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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白石的公寓前正是一片混亂。
到处都是如胡狼般的记者,他们已在这里守候多时了。这次的丑闻因为有具有信凭性的证物,所以要甩开他们不是那么地简单。电视台当初就是为了站稳脚步才把錄音带送去作声纹测定,而结果很难叫白石这方否认。加上男孩们的天堂的阴影中一直伴随着同性戀的传闻,这样隐隐地血味更挑动了大眾残酷的好奇心,只是,真实中隐隐地血味在这时也已经渗出到空气的粒子里來了。
节目播出的前一天塑胶眼淚熬夜錄了一晚的音,一直拖到了隔天上午,平野送白石回家时已是中午了。因为之后没有排工作,再加上第二天中午下一齣舞台剧就要开始对台词,所以平野也就没有回去,吃了点东西兩个人就睡下了。
没想到六点多鐘一起來,面对他们的天地已经改变了。
先是渡边打白石的手机进來,但在这之前平野已经接到了记者的电话,而把自己的手机给关了,家里电话的话筒也拿了下來。在他做完这些动作后,渡边的电话就进來了,简单地說了情况,互相都没有太多的言语,他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比平野晚了点被电话鈴声吵醒的白石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的情人,还搞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看見他的脸色,等着他向自己解释。直到平野和渡边讲完电话,在他身旁坐下把事情简述了一遍,他的脸色才变了,紧紧地抓住了平野的袖口。
虽然有想过这一天到來的可能性,但他俩一直都是漠然地感觉着它,如今真逼到眼前,更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離开对方的,不愿離开,也绝对放不开手。就像是身在急流中兩人紧紧牵着手,就算十指逐渐冰冷也不愿放弃。
他俩就这样默默地依偎着,望着时间流去。
晚上十二点,羽多野和渡边來了,不回答任何问题,衝破记者的围墙,上了樓。白石異常冷静地看着他进屋内來,不說话,他有些预感,羽多野会想說什么。
「明宏,你怎么会让人錄到錄音带的。」
渡边带來的人已经进了卧室去搜,虽然知道对方应该是会把设备回收,果然,没有。
「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保护他的吗?」羽多野說。「弄到现在这个局面,我不能把你再留在他身边了。」
他们兩个,都没說话。說实在的,也没有抗辩的馀地。
「而且现在事实被曝露出來,对你的家人也太残酷了,」羽多野急转直下。「你母亲打过电话给我,她希望和你谈谈。」
羽多野作了个手势,示意要渡边把电话拿过來。
拨号,然后电话通了,一个听來接近五十岁的女性声音传过來。
「平野太太吗?我是羽多野。」羽多野說着,把扩声按钮打开。「明宏现在在这里,你可以跟他讲话了。」把话筒交给了平野。
「明宏?」对方是急切的声音。
「明宏?我是妈妈呀。」
「妈。」平野沙哑地应着。
「明宏,我跟羽多野社长谈过了,等事情稍微平静,你就回家來吧。爸爸那儿我会去說的。爷爷奶奶刚好看到那个节目,爷爷气的…….。不过没关係,只要你回來,一切话都好說,你还年轻,可以重新再來。明宏?听到妈妈的话了吗?回家來。有妈妈在一切都没问题的,明宏……..?」
「妈,我…………。」平野喃喃地說,感到白石抓着他手臂的手握得更紧了。
「回家來,叫你回家你听到没有!」声音有些哽咽了。「羽多野社长答应会让他放了你的,回家來吧,你以前不是也有女朋友吗?现在还來得及,回家來吧…….。你答应我一声呀,就算妈求你,回答我呀。」
「妈,」他实在没办法。「好,我会回家一趟。」
「真的?你答应妈囉?」
「嗯。」
「平野太太,」羽多野又把话筒拿了回來。
「等事情平静一点我就会让他回去的,你不用担心。明宏毕竟在我们公司做了好几年,離职金那些我不会亏待他的。」
「谢谢,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你放心,那么,再見。」
按掉电话,羽多野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胜利表情看着他俩,然后說:「在平静之前我是不会來干涉你们的,要怎么过这几天,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会让渡边每天來看看。」
站起身來,他走向门边,又回头望向平野。
「可惜,你的誓言是要中断了。」他带着浅浅的笑意說,那笑是那么地讽刺,那么惡意地。而他关上门的声音在白石耳中是那么地空盪,不断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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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兩人。白石的淚到现在才滑了下來。
「敏……….。」平野拥住他。
說实在话,他很怀疑是他母亲主动打电话到男孩们的天堂的,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更有可能的是羽多野在第一时间就主动連络他家,在拨号时渡边看着他那不安的表情其实已透露了一些讯息。羽多野很清楚这是他唯一的弱点。但是没有办法,弱点就是弱点,既然被抓住了,他也无话可說。
他和爷爷奶奶的感情很深,想到兩位老人家知道了这事,他的心就像烧滚的开水。无論如何,还是得回家一趟。虽然他是多么地爱着白石,活到现在,他第一次有这么徬徨无依的感觉,見不到白石的日子他无法想像,现在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去思想。
白石还在他怀里哭泣,一边喃喃自语。
「白担了虚名。」
「敏?」
白石抬起满是淚水的脸,仰望他。「到最后,你还是白担了虚名。」
他马上明白了白石所說的意思。在那个月牙如刀的夜晚,他下了决定不完全拥有白石,但到了最后,同样的罪名还是加在他身上,虽然他真的没有做,虽然他早就明白可能有这一天。
他明白白石的意思。
既然是注定了要担这个罪名……….。
他执起白石的左手,在无名指的指根落下一个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在卧室里,他们不去想守在外面的记者,彼此退去衣裳,让火热的肌肤紧密地贴在一起。从他所爱的那双眸子开始,循着身体上快樂的地图,他细细地吻着、品尝着,让甜美的叹息蒸发在空气里。挑逗着那等待着被给予的核心,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糖,玩弄着藏在身体深处害羞的蓓蕾,轻敲它,揉捏它,直到它像花般开始呼吸,着急地想迎接他进入。但他并没有就此满足,他让白石哭泣着哀求,因饱胀在身体中的热而在床单上化身为一条诱人的蛇。直到这刻一直被自己制约着的禁忌才被拋开了,他狂热而无法按捺地侵入了爱人的領域。
激烈的动作是呼应着彼此的心跳,他们惊讶地发现互相的体温比至今所知道的都还要火热。反覆的韵律让他俩攀上朝向天堂的天梯,贪婪只是因为要求再多再多爱意的证明。无法抑制而发出的声音像是拍打在岸边的浪花,打碎了溅成眼角边的淚和奔流着的汗水。狂亂的夜里没有害怕分开的恐惧,只有想在一起的欲求,要在一起,要在一起,一直在一起。视线交缠,享受着每个表情中的情欲,用身体來确定心靈,想化在一起,就算是在那一瞬间受天罚被变为岩石也没关係。不管别人說什么,想什么,他们只是在分享彼此的身体,融合互相的心。想要大声地对世界嘶吼出属于自己的爱情和这世间的其他人同样神圣,同样是爱神所无法去否认的。紧扣着的十指像是绳结把兩个人的命运绑了起來,直到永远,直到任何时间,都无法考虑分離。
「我爱你。」在被汗水浸透的床上,他在爱人耳边窃窃私语。白石给他一个甜蜜的笑,爱娇地缩进他怀中,闭上眼睛。
黑暗仁慈的把睡眠的沙撒上了他俩的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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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缓缓张开眼睛,感到口渴,他坐了起來。平野还熟睡着。天还没亮透。
虽然几小时前兩人还那么无止尽地纠缠着,但他知道,平野只要一踏出这个家就很难有办法回來了。
理由之一是就像王沁所說的,他是个好人。亲情的牵绊和阻挠是很容易让他无法动弹的,否则他也不会被自己心中的规则和禮教绑了那么多年。何况是家中还有老人家。理由之二是他从羽多野眼中看見了残酷嗜血的光,他这次要分开他们一定会做得非常彻底,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会做。
何况是现在有那么好的机会,以前他是要把平野拖进演艺界任自己料理,现在则是要让平野消失在演艺界,完全地隔开他们兩个、打碎平野的前途。依他的势力,他是做得到的。至于自己的明星生命还剩多少,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丑闻平息前的日子会怎么过他更不想去想,因为想也没有用,他知道羽多野除非是死了否则是不会放开他的。
他走到厨房,握着玻璃杯的手在发抖。他累了。
从十二岁进了这个圈子到现在,他得到了什么?目的只是他的身体的男女们,只迷惑于他的美貌的男女们。爬得越高越光亮就越是孤独,越没有容身之地。平野的出现让他感到人生还是有活着的意义的,但现在連这手中仅有的幸福都要硬生生地被夺走,难道真要一辈子活在那华麗的鸟籠中吗?他曾想用时间换取胜利,但现在連这一点也做不到了。因为他已变得完全无法離开平野,就算是一天也不行,連只要想到和他分離就感到如同凌迟。想跟他在一起,在一起,他俩比一般夫妻还要像夫妻,在他心中,自己早已是他的妻。
发着抖,他的视线突然停在了某一点。
锐利的水果刀在洗涤槽迎着早晨的光闪着光芒。
他想起了,在还没有那么久的以前,和平野的对话。
-----敏,你爱我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離开我?
-----这话是我想问你的吧?
-----不離开我?
-----当然不,我才不让你離开我呢。
-----真的?
-----真的,我发誓,不管到哪儿都要在一起。
-----直到我们死去?
-----我要死在你怀里。
这几句话回盪在他脑里。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離开我?
-----不管到哪儿都要在一起。
-----我要死在你怀里。
「………….。」他伸手拿起了水果刀,朝卧室走回去。默默地望着他,平野安祥的睡脸,让他的眼淚滑了下來。
天知道,他是多么爱他。他爱他爱到让这段戀情的浓度就像是罪惡般地深重,融点就如地狱般火热。
-----不離开我?
不離开你,不要離开你!
下一秒鐘,平野因左胸的剧痛而醒了过來,张开眼睛,只見一片红色的飞沫,和白石再次挥下的手,还有二度刺进的疼痛与衝击。
他马上明白了,但是奇妙地,心里竟有一种卸下重担的解脱感。啊,其实这样也好。
其实这样也好,他想,没有反抗。
其实这样也好,因为他终于守住了自己的諾言了。
“我会用生命守护他的”。
只要是白石希望的,他什么都可以给他。因为一旦失去了白石,他就什么也没有了。失去了白石,他就等于失去了靈魂,在其后的日子只会是行尸走肉,活着也无意义。
所以,其实这样也好。
一起走吧,他微笑着,向白石伸出了双手。
白石溅上了血的脸混着淚水,他躲到平野张开的怀中,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让我们去那可以永远不分離的地方吧。在那里,可以永远在你怀中沉睡。心中闪过的最后一句话,是给唯一支持自己的人的。
艾达,对不起。我们,要在一起。
刀,深深地刺进了因爱跳动的心脏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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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用了可能的最快速度赶到日本,面对的却是最坏的残局。王沁坐在車里,手中紧握着一束白蔷薇。
被儿子兩次伤透了心的父亲怎样都不愿让他进平野家的墓地,哭红了眼的母亲只好接受了羽多野的那个儿子也应该会高兴的建议,把他俩葬在一起。葬禮上有血缘关係的人很少,反而是总算稍微自肃了点的媒体比较多。
王沁把眼光从花上转到羽多野脸上,他看來老了好多,她想。那隻野鸟总算永远地从华麗的鸟籠中逃脱了。
王沁没料到他居然会建议把他俩合葬在一起,是來得太晚的理解加歉意吗?对白石执着到这种地步,那隻蝴蝶一定也是他的生命吧。只是,他只懂得用佔有的方式來表达他的爱。等到他領悟到这不是唯一时,已经太迟了。
車停了,他们下車,走向他俩永远熟睡的地方。
途中和一个戴着帽子和太阳眼镜、身旁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伴从着的女孩擦身而过,。是望月,她手中握着手帕,头低低的。虽然一眼就认出她來,心中也各有想法和疑惑,但王沁和羽多野都似没看見她。
王沁蹲下身來献上臨走前的最后一束花,扶着墓碑。注意到羽多野在看着自己的左手。她的左手上戴着他俩给她的禮物,刚好呼应着那个藏在手錶底下的疤。这禮物是渡边想起白石說过的话,从白石床头柜的抽屉中找出來的。从人还在台湾时王沁就不断呼叫那主人已走的号码,可惜已经再也不会有回音了。试了无數次,她才终于接通了白石的手机,听到的却是渡边的声音,知道了他俩的死讯。猛然回想起白石在告诉她这串數字时轻快的口吻,她咬紧了牙关,抑制眼眶不要发热。
渡边认为她有參加葬禮的权利,所以跟她要了在东京的連络电话,还给了她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我记得他說过给你买了禮物,应该就是这个。」他說,在葬禮的前一天,把那如今已经变成遗物的禮物交给了她。
一个蒂芬妮的纸袋,里面附着一张小小的心形卡片,上面只写着”todearestada”。打开里面的盒子是一隻至少兩克拉的鑽戒,她看看戒指里侧,有刻字。
“weloveyou”。
戒指的尺寸正巧是她的左手无名指,也搞不清这只是巧合,还是白石在那个在医院里渡过的晚上记住的。她默默地把这戒指换上,眼淚,直到那时才滴了下來。
「任性的人,是要我作你俩的寡妇吗?」她喃喃地說。戴着它,出席了葬禮。
她和白石讲电话的次數不会超过十五次,但他们却如此重视她,可見这戀情是多么孤独。而如今这如此折磨他俩的孤独,也已经不为人知。
她那时看着戒指问:「他俩……..,走得还平静吧。」
渡边沉重地点点头。是他发现的,那天連络到近中午都没有人接电话,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不祥预感提前去了公寓。一进门就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慌张地衝到卧室看到的是一幅已不能再回头的凄美的画像。在被染成黑红色的床上,他俩靠得紧紧地。平野的手环着白石的肩,白石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好似静静地睡着,彷彿做着幸福的梦。脸虽然被血弄脏了,但兩个人的嘴角上,都有一抹薄薄地笑意。
现在不会再有人打搅他俩了。
她和羽多野、渡边在墓前又站了一会儿,就走了,留下他俩相依偎。
「要送你到哪儿去?」羽多野问。
「六本木十字路口,谢谢。」那儿,是她冒险开始的地方。
在暮色渐深的霓虹灯下,她下了車,顺路一直走过去。
事情的经过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却有一颗明星和他的影子一起消逝了。她拐了弯,下坡走到那栋公寓前,斜望着侧门。
然后,开始梦想已经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那辆車,会再远远地朝她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