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劝说道:“张老师也没恶意,毕竟是他先发现了侯贵平案子的疑点,他只是个大学老师,能做的很有限。”
“他第一时间发现疑点,可是什么也没做,这有什么用?如果他第一时间举报,说不定第一时间就能重新立案调查,说不定早就真相大白,还需要拖到几年后调查?无非是他怕自己惹上麻烦,可死的是他的学生,这样的大学老师,哼,我看也就这样了!”朱伟愤愤不平。
李静的脸上阴晴变化着,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吴爱可岔开话题:“雪哥,现在追究这些也没用,我们得想个办法看看怎么查几年前的案子,只要证据拿出来,翻案、抓获真凶都是迟早的事!”
朱伟伸出大拇指:“果然是检察长的女儿,一身正气,比什么大学老师高明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吴爱可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比起平康白雪,我只能站在雪山脚下抬头仰望了。”
四人都不禁笑起来,刚才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
朱伟指着侯贵平的信:“你现在有了男朋友,留着侯贵平的东西也不合适,不如这份东西让我保管吧?”
“当然,”李静点头表示感谢,“侯贵平的案子,就全拜托你们了。”
朱伟眼睛一瞪:“什么话!查清这案子的真相,本就是我们的工作。”
第二十六章
赵铁民带着严良进到审讯室后,转身关上门离去,张超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脸上却露出了微笑:“严老师,今天就我们两个?”
严良点点头,同样微笑地望着他:“对,就我们两个。”
“这好像不符合审讯规定。”
“所以,今天不是审讯,也不需要做笔录,只是我们俩之间的一场私人谈话,谈话内容我会有选择性保密,包括对刚刚那位赵队长。”严良指着头顶的监控探头,“监控关了,探头对着空白处,拍不到你,也没有录音,如果你依然有所怀疑,我可以让警察暂时解除你的限制,搜我的身。”
张超身体向后微仰着,面无表情地观察了对方一会儿,突然从容地笑起来:“不用,我深信不疑。”
“很好,”严良缓慢地点头,认真地看着他,然后依旧缓慢地问:“你到底是什么动机?”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
“我从没怀疑是你杀害了江阳,只是……”他略一沉吟,忽笑道,“好吧,这个问题留到最后再问。我们先聊聊,江阳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检察官中的败类,一个受贿、赌博、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前公务员。”
“既然人品这么坏,你又为何要交这么个朋友,又借钱帮他?你可是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大律师,人以群分说不通。”
“我博爱,普度众生嘛。”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严良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侯贵平也是你的学生,侯贵平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的印象呢?”
严良盯着他:“你在试探我们的调查进度吧?”
张超没有说话。
“我们已经找过陈明章,知道侯贵平是被人谋杀,而不是自杀,但是仅有的案件材料里,没有记录他死亡前后发生了哪些事。我想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是来问你。”
张超依然望着他没有说话。
“你不需要试探我的诚意,我是个大学老师,并不是警察,更不是官员,我的工作,只是寻找最后的真相。”
张超慢慢地挺直了身体,开口道:“侯贵平是个好人,一个正直、善良、阳光的孩子。那会儿他在妙高乡当支教老师,遇到他的一位女学生自杀,而且他发现,女生死前曾遭人性侵,此后,他一直在举报,直到他死。”
“他在举报谁?”
“一个当地的小流氓。”
“警察查了吗?”
“查了,不过比对过精斑,不是。”
严良思索了一会儿,微微皱眉:“既然举报的内容不实,那么最终性侵女生的犯罪者就任他举报好了,为何要冒险把侯贵平杀了呢?”
张超笑着摇摇头,没有答话。
“你知道答案?”
“知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我?”
“现在没必要说,你迟早会知道的。”
严良没有勉强他,笑了笑:“那我就不急于一时了。我们来谈谈另外一个人,李建国,你一定知道他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超轻蔑一笑:“侯贵平的尸体被发现后,李建国第一时间下结论是侯贵平死于畏罪自杀,江阳得到尸检报告后,要求立案复查,他也是百般阻挠,最后在江阳的各种努力下,才重新立案。至于李建国究竟是为了破案率、个人面子,或者是为了某些其他目的,我没有任何证据,就不作衍生性猜想了。”
“照你的表述,当年的江阳是个正直的检察官,为什么会变成后来这个样子呢?”
张超笑起来:“如果仅仅几份材料就能看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么对人的定性未免跟那些材料的纸张一样,太单薄了。”
严良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早晚会明白的。”
严良吸了口气,道:“不如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如果仅仅是平反案子,根本不需如此大动静。如果想让当时的罪犯和责任人伏法,也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我实在不理解,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换句话说,你最终想让我们怎么样?”
张超笑了笑:“你们继续查下去,很快会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知道是这样,不过给点提示会更快吧?”严良调侃着。
张超思索片刻,道:“最了解江阳的人,是朱伟,你们可以找他谈谈。”
“朱伟是什么人?”
“平康白雪!”
第二十七章
2004年的夏天,江阳第一次来到妙高乡。
他们一行三人,朱伟还带着一个入职不久的年轻刑警,专门负责记录,因为调查至少要两个警察同行,否则结果无效。
顶着炽热的太阳,站在公交车下车口,望着面前多是破旧房子的妙高乡,江阳不由感慨:“果然是贫困山区啊。”
相比周围近乎原生态的环境,他们携带的手机、笔记本电脑等现代工具,显得格格不入。
朱伟笑道:“比我几年前来时有进步,你瞧,那边有好几栋水泥房了,过去这里可全都是黄泥房。”
江阳抹了抹头上的汗珠,感到吸进的每口气都是火烧过的,抱怨着:“小雪啊,你要真是白雪该多好啊,这天气烤死人了。”
朱伟拍了下他脑袋:“你们检察官办公室坐惯了,哪里知道我们一线调查人员的苦,今天已经很好了,我们是去找活人谈,这天气要出个命案,跟死人打交道,那才叫惨。走吧,早点找到人问完情况,要是晚了没回去的公交,怕得找农户借宿了。乡下跳蚤多,你这细皮嫩肉的吃不消。先去找那个报警说自己被强奸的寡妇丁春妹吧。”
他们俩此前商量过怎么调查这起案件,发现困难重重。
物证方面,只有尸检报告证明侯贵平并非死于自杀,其他一概没有。可究竟谁杀的?不知道。就算是岳军杀的,他们也没证据。
所以只剩下人证了。
他们相信这起案子牵涉众多,肯定会有相关人证。只要找出人证,再进一步调查,自然会有物证冒出来,到时收集齐所有证据就行了。
经过简单打听,他们很快问清了寡妇丁春妹的家。她家离学校不远,开了爿小店,卖些食品饮料和儿童玩具等杂货。
柜台里没人——除了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正专心致志地研究手里一个会发光的溜溜球。
江阳朝里喊了句:“有人吗?”
男孩抬头看到他们,立马转身跑进屋,一边大声喊着:“妈妈,妈妈,有人来买东西。”
听着孩子喊丁春妹妈妈,两人心下一阵疑惑。
转眼间,孩子跟着一个妇女走了出来,妇女大概三十多岁,穿了件白色的t恤,身材丰腴却不失婀娜,面容比一般农村妇女好看多了,看着他们用土话问:“要买什么?”
江阳用普通话回答她:“拿三瓶雪碧,再拿三支棒冰。”
他自己开了冰柜,拿出东西,给了钱。
妇女听他是外地口音,好奇问了句:“你们是贩子吧,这季节来收什么?”
朱伟掏出警官证,在她面前晃动了下:“我们不是贩子,是警察。”
妇女微微一愣,笑了笑,没有答话。
朱伟从江阳手里接过棒冰,边吃边问:“你是丁春妹吧?”
“对,你们认识我?”她有些忐忑,无论谁面对警察找上门,都会忐忑。
朱伟指了指她身边的男孩:“这是你的小孩?”
“对。”
“什么时候生的?”
“这……”
“你这几年好像没有结婚吧?”
“是……”
“是你生的吗?”
“我……”丁春妹有些惊慌。
“你这小孩怕是——”
朱伟话说到一半,被江阳打断:“你让孩子回屋子后面玩会儿,我们有话问你。”
丁春妹唯唯诺诺地应承,拿了支棒冰,哄孩子去屋后自己吃去。
待她回来后,江阳道:“听说农村有很多买小孩的,你这孩子该不会是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吧?”
丁春妹连忙摇手否认:“不是不是,不是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