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于,除了吵架或是兴师问罪的对谈外,没有其他交谈。
真正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隔阂,是我开始发现,许多关于我的事,她的事,甚至我们之间的事,我不敢再对于说。我总怕她忙,怕她烦,怕她有更想过的生活…
「把你交给我,我会记得在今晚离别前,送你回家,并把你交还给她。」
小汤最后对我说。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原来这也是一种喜欢的徵兆。
我和小汤在转运站跟大家道别后,并肩走在巷弄内。
「你还要赶回去上班吧?还是我搭公车回去就好?」我握着手机,翻找起包包里的耳机。
「没事。」小汤突然捉住我的手,「阿仓和小叶会回去,郑冰今晚也有排班。」
「喔…嗯…」我抽出小汤手里的右手,并将左手的手机放进包包。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小汤看了一眼我的动作,提高嗓门说。
我跟着小汤走进了地下停车场,花了几秒鐘的时间在机台缴费,最后在听见一声清脆、可爱的声响后,眼前印入一台黑色休旅车,头尾车灯跟着铃响亮了一下,就好像对我们拋了个媚眼。
「包包要不要放后座?」小汤没有走到驾驶座,反而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嗯…好的。」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包包交给了小汤。
等着小汤放好包包,并从车尾绕到前坐,我朝车内环视了一遍。后照镜和中控萤幕都是液晶的,简单乾净,没有什么多馀的装饰,除了手剎车那里放了一块小小旧旧的布条,看起来像是吊饰,不知道原本掛在何方。
「有想吃什么吗?」小汤一上车,便朝我凑近。
我不安的往后贴住椅背,小汤对我面对面微笑,「安全带。」
小汤的温度好像在这没有触碰到彼此的状况下,带给我一股燥热。
「没、没有。」等小汤离开我面前后,我才开口。
「谢谢。」
「呵,那有什么不吃吗?」小汤也将自己的安全带系上,「牛?鸡?猪?」
「只要不是红萝卜就好。」我想起中午,小汤一口一口将我盘里的红萝卜取走并吞下肚…
那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窝心的举动,先别提这样就不会浪费食物,于从来没有对我这样子过。
「哈哈哈哈!」小汤笑得特别豪迈,「行!以后跟我出来,你再也不用担心红萝卜!」
我们驶向郊区,车子拐进一间位于交流道附近的餐厅,餐厅是一栋独立的房子,一共两层楼,外边环绕着宽敞的空地,汽车随意停放。
「来吧。」小汤熟练地在萤幕上按下几个钮,先行下车。
进到餐厅,气氛非常舒适,优雅得座椅以及奢华的装潢,用餐的客人不少,但却没有任何吵杂或者咆哮,比起刚刚在乐园的餐厅,这里高贵太多。
「这……」我看着菜单,价位高得吓人。
「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这一餐我请。」小汤看着我,语气和眼神都非常坚定。
「嗯…可是…」
我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小汤从我手中抽走菜单,并把服务生叫了过来。
「给我两套这个。」小汤看了我一眼,「你有什么推荐给这位小姐的吗?」
「小姐有比较喜欢海鲜或是肉类吗?」服务生和小汤同时看向对面的我。
「我……」我不安的瞄了一眼净白柔软的桌巾,「鱼吧…」
「那就给她…法式海鲜浓汤,然后前菜…」小汤一手捏着菜单,一手托着下巴,「鱒鱼吧!你们的鱒鱼处理的不错!」
「好的!谢谢!」服务生笑容可举,乾净俐落的头发,加上和桌巾一样洁白到发亮的衬衫,毕恭毕敬抄写着我们的餐点。
「我要牛骨清汤,前菜酥炸蟹虾。」小汤慢条斯理讲着我完全没听过的菜餚名字。
「一个牛骨海鲜清汤,以及酥炸蟹虾,佐蟹膏还是蟹黄呢?」
「两个都包含青苹果冻吗?」
「是的。」
「那蟹黄吧!」小汤抬起眼,「热前菜你要鸭肝吗?」
「鸭、鸭肝?你说我们身体里的肝吗??」我恍恐地倒抽一口气。
「嗯…我看还是算了,那不合你胃口。」小汤甩甩手,「长尾鸟,还是蜗牛?」
「鸟…?蜗牛?这、这倒底什么餐厅啊…」我扫视小汤身边的服务生说。
「哈!」小汤半憋住笑,「给小姐长尾鸟吧!」
「鸟…鸟……?」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好的,那您…?」
「我点蜗牛吧!主餐就各一份吧!」小汤将菜单盖上,推到桌子中央。
「没问题。」服务生看似绷着一张脸,对我发笑。
「我…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低着头问。
「没有啊!怎么了?」小汤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笑意。
「嗯…」
「长尾滨鯛,又称长尾鸟。皮薄刺不多,肉质厚实有嚼劲,味道清甜。」小汤看着透明的高脚杯,「最适合拿来做生鱼片、握寿司,或是清蒸。」
「喔…那、蜗牛……?」我不好意思地再次低下头。
「escargots是法国料理中的经典菜色,因为肉质营养高,法国人很早以前就开始食用了,起初只是普通的家常菜,后来经过改良,将蜗牛加上罗勒、蒜、牛油焗烤,这种烹调方式异常美味,广受大眾好评。」小汤边解释边与服务生点头示意。
服务生马上来到我们面前,亮出一支红酒,见小汤再次点点头,服务生俐落地将软木塞取出并提起高脚杯,顿时间,紫红色的酒精在杯里闪闪发亮。
「法国的蜗牛有两种原生品种是饕客心中的首选,也是顶级法国餐厅使用的食材,一是勃艮地蜗牛,二是小灰蜗牛。勃艮地蜗牛是法国原生品种,外壳体积较大,肉质滑嫩,容易于葡萄园里找到,但由于嗜吃蜗牛几乎已成为法国人生活的一部分,每年都有庞大的需求量,而被列为濒临绝种动物,除了设立禁捕期,还规定不可捕捉直径小于三公分的蜗牛。」服务生将葡萄酒注入我的酒杯,边说。
「因此吃蜗牛也变成品味与富裕的象徵。」服务生微笑,「另一种小灰蜗牛,產地分布于温带气候区,目前以人工繁殖为主,但由于需求量太大,仍然呈现供不应求的情况,还得仰赖外地进口,所以我们坚持採用的一种品种。」
「心情不好的时候呢!就是要对自己比平常更好一点!」小汤双肘压上桌面,倾身对我说。
「你什么都不用想,就当作…」小汤停顿的时候,伸出指头将我的下巴抬起,「就当作是我不开心,要你来陪我的吧!」
「小汤…」
「就好好吃这一顿吧!」小汤起身走到我身边,温柔地将餐巾布拎起,小心翼翼地舖在我的双腿上,「什么都别再想了。」
「很饱吧?要不要去走走?」小汤边扯着衣领边问。
「嗯,好啊…」
小汤将车子行驶到半山腰,缩小的人群与车阵呈现在眼前,五顏六色的小光点渲染着这片黑夜。
下车前,小汤从后座拿出一件外套,披到我肩上,「山上会冷。」
关上车门,我和小汤漫步在山路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亲山步道的入口。
「要进去吗?」我瀏览着告示牌上的步道示意图,还有海拔等等的相关资讯。
「你会怕黑吗?」
「不会。」
「那走吧!」小汤说。
一进入步道,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就像那天,我想起于的体温从手臂暖暖传来。
我捏了捏披在肩上的外套,残留着一点菸草的味道,是一件厚重的皮革衣,和那晚于帮我穿上的风衣外套截然不同。
「小景!你看~」小汤站在景观平台上,等待漫步的我跟上。
「好漂亮喔!」我兴奋得加快脚步。
「你比较漂亮。」小汤爽快地笑着。
「小汤,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我微笑,「站在小汤身边,让我感到很自在。」
本以为是放松的约会,我却突然想起和于倩看夜景的那一晚。我听着她的过去,看着她受伤的侧脸,我记得,那晚的我信誓旦旦地承诺,愿意用任何条件去交换,让于不再难过。
「景,你怎么哭了?」
「我……」情绪突然袭来,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我感到脸颊阵阵炽热,「对不、对不起…」
「小景,没事的…会没事的…」小汤温暖的手掌服贴在我的背上,「不需要道歉。」
「我…我好想她…呜呜…」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小汤面前崩溃大哭,「真的好想、好想她……!」
嚎啕大哭的我不断吵着要回家,小汤一边安抚一边拉起外套将我裹紧,深怕着凉。
「好点了?」小汤将她的手机掏出,「嗯?要打给她吗?」
我用力揉着眼睛,轻轻的点头,「嗯。但我不知道…」
我在银幕上快速输入那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却迟迟不按下拨号,「我不知道……」
「我来说吧!」小汤抽走手机,二话不说地按下拨号键。
通了。
「喂,你好。请问是于,于倩对吧?」
「是的。她在这。」
「……」小汤讲没两句,突然沉默许久,才蹦出一句,「我想我可以直接载她回去。」
电话掛断了。
小汤先是愣愣地看着远处,在低下头用两隻拇指在萤幕上输入了些东西,最后将手机插在裤子的后方口袋,朝我走来。
「在坐一下吧?」小汤微笑。
「嗯。」
因为刚才崩溃的情绪还未平息,我完全没有发现小汤的表情那么凝重,甚至极尽哀伤。
「许维汤!」
听到后方的喝斥,我将靠在小汤肩上的头弹起,是于!
「你这自以为是的傢伙!到底想要对景干什么!?」于两手紧紧勒着小汤的衣领,将她一把拎起。
「于!!?」我被这一瞬间吓傻,不知所措。
「你不要以为你开了间酒吧,有点钱,就能为所欲为!」于倩压低声音,「像你这样不要脸的人,我看多了!」
小汤没有说话,眼神留在就是被揪住的领口上。
「说话啊!你这垃圾!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吗?」于的脖子和双手布满青筋,她愤怒吼着。
小汤轻蔑地笑了一声,两手抓上于的手腕,「过去?你懂什么过去?」
被小汤的态度一触即发,于狠狠把小汤搁倒在地,并一个跨步上前,拳头高高举起。
「呀!!!于倩!!!!」脑袋清楚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不管,双脚却无力地留在原地,不得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