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笙为了方便见面,几乎长住在他的公寓。
谢芷默对此瞠目结舌,知道她把证领了,更为惊诧:“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我感觉知道他回国的消息好像也就是前不久。”
他们这个进展,快得超乎她的想象。
“没有什么好谨慎的。”明笙点了一根烟,生疏地体会着烟气经过肺腑的感觉,让自己镇静下来,“我已经谨慎够了。”
谢芷默深谙她的脾性,也不多劝,只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酒?”
明笙默了一下,说:“还早吧。等他稳定下来,再抽时间。”
“啧啧。”谢芷默摇摇头,“你呀……”
“我怎么了?”
“你自己没有发现吗?”谢芷默说,“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毫无原则,不知不觉就跟着他的步调走。”
“不然呢?”明笙满不在乎道,“我觉得都一样。什么时候办,办不办,都无所谓。”
“我不是说这个。”谢芷默撅了撅唇,忧虑道,“我是说他这个人。平常的时候看起来也许很好,但是一旦出了什么事,就容易失控。当初他被你甩,就能任凭许亦淑那样的人中伤你,我都忍不住想出面去扇人。你说如果将来有个三七二十一,会不会变本加厉?”
谢芷默叹气道:“这些你自己完全不放心上。”
“我不在乎。”明笙抖落一截烟灰,眼角扬起,“我答应了,我这个人是他的。就算他想戳几个窟窿,我也随他高兴。”
☆、第55章
他们两个,一个痴迷一个激进,谢芷默跟她聊不下去这个话题,便转而问:“孙小娥的事了结了吗?”
明笙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闪,说:“结束了。”
阎哥他们供认不讳,他们利用孙小娥好高骛远的天性骗她借了高利贷,又在她无力偿还的时候将人杀害。典型的草菅人命的方式。
人这么容易就没了,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也没有是非曲折可论道,如烟灰一般一抖就落。如果不是她,也许连一个为她讨取公道的人都没有。
每每忆及早年的人事,都觉得喘不过气。
谢芷默看得出她的低落,陪她喝了几杯便把人送回去。
明笙是在家门口晕倒的。
前一秒谢芷默还在跟她笑着道别,下一秒她的身影突然一晃。谢芷默察觉不对劲,立刻把关了一半的车门踢开,冲过去将人抱住。
一向开三四十码的谢芷默第一次把车速飚上一百二,将人送进急诊室,心有余悸地打电话给还在国外出差的江淮易。
幸好虚惊一场,明笙很快醒来。江淮易第二天赶回来的时候,正好接她出院。
谢芷默在一旁数落:“你们平时一点都不留心这些吗?医生说小笙孕酮水平特别低,根本不适合怀孕。她还天天熬夜管店里的事,不晕倒才怪。”
两个人听她训了一顿,才驱车回去。
江淮易一路上都很沉默,掌心罩着她微微握拳的手背,一言不发。
他的倦容那样清晰。明笙以为他是没适应时差,回到家的时候还对他微笑了一下,说:“累就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你让我怎么去休息?”江淮易攥住她的手不让人走,声线低冷,“谢芷默说你打算做流产。”
明笙似乎没有料到谢芷默会把她的决定告诉他,顿了下才说:“医生说,本来也有流产的风险。”
“所以你就想做掉?”
她想到他会这样,尽力唤回他的理性:“依你现在的情况,我们本来就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要孩子。而且我现在体质很不好,要保胎的话早期需要卧床静养,需要人耗费那么多精力照顾我,最后还有可能保不住。不如直接……”
“明笙!”江淮易粗暴地打断她,表情都显得寒气森森,“我不允许。”
他斩钉截铁地截断了她反驳的可能,然而她别开脸不发一言,似乎想把这当做他的感情用事,而她心里自有决定。但江淮易把人打横抱起来,不由分说地放到床上,把医生开的药一盒盒从袋子里拿出来,倒水递给她。
明笙没接,说:“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
“孩子没有了,以后还会再有的。现在确实不是个好时候,我不想让你因为徒劳的事分心……”
“什么叫徒劳?它是我的孩子,不管它什么时候来我都会欢迎它。是你不欢迎它。”江淮易仔细阅读着每一种药的功效,最后放下来,蹙着眉说,“你以前偷偷背着我吃了多少药,才把身体搞成这样子?”
明笙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你以前不是很不想怀孕吗?因为那种不可理喻的理由……”江淮易回忆她曾经对这件事的如临大敌,后来终于明白原因,但却觉得可笑万分,他压低了声音,嘴角的一抹笑里带着讽刺,“明笙,你怀疑我是你弟还跟我睡,你是不是变态?”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不能知道?”
明笙仔细回想,也只可能是顾莜来找她的那一次。他那一天很不对劲,但她后来只当做是他醋意大发,没有想到他会把这件事藏得这么深。
江淮易把药递过去,看着她吞下才安心,说:“你因为这个原因,离开了我多少次?我每次都像个傻子一样挽回你,以为自己不够好,以为我让你失望了……”他顿了顿,“你看着我难过的时候,有想过告诉我吗?有没有想过事情其实很简单,只要我亲自去查证,立刻就能出结果。”
“可是你宁愿耗着。”他说着,把脸偏向一边,带着倦意的侧脸令他的眼神显得那样寒漠。
明笙也无法向他解释。其实事情过去之后回忆起来,她也会觉得自己无法理喻。但当局者迷,那时候的畏惧是真实的,像一排尖刺,阻止她靠近真相。她怕彻底的尘埃落定,怕连幻想的余地都失去,但此时回头看,却没有办法理解当初的自己。
她无可奈何地说:“你在赌气。”
“我没有。”
江淮易的嗓音仿佛被灼烧过,低沉泛哑:“那时候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现在我是你丈夫了,不要再对我没有信心。”黄昏的光线下,他眼眶通红,忍耐地低了下头,起身说,“你好好休息。”便转身出去,把门带上。
明笙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度过的这个傍晚。她倚在床头,从黄昏一直到天黑。最后孕期的困怠占据了仍显孱弱的身体,糊里糊涂地睡着。
后半夜,意识隐隐约约,发现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
她睡得早,此时很容易醒。江淮易轻轻地来到她身边,小心地将她搂住,还是把她惊醒了。明笙迷迷糊糊地开口:“还没睡吗?”
“睡不着。”江淮易贴着她的背,辗转反侧一夜、疲惫至极却无法入眠的身体好像终于有了地方皈依。他把头靠在她的蝴蝶骨上,用气声说着,“你懂什么。我本来有多开心……”
争吵过后两个人都比平时沉默,凌晨三点的夜色笼罩着彼此。
明笙静静听着,他像呓语一样,委委屈屈地说:“我疯了一样回来,不是为了知道你想要放弃。我不该凶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江淮易从身后抱着她的腰,好像只有这个姿势能让他安心,声音低低的:
“笙宝宝……我好想你。”
☆、第56章
明笙在半梦半醒间,阖着眼,总也不愿启唇破坏。
相爱的人争吵会耗尽心力,而此时的缱绻只是脆弱的暂时和平。她明白这一点。
江淮易好像总算心平气和了些:“之前没有好好关心你的身体状况,是我的错。但是医生说你现在这个情况,没了一个之后可能会习惯性地流。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我们就好好迎接她的到来,不好么?”他倾身附去她耳边,声线是令她陌生的低柔,“我想要小小笙了。”
明笙终于不再装睡,翻身和他面对着面,说:“现在合适吗?”
“有什么合不合适。”江淮易轻轻地把手覆上她的小腹,柔柔地笑,“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学着照顾你们两个。”
“没有在赌气?”
江淮易无奈地蹙起眉:“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明笙枕上他胳膊:“不要皱眉头。”她的指尖轻按在他眉间,“我也想保住这个孩子。但是会有很多麻烦,你最近这么累,怕你顾不过来。”
“我可以。”江淮易低头抵住她的前额,嘴角漾了一丝笑,“要不是有小小笙,你就会知道我一点也不累……”
明笙嗤然予他一个吻,唇舌缠绵,尔后垂头喘息,笑意一点点收敛。
虚假的嬉笑一冻就成灰。
默然间,她不知想起了什么,沉沉地说:“对不起。那件事,一直瞒你。”
“我以前很自私。”她说,“一开始接近你只是因为好奇,也没有料到会真的和你有更深的瓜葛。我这个人,处理事情的时候很消极。说好听了叫潇洒,事情不到燃眉之急的地步就习惯于忽略不计。我那时候一直安慰自己说是小事,你有没有爱上我,都无所谓……后来回头看,才发现其实我一直很在乎你。我怕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感情,就要去面对更多接踵而来的问题,倒不如一直这么没心没肺下去,至少还能骗自己说,不重要。”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其实我一直以来的愚蠢和纠结,都是因为自卑。”明笙无意识地蹭了蹭,与他依偎得更紧些,“以前的经验告诉我,被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觉得你对我的好,都也只是一时侥幸。”
“阿笙……”
“对不起。”明笙眼睫微颤,“我知道你一定对我很生气。”
“没有生你的气。”
江淮易别开脸,“刚知道的时候确实有点接受不了。但是我生不了你的气。”他捏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揉,低头说,“只要你稍微对我温柔一下,我就觉得那些都没什么……你最重要。”
明笙仰起脸,目光所及,他的脸在那么近的地方,灿如星辰的眼眸只为她一个人泄露柔光。
江淮易鼻间突然轻哼一声,小孩子模样地移开眼:“所以侥幸什么啊。你明知道我有多在乎你。”矛盾解除,他又变回原形,蹭上来撒娇,“不准动孩子,其他都原谅你。知道了吗?”
明笙被他闹得出了一身薄汗,护住小腹,把人推下去:“知道了。你女儿说想睡觉。”
他笑出浅浅的酒靥:“好……听女儿的。”
一夜过去,明笙变了主意。
谢芷默知道消息,在电话里对她的朝秦暮楚大肆批判:“你昨天不还看起来很有主意,我还以为你是吃了铁秤砣,轻易不会变。敢情一晚上过去就倒戈了?”
“那怎么办,他想要。”
“……”谢芷默一阵失语。
电话里沉默很久,她突然长叹一口气,说:“你呀……”
多年挚友,明笙明白她的担心,但却故作轻松道:“我怎么了?我还没有跟你算你把事情告诉他的帐呢。”
谢芷默听了回嘴:“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夫妇的和谐稳定。就你那个有什么事都自己藏着,天塌下来一声不吭自己去补的脾气,遇到一般人还好,你觉得江淮易像能接受的人吗?真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怎么处下来的。听我的,以后好好改改。”
明笙也不知听进去了没,说:“嗯。”
“你这是真心的还是在敷衍我?”
“没敷衍。”明笙声线略显疲倦,“只是容易累,没说几句话就觉得困。”
谢芷默心领神会地笑起来:“当上准妈妈毕竟不一样,行了,好好休息吧,有事记得跟我说。”
明笙刚挂电话,江淮易的来电就到了。
这会儿是他早会散会的时间,明笙从电话里还能听得见他走出会议室的脚步声,明知故问道:“开完会了?”
“嗯。”他应得很短促,“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起来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