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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喜欢听风的声音,尤其是升风帆的时候。听到风声,她会仰望,仰望他们永远看不到的地方。
  她也很喜欢看星星,北极圈内,海洋上的星空美得像童话。她常在夜里裹着厚厚的羽绒衣坐在甲板上看星空。
  看完了回船舱,眼睛像拿北冰洋的水洗过一样,清澈,澄净,还有点儿冰凉。
  渐渐,船员里传开了,她认识六个星座:大熊座,小熊座,仙后座,天鹅座,天琴座和天鹰座。
  贝克船长认识很多星座,说要教她,她呼着烟,没兴趣地别过头不看。
  偶尔坐在甲板上看星星的人多,她被骚扰得不耐烦了,就给他们讲中国的神话故事,指着天空中灿烂的银河讲牛郎织女,讲完了,她说: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天琴座和天鹰座是牛郎和织女。”
  琼恩和几个船员听着,不明白那个“后来”是怎么回事。但,或许因为讲的外语,沟通出了问题。
  她给他们讲故事时也是平静的,讲完了,淡淡地说:“此处应有一支烟。”
  所以,琼恩很难相信程迦会形容拥抱一个人时的感觉是“冰冷”。
  看完北极熊后回去,他和同船舱的船员讨论,对方说:“英文不是母语,她讲错了或者你听错了。”
  琼恩想了想,说:“这个解释是合理的。”
  傍晚,他们的舰船在北冰洋巡逻,琼恩和几个船员去收帆,照例喊:“j,收帆了。”
  升帆和收帆是程迦必定要参与的。她喜欢帆在风里刮的声音。
  今天收得有点儿早,海上没有风。
  每当傍晚落日,海上总有一段安静期,无风,也无浪。平静得像陆地。
  程迦跟着大伙收了风帆,站在栏杆边看日落。
  来这之后,她不再随时抱着相机,她不需要与人分享,也不给任何人服务。更多的美景她选择独自享受。
  太阳一落,室外就冷了。
  开始起风了,程迦伸出手。琼恩过来站在她旁边,她没被打扰,五指张开抓着风,仿佛那是流水。金色的戒指熠熠生辉。
  琼恩问:“你很喜欢风。”
  程迦脸上有凉淡的安逸,说:“那是我的爱人。——我等他带着我的未来,来找我。”
  琼恩笑:“j,你有时像个诗人。”
  程迦没解释,她踩上一级栏杆,上身悬出去,手伸得更远,她纤细白皙的手腕环绕扭转,与风纠缠。
  琼恩在她指间看到了有形的风,灵动的,映在墨蓝色的流淌着的海面上。
  她每天都能和风玩很久,琼恩想,搞艺术的思维都很奇特吧。
  他私下也和船员议论她高高在上的淡漠脸庞,她妙曼的白皙的身材,好奇这迷人的女人身边为何没有男人萦绕,猜测她手上那枚神秘的戒指,这似乎更迷人。
  但大家对她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清苦船员生活中的一丝乐趣与慰藉,每天看她淡然地在船上走来走去,搭一两句话,枯燥的生活就有了色彩。
  如果要用色彩来形容,她应该是海蓝色,时常淡淡的,有点儿冷,沉静,从容,含着心事,却没什么忧伤;可看久了,又似乎含着秘密。
  对,她应当是海蓝色,冷静的性感。
  晚饭后,程迦回到自己的船舱,她抽屉里放了一摞《风语者》摄影展的照片。
  她很久没翻看了,今天忽然想起,便坐在台灯下,心情并不起伏地一张张看。
  她早早睡了。一个人住,有张上下铺,还有两张吊床。
  这晚她睡在吊床上,海浪轻摇,她睡得安然。
  夜里,船上广播里传来贝克船长愤怒的警告:“……请迅速离开此片鲸鱼栖息地……”
  有捕鲸船。
  程迦被吵醒,立刻翻身下去,飞速穿衣服靴子,衣服多又厚,等她穿戴完毕,听到“会发起攻击”这样的词汇。
  程迦拉开船舱门,才跑上船舷,哐当一声巨响,一阵巨大的冲击力从后而来。战斗早就开始!整艘船晃荡,她不受控制地飞扑出去撞上栏杆,腹部一阵剧痛。
  她听见哗啦啦的风声,回头一看,她看完忘了收进抽屉,《风语者》的照片像雪片一样乘着风飞进夜空和海里。
  她试图去抓,脚底打滑。她握紧栏杆站稳,更响的一道声音,更加猛力的一撞,船身大幅倾斜。
  程迦被甩出去,接近零度的海水将她淹没,冰冷,刺骨,苦涩,像最后一次拥抱他时的感觉。
  船身太高,她几乎被摔晕,和那些照片一起沉入冰冷的海底。
  她有点儿累了,海面上的一切离她远去,她坠入蓝色的世界。
  “程迦,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要原谅我。”
  “彭野,我欠你一条命。”
  “你慷慨赴死;你也竭力求生。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你。”
  第一滴泪落入海洋。
  水呛进她嘴里,她奋力上游,朝有光亮的地方;船底撞到她肩膀,水冷刺骨。
  她猛地浮出水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喊:“help!”
  “help!”
  那一刻,她成了和他一样的防守者。
  那一刻,她的灵魂被她自己所拯救。
  又是一天,风和日丽。
  海上只有淡淡的微风,海水蓝得像宝石一样晶莹剔透。船员们在修补船只,程迦感冒后,身体恢复了。
  远处送信的小船过来,停靠在他们船边。信差上来,和程迦打招呼:“你的报纸,还有信件。”
  “谢谢。”程迦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