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儿从缝隙里往外看,只见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高处的刺客大都被斩杀。
杨悦儿回过头,脸上好看了许多,小声道:“还真是。只要皇上平安无恙,这回大概能平安度过。”
这话里的意思,皇上若平安,那白筠筠无事。若是皇上没了,那阿琰就要即位,白筠筠不想死也得死,毕竟上头还有皇后,外头是南阁老为首的老顽固。凤家势头猛,那也是皇上宠着,无法与天下人作对。
“若是皇上有事,怕是早就传出动静了。既然没动静,就是皇上好着呢。”
杨悦儿也盼着皇上平安,万一驾崩了,那她也可能随着殉葬。宫里哪个嫔妃都担心殉葬的那天,都愿意皇上万岁万万岁。
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下来,只见马车窗上被堵的棉被一下子被拿下,外面是萧珩焦急的脸庞,“可还都好?”
白筠筠忙回应,“臣妾和杨贵嫔还有孩子们,都好,皇上别担心。”
萧珩这才安了心,刚要上车,只听空中一声箭响,萧珩的身子向一边歪去……
只听侍卫们惊呼:“皇上皇上…护驾…”
*
萧珩侧身躺在马车里,面色惨白。阿琰知道父皇受了伤,很懂事的坐在一旁呼呼吹气,“父皇乖,阿琰吹吹就不疼了。”
萧珩唇角扯出一丝笑意,孩子们最是天真可爱的。
见白筠筠不住的抹眼泪,萧珩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朕没事,这不是好着么,不哭了。”
见他肩膀上渗出血渍,白筠筠心里一阵疼,“山上的刺客中了一箭,可是没死透,竟然射了你一箭。幸好没伤在要命的地方,御医说,休养些时日便无碍了。”
知道她在安慰自己,萧珩捏捏她的手指,“那你还哭?”
“…心疼。”说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淌个不停。
阿琰见母妃哭了,嘴巴一张,也开始哭。
白筠筠赶忙将阿琰抱过来,顾不上心里难受,先来安慰这个小家伙。
伤口实在疼得很,饶是马车不敢跑快了,可也颠的难受。萧珩苦笑,这一处伤口,与前世伤的是同一处。
前一世,他没熬过去,这一世,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许是,上天让他重活一世,完成想要完成的事,然后再收走他的性命。萧珩看着眼前的母子俩,心中百般不舍。
上一世,不曾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的滋味,甚至,上一世连自己的孩儿都没有。
这一世,他尝过了爱一个女子的滋味,也感受到了天伦之乐。这种感觉,很满足,很美好。
身子又疼又疲惫,隐隐有些发热,萧珩阖上眼帘,慢慢睡了过去。
阿琰今天受了惊吓,也哭累了,在白筠筠怀里很快睡着了。
将阿琰放在一边,盖上薄褥子。见萧珩蹙着眉头,呼吸急促,白筠筠一摸额头,果然是发热了。
她是穿越过来的人,知道这伤口并非御医说的那般容易好。那可是铁质的箭镞,又没有破伤风针剂和消炎药。万一细菌感染了,可怎么办?
为他换着头上的湿帕子,一块又一块,眼睁睁的看着他眉头越蹙越紧,呼吸越来越急促,惨白的脸色转为潮红。
急急唤来盛一景,这个时候除了盛一景,她哪个御医也不信任。
盛一景见皇上的样子,心下急躁,可是受伤发热也是常有的。“娘娘,臣已经用了最好的药,再去熬一副退热的汤药给皇上服下。娘娘莫要忧心,箭镞已经取了出来,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到筋骨,皇上休养几天就会好的。”
“去吧,汤药你亲自守着,不要离开半步。”白筠筠怕有人趁机弑君谋逆。
盛一景当然明白,万一皇上遭遇不幸,眼前这位主子和他师妹性命难保。“娘娘放心,臣必当竭尽全力。”
因为皇上受伤,车队昼夜赶路,中间不敢停留。萧珩高热了两日,白筠筠守了两日。
中间春杏也来守一会儿,心疼她家娘娘受累。
说起来,春杏是个有福气的。那日刺客行刺,漫天箭雨,不知死伤多少人。春杏和小路子趁机躲在了马车底下,丝毫未受伤。秋琳手臂受了伤,小果子腿受了伤,这几个人都在后面的马车里。
嫔妃们也未受伤,大部分的箭,都射向了白筠筠所在的马车。整个车,扎的像是个刺猬。
皇后过来几趟,眼睛红肿,焦急不已,想将皇上请到自己的马车里面去。
萧珩摆手,说不用。
皇后只得嘱咐白筠筠,好好伺候皇上,千万不可出差错。
马车快赶慢赶,终于进了宫。萧珩犹在发热,神志有些昏迷,被抬进了勤政殿。
夜幕已经降临,皇城里点上了宫灯。
勤政殿内一片寂静,烛火高亮,所有的御医都在这里给皇上看诊。皇后在殿内等着结果,嫔妃们等在殿外。
御医们的结论是相同的,皇上病重,需要静养。
皇后命盛院首负责皇上的药,让御医们退了下去。皇后捏起帕子,揉一揉哭红的眼睛,坐在床边。见皇上已经恢复了神志,皇后泣声不止。
“皇上如此,臣妾的心都碎了,恨不得受伤的是臣妾。”
萧珩笑笑,“朕无事,皇后不必担心。”
皇后又想说什么,皇上摆摆手,“朕刚睡醒,有些疲倦,去将杨大人请进来。”
“…臣妾这就去。”
皇上受刺是大事,大臣们都候在殿外,随时等候差遣。皇后出来,请杨士忠进了殿。里面有福公公伺候着,萧珩让皇后在殿外等候。
皇后独自一人走到长廊尽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眸中尽是纠结。原本,皇后不过是想制造一场刺杀,若能杀了恬妃最好,即便杀不了,那也能够给大臣们留下立太子的理由。
没想到,皇上竟然受了伤。
皇后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在漆黑的夜里,这抹笑容很是诡异,没有平日里半丝端庄的影子。若是暗中做一点手脚,皇上就此伤重不治,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恬妃被赐死殉葬,萧琰立为皇上,她身为皇后,理所应当的垂帘听政。阿琰自小跟着她长大,那就是个傀儡。所有的权利,都在南家手里越攥越紧。
南晋,当真跟着南家姓了。
这个念头,让皇后越想越激动,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
这个计策万一成功,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若是不成功,极有可能将南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皇后攥紧拳头,紧咬下唇,直至感到口中一丝甜腥。
这场博弈,她要不要赌…
调查刺杀案,皇上交给了杨士忠,足以见得,皇上对杨士忠的信任。
此刻,南阁老心中也满是小九九。他早已命人处理的干干净净,绝对找不出一丝痕迹。万人血书已经准备好,朝臣们也都商量好了,杨士忠也答应参与,就等着时机一到,向皇上再次请求立太子。
上次恬妃运气好,让她侥幸逃脱。这次,万事俱备,恬妃插翅也难逃。
第83章举刀
白筠筠站在暗处,不动声色的看着长廊尽头皇后的背影。她能看到皇后缓缓起伏的肩膀,那绝不是在哭泣。
白筠筠心里一阵紧,低头摸了摸阿琰的小脑袋。阿琰仰头,笑得一脸灿烂。
这个笑意,暖了白筠筠的心,像是天寒地冻里的一枚小暖炉。
福公公传了话出来,让大臣和嫔妃们都散了。大臣们很听话,都散了,可是皇后留下了众嫔妃。
“福公公,皇上受伤,身为嫔妃,理当为皇上侍疾。本宫问一下皇上的意思。”
福公公讪笑着上前,“皇后娘娘,皇上刚才吩咐了,娘娘和各位主子都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皇后皱眉,“这怎么行,皇上身边得有个人伺候才行。”
福公公低头弯腰,一脸的谦恭,“皇上说,恬妃娘娘留下。”
皇后心里一堵,伸手捏捏眉心处,“恬妃还要照料大皇子,路上也受了惊吓,本宫和恬妃一起留下罢。”见福公公面色犹豫,皇后摆摆手,“本宫亲自去和皇上说。”
皇后进了勤政殿,片刻,皇后又出来,对白筠筠道:“皇上想念大皇子,你和大皇子便多陪陪皇上。若有什么事,记得找本宫。”
皇后命众嫔妃散去,殿外广阔,常虹扶着皇后的手慢慢往回走去,皇后的脸色这才冷下来。
陪罢,看看恬妃还能得意几天。
人都散了,勤政殿里一片静谧。床前,白筠筠端着一碗粥,一勺一勺喂进萧珩的嘴里。
萧珩半躺着,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她,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经此一事,白筠筠空前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有多重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家世与地位,权利与阴谋,缺一不可。
若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没了,那她将与皇后陷入最直接的正面交锋。去母留子,哪怕再不合理,也是架在她头上的一把刀。而皇后,正举刀高悬。
“萧郎,再吃一口。”白筠筠把粥放在他嘴边,“乖,张口。”
萧珩被她逗笑了,这是在哄阿琰还是哄阿琰的爹?
笑归笑,心里是极享受的,萧珩很配合的吃下这一勺粥,“朕饱了,晚膳不需要吃太多。”
白筠筠放下碗,细心用帕子为他拭干净嘴角。阿琰在一旁拿着毛笔乱画,见俩人腻腻歪歪,跑过来舀起一勺粥,放到萧珩唇边,“父皇乖,张口。”
俩人被小屁孩逗得大笑,笑完,萧珩还是很给面子的喝完这一勺粥。见阿琰又要去舀,白筠筠摸摸他的小脑袋,“阿琰乖,去画画,父皇吃饱了,再吃肚肚疼。”
阿琰很听话的放下勺子,摸摸萧珩的肚子,然后继续玩毛笔,一张纸被涂满了墨水。
萧珩的目光在阿琰身上,柔柔的,满是父爱,又把目光转向白筠筠,温柔的拉起她的手。
“朕…大约是能好的。”这话里带了不自信。若是以前,这么个伤口他不放在眼里,偏偏有了上一世那一回,受伤的还是同一处。
白筠筠心里一酸,眼泪往下淌。萧珩为她拭去眼泪,心疼道:“瞧你,又哭了。进宫这么久,朕没见你这么哭过。”
御医说,晚上睡前还要换一次药粉。白筠筠轻轻拆开他肩上的白布,半个肩膀红肿,拔出箭镞的伤口有一指粗的洞,里面血肉模糊。血是止住了,隐约见脓。
唉,医疗这么落后的时代,这样的伤口当真是可以要命的。
“萧郎正值青春鼎盛,这样的伤口自然是能好的。莫要再说丧气的话,你若不好,臣妾母子可怎么办?”
药粉极疼,萧珩头上溢出汗,待包扎完方缓了口气。“是啊,朕若是不好了,你们母子怎么办。”
见她又要哭,萧珩忙拉住她的手,“不哭了不哭了,朕哪里舍得下你们母子。朕还要看着阿琰长大,教他处理国事,看他承担起大业。朕,可不能早走。”最后这句话,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白筠筠感到他捏自己的手,抬头,只见萧珩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欲言又止。白筠筠瞬间心领神会,问:“萧郎可是想说,万一…要臣妾陪着殉葬是么?”
萧珩的确那么想了,可是接着又后悔了。阿琰还那么小,再说,白白让她搭上性命,他不舍。
“若真有那一天,朕不舍得你。可是,朕不会让你殉葬。阿琰还那么小,他比朕更需要你。”
这个男人能这么想,很是开明。“萧郎的心意,臣妾知道。只是,皇后不会那么想。”
这是白筠筠第一次在萧珩面前,公然表达对皇后的不满。以前,心里再有什么不满,也不会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甚至,她是妾。萧珩对皇后是敬重的,皇后也自持皇后的身份,将后宫打理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