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不算分手】
汹涌的下班车潮逐渐褪去,六线道宽阔的南京东路金融特区再次像两旁掛满了晶鑽吊饰的星光大道,参天的高楼建筑还点亮着夜班的繁忙,对接欧美时区的商务活动才正要开始。
刚结束年度检讨会议的凯爸很满意今年总体营运与利益率都超标的表现,而且是连续十二年获利以来最佳的一个会计年度,他相信在明年越南的资本投资以及德国机台供应商併购案上,理应能轻松得到董事会的全面支持,刚要下班的自信脚步为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骤然停在茶水间门口。
「凤姐跟我说,上週是你从fowarder-tec的对帐单里抓出了匈牙利订单算错的帐,帮公司省了两百多万的清关费用,是吗?干的非常好,小伙子。」公司的每一分利润都是无数次来回协商与漫长社交后辛苦赚来的钱,一位毫无经验的大一工读生能鍥而不捨,为内部把关省下如此一大笔钱,确实是令人刮目相看的大功一件,凯爸想找个机会好好犒赏这个精明能干的孩子。
「那是我应该做的,薛叔叔你这么照顾我,让我不用担心唸大学这四年的学费,我真的很感谢你和凯。」自从凯把风送进了得利纺织总部实习之后,风就不需要在家教和补习班间奔波,风只剩餐厅打工应店长要求帮忙做到学期结束就好。这样不但让风能够获得更多财务上的援助,也能专心在学业和球赛练习上,风从来没忘记凯和凯爸的这份恩情。
「好孩子,我早就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你不用跟薛叔叔客气,将来小凯接手我这事业,也一定要有你帮我看着他,这个臭小子连书都唸不好,只知道打球和泡妞。」眼前这个年轻男孩的努力与聪明,假以时日好好培养绝对是商场上可造的人才,凯爸以他多年阅人的经歷一眼能看出风强韧的潜力,就算将来自己儿子无心接掌家族企业,至少身边也还有信得过的风可以全力辅佐,做父亲的用心不是光只有企业家远见就能参悟的。
「凯其实很努力的,也一直想争取你对他的认同,可能也想让您早点抱孙子吧,哈。」凯爸看不出风的笑容里隐藏着无尽的遗憾!
又来了,不是说好当学伴的,就要真心祝福凯和甄珍在一起吗?怎么总不经意又感叹了起来,凯的直男爱情禁地里完全没有预留给风的位置,哥儿们的感情就是要划清界线,各自扮演好该演的角色,风也才能在凯的世界之外找到自己情感真正的归属。
「他好好打球好好念书,不要给我惹麻烦就好,不过说真的,他最近交了女朋友之后,反而没有以前开心...我知道他在跟你闹彆扭,你就不要跟他计较,他这孩子就是幼稚长不大,难得有你这个聪明懂事的好哥儿们还不懂的珍惜。」凯爸想起第一次在儿子房间见到风时,哥俩好亲密逗趣的模样,那时候的凯都比现在开朗帅气多了。
「薛叔你不用担心,我和凯没事的,他只是交了新的女朋友,正在热恋期,花比较多时间陪女朋友很正常,我们只不过碰面的时间变少而已。」风想起本来和凯约好一起跨年看101烟火的,但前一阵子两人互动產生的微妙变化,也让渐行渐远的距离拉开了说不出口的情感,然而现在彼此都有了归属,或许回头,剩下的只是彼此都不陌生却硬要假装的生疏与客套而已。
「反正薛叔工作忙,你帮我多陪陪他,盯着他,逼他唸书,他惹你生气就跟薛叔说,我一定揍他帮你出气。」风陪着凯爸一起走出茶水间。看着凯爸的豪迈霸气,风笑得特别悠扬自在。
「对了,那天我离开公司的时候看见有个男人拉你上计程车,他是?」凯爸突然回头,想起这件让他担忧的事。
「...他...是我爸。」刚假释出狱的父亲,像铺天盖地而来的整片乌云,很快笼罩了风原本还在初恋中青春奔放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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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奋的心情呼应着机车加速的引擎声直奔内湖香火最鼎盛的碧山巖,自从每次碰面相隔的空档慢慢变长之后,只要是李大卫的邀约都会让风更加迫不及待与珍惜,今天风特地先骑车去天母买了小金金疯狂推荐的彩虹慕斯,一个连自己都捨不得花钱买来吃的礼物,拼命讨好只为了换得那个代表恋爱印记的情人微笑。
「最近医院特别忙,晚上都要值班。」大卫跳坐在金炉旁的平台,这是庙宇最偏僻的角落,却能看到大台北东北角丘陵切割盆地的特殊地理景观。
「嗯,你之前说要一起去垦丁玩的事...」徐徐的凉风吹过面颊,不知道是午后冬阳带来的温暖,还是风轻倚在大卫的两腿中间心里產生的安稳,大卫怕被路人看到的靦腆对照着风扑向大卫胸前为爱痴狂的大胆。
「我最近有点累。」大卫笑着把风轻轻往后推开,眼神示意要这被热恋衝昏头的大学生小心引来旁人的侧目。
「不是现在,我的意思是我今年六月暑假...」风往后退了几步靠在石雕栏杆上,大卫医生宽厚的胸肌在今天紧贴的白色t恤衬托下特别迷人。
「...其实,我很快要被外派到海外去实习。」大卫的眼神不敢和风有任何交集,笑着说出晴天打下的霹靂闪电,风突然有些招架不住,傻傻看着大卫闪躲的眼神和微笑,愣住了许久。
「是喔!什么时候要去?那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不要轻易放弃,拜託!风在心中卑微地祈求着。
「很快吧!我不确定,可能去一年,可能两年,不一定。」大卫的笑容像逐渐石化的雕像,没有情感,失去人性。
「...喔,那我们...我的意思是我会等你回来,反正现在网路联络很方便,我可以每天回到宿舍就跟你视讯...」在沉没入流沙的最后一刻,风用尽全力抓了满手握不住的沙,死命挣扎。
「我不确定...距离那么远,我们都应该有自己...要过的生活吧!」斜阳下的大卫像佛罗伦斯的雕像一样优雅,米开朗基罗刀下完美的线条和风第一眼在急诊室见到时一样,依旧挺拔,但却冰冷无情。
「...我懂了,你其实是...想要分手吧!」远处山下飞起一架波音747,原来从这里可以看到松山机场的飞机起降,鑽进云端的机尾也带走了风的心,原来美好的梦终究会醒,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其实风心里又何尝不知道,这不是相爱的节奏,经常联络不到人的爱情,只不过是大卫繁忙生活中用来填补时间空档的调味剂,久了,腻了,味道散了,平淡的食物毕竟还是索然无味。
「嘿,左风,我们相处这段时间彼此都很愉快吧,我相信你也很开心,但我们应该只能算是dating,还不算正式交往,所以也不算分手,对吧!」大卫试图在残忍的言语中找到风可以理解的逻辑与自圆其说的合理性。
慢慢回神的风,从云层里拉回自己的意识。只不过风听不懂dating是什么意思?怎么李医师说的英文单字让人困惑,dating和交往又有什么区别?我们都已经约上床那么多次了,在床上抱着我时嘴里还说着咸湿的情话,风一直懊悔自己在懵懂的初次竟让李医师没做安全措施就射精在体内,风一直以为这样毫无保留的奉献,就是彼此真爱的承诺,以为自己答应不戴套的委屈讨好,已经换得了对方真心相守的终身誓言,怎么这一刻大卫医生重新定义的两个单字,让这几个星期以来的肉体亲密,瞬间变成一文不值的约炮泄慾,风不接受的不只是大卫的歪理,更不能接受的是配合演出的自己。
像失去灵魂的幽冥,空洞的双眼只能卑微地乞求大卫,至少还曾经完整保留这副被风自己贪图享乐而出卖的肉体。「那么,我只想知道,这段期间除了我,你也有跟其他男孩子dating吗?」
大卫尷尬的笑容这时候变得多么狰狞,微微点头的随性带着玩世不恭的轻佻,彷彿在风的眼前闪过许多大卫和陌生男孩肉慾横流的淫乱画面,风视为缔结信物的无套贞操也被大卫医生彻底践踏,风相信其他被大卫玩弄情感的男孩们,也都跟他一样愚蠢地屈服在误以为找的真爱的幻梦下,傻傻地放任大卫在他们初春乍开的爱情花朵里恣意玩弄。
他是多么可怕的男人啊!怎么会有人可以同时和好几个男孩拍拖,甚至上床,把他们都蒙在鼓里,好满足自己淫乱的色慾,这究竟是什么邪恶的思想,甚至可能是恶意传播病毒给不知情的伴侣,不!我根本还算不上是伴侣,只是个被玩弄的短期炮友。大卫自己是个医生,竟然不顾道德纵慾,也没有保护对方,一阵噁心衝上额头,风觉得自己快要气晕了。
原来撕开爱情的糖衣之后,露出的是令人作噁的阴谋与私慾,风后悔自己沉溺在大卫诱人的肉体与甜蜜的性爱技巧里,对初嚐爱情禁果的贪婪一步步吞噬了理智的思考。报应,果然很快就在几个礼拜的激情退潮之后裸现。
望着远处山下雾濛濛的台北街道,看不清楚的景物开始在强忍泪水的坚强里扭曲。风好想回家,好想这世界上能有个家人让他鑽进怀里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