着一个。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萧珩。若是告诉他,他定是要她回紫福宫好好休养身子。
可她不放心,尤其是不放心皇后。万一中间有什么差错,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性命攸关,她得挺过去。
*
燕宁虽然是选侍,可是皇后优待她,将之前白筠筠住过的桃花坞赐给了她。
房舍本就干净,略一打扫,当夜就住了进去。
宫女都睡了,桃花坞一片安静。燕宁打开窗子,一只猫头鹰落在窗棂,叽叽咕咕的叫了两声。
燕宁小声道:“她可都好?”
“咕咕咕咕…”
摸摸猫头鹰的小脑袋,燕宁小声道:“让她保重。告诉她,我到了宫里,一切都好。”
猫头鹰在窗棂转了几圈,有些不情愿,“咕咕咕咕咕…”
燕宁笑笑,自香囊里摸出几粒花生,两指捏碎,喂给猫头鹰。“去吧去吧。”
猫头鹰吃了花生米挺高兴,拍拍翅膀没入夜色。
长春宫
皇后的头疼病又犯了,眉头紧皱,窝在贵妃榻上。
“娘娘如何?”常虹问。
盛御医诊完脉,回禀道:“娘娘常年忧思过重,气血虚弱,肝火旺盛,使得头疼日益加重。”
“可有办法医治?”
盛御医有些犯难,“娘娘忧思过重…若想要缓解,还得需不忧思为好。”
常虹带了恼意:“盛御医,你这话说与不说有什么差别?娘娘身为六宫之主,怎么可能不操心?”
南锦瑟微微睁了眼睛,“常虹,你和常青出去。”
长虹一怔,与常青对视一眼,出了寝殿,将门关好。
南锦瑟坐起身子,一手抚着头部,眉心紧蹙,“盛仕,你说实话,本宫身子…是不是治不好了?”
盛仕一滞,“娘娘千万不可说这般话,只要娘娘不过度忧心,还是有希望的。”
南锦瑟唇角一提,骗鬼呢。“说实话,本宫还能活多久。”
见盛仕眼珠子转悠,南锦瑟有些不耐烦:“本宫要听的,是实话。”
“三年五载…您…”
南锦瑟阖上眼帘,微微垂下头,揉搓着眉心。御医的话掺假,说是三五年,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皇上的病情如何?”
“皇上虽然受伤,可是万幸的是并未伤到要害之处。只要皇上按时用药,不日便可康复。”
“不日康复?不日,是多久?”南锦瑟语调沉沉,落在夜里,令人心里没底。
盛仕怔了怔,怕是自己刚才想歪了,回道:“皇上正值青春鼎盛,臣估摸着,伤口一个月便可明显见好,再恢复三两个月便无碍了。”
“三两个月?”南锦瑟微微沉吟,朱唇轻启,“盛仕,你进宫有些年头了,本宫一向信任你。”
“是,多靠娘娘和南阁老提携,臣才有了今天。”
“上个月初八,夜里,有人给你送去了五百两银子,让你开一副药。很快,那府上的夫人三日后便身亡了。”
盛仕震惊的抬起头,看向贵妃榻上的盛装女子。
的确,那副药是他开的,要药的朝中官员,他一直给那家夫人看病。那家夫人对他很是信赖。是那官员宠妾灭妻,故意杀死自己的夫人为小妾腾地方……
一个小本落在面前,盛仕颤悠悠的捡起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这些年所犯下的事。随便一条,都足以让他人头落地。
盛仕摸摸头上的汗,颤声道:“臣愿意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单凭娘娘吩咐。”
“…很好。”
第84章相约
翌日,萧珩的高热退了些,整个人略显清爽。白筠筠命人端来热水,为萧珩擦拭了身子。
萧珩是个勤勉的君王,只要能爬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处理成山的奏折。白筠筠心疼他,却也没办法。
不一会儿,福公公进来禀道:“皇上,恬妃娘娘,太后她老人家驾鹤西行了。”
萧珩的笔停住,良久,一滴墨落在奏折上。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一听到太后薨了,萧珩心中感慨万千。这个女人,萧珩曾经敬重她如母亲,没想到,她心如蛇蝎,处处算计。
“丧仪,交给皇后打理。”
福公公退了下去。白筠筠为他沏上一杯参茶,“萧郎,莫要忧心,保重身子重要。”
萧珩接过参茶,抬头一笑,“朕比昨日好多了。昨夜你没有休息好,去躺一会儿。”
外边通传皇后过来了,白筠筠笑笑,“那臣妾去小憩片刻,萧郎不要太累。”
皇后过来,估计是商讨太后的丧仪之事,为了不必要的尴尬,白筠筠自动回避。加上身子的确有些累,去休息一下也好。
只是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一天,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傍晚。好似身边有个什么在动,白筠筠一摸,居然是阿琰。
这个小家伙,见母妃在睡觉,自己踩着脚踏爬上床,紧挨着母妃也睡着了。白筠筠爱怜的摸摸他的小脑袋,轻轻下了床。没想到腿脚一软,一下坐在了脚踏上。
听到有动静,春杏进来轻呼一声,忙上前将白筠筠扶起来,“娘娘吓死奴婢了,您的身子可经不住摔,奴婢去找盛小御医过来给您看看。”
“别去。”白筠筠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我没事,就是腿软,歇歇就好了。”
春杏端起一碗水,将香炉里的香浇灭。
白筠筠皱眉,“什么香?”
春杏回道:“您白日睡着了,皇上进来时看您睡的沉,吩咐奴婢燃上安神香,让您好好睡一会儿,不让奴婢叫醒您。”
原来这样,白筠筠饮一盏茶,润润嗓子,脑子里还没有清醒。
春杏凑上前,变魔法似的端出两盘点心,笑咪咪道:“这也是皇上让奴婢为您准备的。皇上对您可真好。”
白筠筠一瞧,是山楂糕和酸枣糕,不由得一笑,“这几日正想吃这个,做的真是时候。”说着,将山楂糕放进嘴里,又酸又甜,真好吃。
春杏咧咧嘴,带着几分促狭,“娘娘您可知,皇上为何叫奴婢准备这两样点心么?”
“为何?”一块酸枣糕也下了肚。
“奴婢亲耳听见,娘娘在睡梦里说,馋这两样点心。恰巧,皇上也听见了,这才忙叫奴婢去准备。说等娘娘起了床,务必做出来端到桌上。”
白筠筠愣住…有有有这等事?
春杏点头像小鸡啄米,“您待会儿去问问皇上,看奴婢有没有唬您。”
正说着,秋琳端着托盘进来,“娘娘,这是皇上吩咐的,等您起了,就把八宝粥端上来。奴婢刚才听见殿里有动静,估摸着您醒了,刚刚去热了热粥。”
白筠筠搅着粥,疑惑道:“我在梦里,还点了八宝粥?”
春杏笑出声,“娘娘不曾点粥,是皇上说您吃了两样点心,需喝点粥养胃,这才命奴婢们准备了八宝粥。”
白筠筠端着粥,心中一阵甜,问她俩:“可还准备了什么?”
春杏笑笑,“皇上还说,等殿下醒了,问问想吃什么,奴婢们再去准备晚膳。”
喝完粥,脑子清醒了,白筠筠披上薄薄的披风,去前殿看望萧珩。
走到门前,只听里面传来南阁老不悦的声音,“皇上,凤家弄神弄鬼,成何体统,有失我南晋体统。”
白筠筠瞬间知道了南阁老为何暴跳如雷,这事说来话长。
凤老爷子做事张弛有度,先弄了个刻字的巨石出来,唬的百姓如今还日日去上香叩头,声称恬妃娘娘是天女下凡,造福南晋来的。
前日,坊间传闻,有个老太婆买了只鸡,给家里的小儿补补身子。不料,这只鸡口中吐出一个纸条,上书“白氏天女下凡,南晋国泰民安”。老太太不识字,将此物给小儿一看,儿子当即吓得跪拜那只鸡。得,这只鸡要好好供着了。
今日,一农户上街卖羊,正在众人挑选的时候,此羊突然当众开了口,“白氏天女下凡,南晋国太民安。”
惊得集市上一众人对着这只羊跪了又跪,高喊神仙下凡。
白筠筠毫不怀疑,这些事放在信鬼信神的南晋会是什么后果。百姓们自然是将她高高捧起,看作上天的明示。如此一来,南阁老怎么会不着急,怎么会不生气。
八月,夜晚的风微凉。
白筠筠立在门外,听着里面南阁老与萧珩的争执。南阁老执意要治罪凤家,一口一个妖妃,萧珩显然带了怒气。两人争执不下,只听“当啷”一声脆响,是茶碗摔碎的声音。
很快,南阁老怒气冲冲的从殿内走了出来。见白筠筠立在殿外,狠狠啐了一口,呵斥道:“妖女!”
白筠筠微微一笑,“多谢南阁老谬赞。”
南阁老眼珠子一瞪,“你——”
白筠筠转身走向殿内,轻飘飘留下一句,“好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