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绫是被闹醒的,她在朦胧中以为胖子又跳到床上来骚扰人,结果是郑维仪正在玩她的手指头。
“醒了吗?”郑维仪在她手背亲了一下,轻声问,“今天想吃什么?”
在这充满柔情的时刻,宋绫毫不客气地把那只手抽了回来。
她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不去上班就要继续睡,郑维仪又摸摸她的头发,说你睡了好久,应该起来吃点东西。
宋绫终于睁开眼睛,转头去瞪他——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个东西。
“是你找到的吗?”她打了个哈欠,把手指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我还以为这个弄丢了。”
反正已经睡不着了,宋绫只好坐起来,胡乱套上郑维仪给她准备的衣服。她下床时才听到他的答案,他说那么重要的东西也会弄丢,这次都是他的错。
“以后我会看好它的,”郑维仪用戴着婚戒的那只手牵住宋绫,和她一起往外走,“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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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绫下楼吃东西的时候肖以晴和陆悉正在沙发上看动画片,陆悉看看宋绫又看看时间,很迟疑地招呼了一声早。
昨天卡勒也被他们带过来了,它和胖子显然还记得彼此,它们俩始终黏在一起,现在肖以晴也加入其中,和两只狗不分头尾地缠成了一团。
“玉禾真呢?”宋绫问。
“陈老师找阿真师姐有事情,”只有陆悉还维持着人类的坐姿,“师姐夫让人送她走啦。”
宋绫冷酷道:“那你们怎么还不走?今天没有课?”
沙发上的人狗合成兽发出了声音,说没关系,拜托同学帮忙答个到就行了。
“师姐夫说会给我们钱点外卖,”合成兽洋洋得意,“我要吃麦当劳。”
宋绫回头去看郑维仪,后者神情无辜,低头向她笑了一下。
——郑维仪好像很擅长收买人心,宋绫陷入沉思,发现至今不为他这一套所动的人好像只有宋立成。
下午郑维仪要出去做事,两个小孩拉着宋绫一起吃垃圾食品。期间玉禾真打来了电话,说陈琢之要留她在那边吃饭,她今天不能过来了。
“……陈老师又给我找了别的活儿,”玉禾真小声,“她怎么还是不死心呀?”
玉禾真读本科的时候投过几次大型比赛,她也确实像陆悉说的那样,是“非常厉害的天才Alpha”。虽然毕业之后就被宋绫拐去种了地,但陈琢之还是时不时就会找点正经岗位来问她要不要去上班。
老教授始终试图把玉禾真拉回景观设计的正轨中去,只是玉禾真自己总觉得她不适合做那样的工作。
“这次的公司不是很好吗?”宋绫忙着喝可乐,答得心不在焉,“听说老板也是年轻人,说不定会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不会不懂装懂地瞎指挥。”
玉禾真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问你怎么知道。
宋绫大言不惭地说我是谁啊,当然什么都知道了。
“你慢慢考虑吧,不用着急,”她自顾自地继续道,“反正我和老陈是不一样的,你愿意干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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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前几天刚刚下过两场雪。地面的土都冻硬了,屋后草坪的开垦计划也只能暂时搁置一边。
宋绫近日被郑维仪拘在室内养伤,已经养得很不耐烦。为了让她安心呆在家中,郑维仪让人拆掉了原先后院里的那个塑料棚子,给她改建了一间玻璃温室。
——这段时间郑维仪经常陪着她,宋绫依然对他在做什么不甚关心,只是感觉他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忙。
新年将至,郑维仪告诉宋绫除夕夜之前他们要回谢家老宅吃饭。屋后的新温室建得不错,最近宋绫在里面倒腾植物倒腾得很有趣味,不是很愿意出去吃什么年宴。
“一会儿就好,”郑维仪说,“你觉得无聊的时候我们就回家。”
这种有钱人家的聚会宋绫参加过几次,内容不外乎是假笑、装模作样地闲聊还有过量饮酒。宋绫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也只能捏着鼻子去——没有办法,郑维仪不会喝酒。
谢家的年宴安排在除夕的前一天,出门前宋绫被郑维仪裹成了粽子。因为心里很不高兴,一路上宋绫都在吹胡子瞪眼,然而并没有起到多少震慑效果,她只是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团愤怒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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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团宋绫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必生气,因为她设想的场景都没有出现。暂时没有人来惹她发火,而且今天的谢宅和她印象中的阴郁鬼屋不太一样。
这次他们选了这座宅子里最高阔的一间来办年宴,室内盛了许多人也不显得太挤。老屋南面是整排的格扇门,天已经晚了,夕照从花窗的棂条中穿过,桌面上都映出一片金光灿灿的冰裂梅花。光线尽头是这张长桌的上首,那里坐着郑维仪。
宋绫还站在原地,有人领着她往前走,说“表少爷请您过去”。
郑维仪伸手替她解掉围巾和毛线帽,把宋绫从棉花包里放出来。厨娘拿了一碗甜汤来,郑维仪将那只碗端到了宋绫面前。
宋绫凝视汤碗不动,他又低头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宋绫若有所思,“你不觉得吗?——今天竟然没有人来和我说那些奇怪的话,也没有人要灌你喝酒。”
郑维仪看着她笑起来:“这样不好吗?”
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宋绫对着郑维仪研究片刻,也没研究出什么,她感觉他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
宋绫清清静静地喝完了一碗糖水,期间没有人凑上来烦她,她也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谢芙进门时穿了甜橘色的天鹅绒长裙,整间屋子仿佛都被她照得更亮了一点。她远远地向宋绫这边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郑维仪朝她做了个手势,说小芙坐到这边来。
他这句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宋绫不明所以,而谢芙仍在门边没动。直到谢庭茂在她肩上拍了拍,她才慢慢走过来。
谢芙停在表哥面前,轻声说这是祖母的位置,郑维仪嗯了一声,答他知道。
“没事,外婆已经同意了,”郑维仪说完又转过来问宋绫,“让小芙坐这里好不好?”
宋绫被问得莫名其妙,随口应道:“哦,好啊。”
谁要坐哪里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宋绫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在场的这么多人中只有郑维仪神色不变。
——年宴由坐在上首的人示意开席,周围那些嘈嘈的噪音渐渐小下去。似乎谢家这帮教养良好的,再怎样惊愕和不满,终究也只发出了克制的、模糊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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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谢家吃了一顿气氛诡异的饭,郑维仪遵守诺言,不等宋绫觉得无聊就带她回去了。
今天宋绫也没有喝酒,不过回程还是郑维仪开车,他在等红灯的时候看了宋绫一眼,说一直盯着手机的话要头晕的。
“在聊天吗?”他状似无意地问,“和谁?”
宋绫直接把屏幕举起来送到了他鼻子底下,回答是谢芙。
“她说你刚才的意思是要让她接手你的活儿,”宋绫很嫌弃地皱起脸,“这一家子是什么规矩啊,那把椅子里面藏了One piece吗?能坐在你右边的人就是下一任海贼王?”
郑维仪笑起来:“小芙怎么和你说这个?”
宋绫理直气壮道因为我逼问她了。
——谢芙早就意识到宋绫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是朽木一块,已经习惯了像教小孩子数数那样为宋绫解释她看不懂的这些暗流涌动。
“你要把工作都丢给她做?那你叁十岁就可以退休了?”宋绫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真是让人羡慕。”
郑维仪还在笑,他说他不退休,至少在谢芙能掌家之前不会。
“不过之后我可能会去做点别的事情,”郑维仪转过头来看她,“你觉得好不好?”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问她好不好,宋绫还是一头雾水:“干嘛又问我?”
和上次一样,这个问题中也有某种非常郑重的含义。显然宋绫对此毫无察觉,她耸耸肩膀,开始埋头用围巾擦眼镜。
“你现在和阿真差不多,”她答得漫不经心,“我不知道你们想听什么,但是你们都比我聪明,做的决定肯定不坏。”
她把眼镜重新架回去,继续告诉他:“想做就做嘛,天难道会因为这个就塌下来?你们聪明人是不是总会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