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柏宁产生威胁感的男人在一周后出现。
那天晚上他穿着幼嫩到他三岁就拒绝上身的粉色短袖和天蓝色长裤,盘腿坐在地上边看文件,边看着菲利希亚组乐高。
游樱养得长回了一点肉,菲利希亚走到哪带到哪儿的积木就对她开放了权限。她托住袋子底,让菲利希亚从里面抽零件,和他说:“我想出去住。”
柏宁:“嗯?出去住?是要回国吗?”
游樱:“不是。我想等再养一段时间再回去,现在只是搬出去。”
柏宁:“既然不回去,就在这里住着不好吗?不用担心麻烦我,菲利希亚也很喜欢你。”
被点名的菲利希亚看着漂亮姐姐,对柏宁的话表示赞同。
游樱对她笑笑,解释道:“是我男朋友要来看我,我继续住在这儿不大方便,盛医生和Lassie医生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吗?”
哦。男朋友。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有男朋友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柏宁手指在平板上顿住,直接拒绝:“如果你要回国,我会送你去机场。但是如果不回国,你最好留在这里,不要住在外面。”
游樱没有继续和他争辩,应答下来:“好的。”
Lassie是柏宁给游樱请的心理医生,她第一次做完评估之后和柏宁说,游樱的心理状况不需要太担心,因为她本人有很强的自救意识。
Lassie每天都会过来和游樱聊一会儿,只要不是关联性太强,或者几乎和傅黎煦惯用的东西一模一样的,游樱现在都能接受。但经历过那些事以后,难免会有些敏感。
柏宁立即发现游樱情绪不对,解释道:“我不是想关着你,而是住在外面,”他看了眼菲利希亚:“不安全。”
绿瞳黑发的混血小姑娘听得懂这句中文,她附和道:“Jesús说得对,外面很多坏人的,没有带够24个人,不能出门,而且不管多晚,一定要回到家里。”
游樱觉得菲利希亚的说法有些夸张,但她忽然想起来她除了是个漂亮乖巧的六岁小女孩儿之外,还拥有什么身份。
菲利希亚·莫拉莱斯,她的父亲千亿身家,她背后家族的财富更是无法估量,而柏宁,现在是她父亲的继承人。
他们就算是穿着盔甲出门都不过分。
游樱默然:“但我又……”
柏宁微微摇头:“我不能保证。”
游樱:“那钟毓……”
她前一天跟秦女士打完电话,第二天钟毓就出现在她面前。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彼此都吓了一跳,游樱是没做好准备,钟毓难得失态,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她变成了这种样子。他当即眼睛就红了,决定把研究所里的事全都推掉,留在这里陪她。
游樱觉得没有必要,但她吃软不吃硬,钟毓没有威胁她要告诉秦女士,而是含泪杵在她床前,游樱也就随他去了。钟毓自己在外定了酒店,每天都会过来。
柏宁:“他和我没关系,和她也没有关系,对有些人来说没有价值。而且游樱,我没必要对每一个人负责。”
他说的好像脱离了这栋别墅,她就是自寻死路。但无论她还是沈倓,在这里都是无根浮萍,万一出事了,双方亲属都鞭长莫及。游樱不敢冒险,没有再坚持要出去住。
沈倓不明白为什么游樱会把见面的地方定在民居,但从他出国拍电影到现在,游樱、她的母亲、她的同事,他们说的话,他们的行为,令他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
这些疑点他都可以忽略。
他总算是要见到她了。
沈倓被保安核对过姓名和长相后,有女仆引他进入这栋别墅。
披散着长发的女孩子穿着长袖长裙,正从廊下阴影内踏出。
沈倓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一会儿觉得双腿像不间断跑完全程马拉松那样酸胀沉重,简直要锤进地里似的;一会儿又轻飘飘的,没有实感。他走的每一步都如此奇异,并且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他看得清楚游樱的脸庞了。
她、她瘦了很多很多,下颌线连模糊的边界都不再有,清清楚楚一条骨头。
她在外边,好像过得不是很好。
然而她的神色毫无阴霾。
那应该没有遇到烦心事,是吃不惯国外的菜吗?
回国就好了。
我现在有时间了,一定把你养回来。
沈倓这么想着,心里忽然安定下来。
但游樱的笑容渐渐僵硬,在他们只剩一小段距离,他伸出手去的时候,她往后退了一步。
沈倓试探地向前,她又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游樱确实是,确实是在躲避他的靠近。
为什么会这样……抗拒我呢?
退潮的无措重新涨潮,掀起比原先更大的风浪,沈倓僵在那里,像只被掐住了死穴,假死的僵硬的老鼠。
远远缀在游樱后面,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很快跑过来,他瞥了沈倓一眼,环住游樱的肩膀,低声道:“还是先回去吧。”
游樱缩在他怀里,被这个陌生的男人半拉半抱着走了。
沈倓站在原地,六月风吹得他手心发凉。他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整理了来时反复熨烫的,平整的衣摆袖口,拦住过路的女仆,问道:“你知道游樱小姐现在在哪吗?”
金发的女仆用中文回答他:“知道,请您跟我来。”
刚走上二楼,沈倓就看到了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站在上楼左手边第二间房的门口,靠着栏杆正在看纸质的文件。
他听到动静,朝沈倓望来,沈倓礼貌询问:“游樱……她在这间房里?”
“是。不过她现在心情不大好,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她。”
沈倓颔首,敲响了房门。
盛久书皱眉道:“我都说了……”
沈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如果她亲口和我说不想见到我,我自然会走。”
他展开握拳叩门的那只手,无名指上钻戒闪闪发亮,他难得不带笑容,面色冷肃:“我比你心疼她。”
房门打开一道细缝,沈倓问:“游樱?”
门板后传来她的声音:“嗯,我在。”
沈倓道:“你可以让我进去吗?”
他听到她在拼命地吸气,像在压抑着什么,于是他道:“我可以就这样跟你聊一聊吗?”
“好。”
这一次她应答地很迅速。
沈倓转身对盛久书道:“这位先生,我要和游樱进行私人谈话,请你暂时离开一会儿。”
盛久书没有动。
游樱道:“盛医生,他不会伤害我的。”
他这才拿着文件走开,但也没走多远,他站在楼梯口,能看到这边的动静,音量低些也不会听到谈话。
沈倓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道:“樱樱,我们很久没见了。我不知道你想不想我,但是我很想你。”
“我比你大十来岁,不算老,但也不如你年轻。有些时候,我确实是不太理解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不过年纪大一些也不是坏事,起码我经历过的比你多,就算再放不下,也不会走极端。我自认不是满分的男朋友或……炮友,也绝对能到及格线。
所以游樱啊,如果你想要分手,直接说就好了。不用这么羞辱我。”
沈倓头抵着门框,眼泪簌簌而下,好在他练了那么多年的气息,不至于让她听出哭腔。
她却哭了,嗓音断续颤抖:“不!我没……”
“我四月去国外拍戏,月底你渐渐不太理我。我很累啊。虽然我不和你讲,但是在国外拍戏,流程和对手的演员全都不熟悉,我要从头来过,慢慢适应。我是挤着时间去联系你的。你却从一两天回一句消息,变成三四天,变成不回。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反悔,不愿意同我订婚。
后来你母亲联系我,说你可能出事了。我当时就想回国,拜托所有能拜托的人去找你。但是我得忙工作,我当时、我当时好恨啊。我为什么要签这份约?我要是不挣这钱,你就不会出国,不出国,在国内,你的朋友家人还能帮衬着你,我也在,不会让你出事的。我那几天没有睡觉,算着时差求国内的朋友查你的踪迹,找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人。
再后来你的同事甄洛过来找我,他告诉我你的情况,我立刻去找了傅云晤,不管怎样要逼出傅黎煦来。傅黎煦说,可以当面对质,他什么都不怕。第二天凌晨,甄洛接到你另一个同事,和你一块呆在美国的那位,她说你安全了。
一周前,你的母亲和我讲,是她误会了,你一点事没有,虚惊一场。你也说,你手机丢了,那都不是你和我在对话。你们两的电话来得多巧,完全就是前后脚。
这么多人啊,游樱,这么多人。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谁和谁自相矛盾。
你要我当傻子,我就当傻子。
很多漏洞我都不在意,我很开心你终于想到我了。
我之前找你的时候,没有心思收拾自己,胡子都长出来了,头发也没有好好弄过。你叫我来,我特地打扮了一番。我怕你嫌我老,怕你嫌我不好看。
但我这样来了,我看到了什么呢?你在别人的房子里约我,抗拒我,却被别的男人带走。
游樱啊,你瘦了很多。我很想说,我学了很多菜,回去把你养得白白嫩嫩。
我问你啊,你有没有发现,我也瘦了很多?
还是你根本都没有看我。”
他左手捏住右手无名指指根,慢慢地把戒指旋出来:“不要、不要这样羞辱我了。”
游樱啜泣的声音逐渐下移,她应该是蹲下了。
于是沈倓也蹲下,他把手指伸进门缝,他苦求来的、想要向每一个他见到的、没见到的人炫耀的,无比珍惜的承诺与爱意的证明,悬在他的指尖。
“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们就这样吧。”
睫毛被泪水湿透,他紧闭着眼睛,不自觉地发颤,等待宣判。
戒圈被飞速地推进,重新咬紧指根,他的手指甚至戳到了她的掌心。
门敞开的动静掀起了一阵风,女孩子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我到现在都没办法,我没办法啊!!!”
沈倓搂住她,泪水滚到她的肩膀:“你害怕什么,你对什么没办法,我统统都不知道。你愿意和我说吗?”
游樱在他脖颈处点了点头。
毛茸茸的发丝蹭着他的脸颊,发烫的鼻尖与唇蹭过动脉,下颌也与他皮肤相贴。
沈倓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戒圈仍然是脸与手指的隔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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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当休息有益身心,虽然困扰我的问题还没解决(穷),但是咸鱼几天也挺舒服的。回来了!感谢77、开心开心、MOMO的不断投珠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