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素素放花灯到掉入河中,这前后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他跟顾今朝也没想到素素会掉进河里,还找不见……身体。
虞柏舟脑子是懵的,他现在已经做不出任何思想和反应,脸色苍白,浑身打着颤,他坐在岸上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素素的名字。
*
素素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闻到一股怪味,像是战场上腐烂的尸体。
“柏舟?”素素试着喊了一声,可周围空旷寂静,只剩下她的回音。
素素打了个冷颤,撑着身体想站起来,可她的身体却软趴趴的,没有半分力气。
她记得她在河边放花灯,然后……
素素打了个激灵,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正在放花灯,河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给拽了下去。她的水性不差,可不知为何,在水里她使不出半点力气。
素素的脚被人拽着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她眼睁睁看见耿盛将军贴着她的身体往上浮。
耿盛将军瞪着两只大眼珠看着她,她头顶的光线也越来越远。她慌乱间想要挣脱脚上的手,低下头后她除了看见一只手,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素素有些绝望,她难道……真的下十八层地狱了?
素素感觉到自己眼前绑着东西,她抬起软绵绵的手,紧接着便是一阵“叮咛哐啷”的声音,她手腕上的重量让她极度不适应。她一把扯掉罩在眼前的布,总算能看清点周遭环境。
她的手上、脚腕上被人栓了铁链。
她看着四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昏暗、潮湿,光线从石壁里隐约透进来,她这才得以看清周围的环境。
她的手撑在地上一阵摸索,然后就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回过头一看,自己身后躺着一具满是血污的尸体。
素素确定这人已经死了,从这人身上散发出的尸臭实在令她恶心。素素害怕得往后缩了缩,借着光线隐约看清这人身上还穿着官服。
如果素素没记错,这是郡守的官服,那么这个人就是……容郡守?
素素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也换上了银色甲胄。
她打了个寒颤,心底的恐惧感一路飙升。她朝着石壁处爬,靠着石壁蜷缩成一团,害怕的盯着四周,声音里带着哭腔,“柏舟……”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无助。
☆、52|5.06
素素靠着冰冷的石壁蜷缩着,以此寻求安全感。她将脸埋在大腿里,一个劲儿的哭,不停地喊虞柏舟的名字。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口干唇裂,饥/饿/难耐。
“轰隆”一声,她头顶移开一块石头被移开,一大束太阳光投射进来。头顶的洞口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素素认得,就是那双手把她拽进了河里。
是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
素素看着自己脚腕、手腕上的铁链,她觉得虞柏舟是骗子。她根本打不过阎王,她现在半点力气都没有,哪里可能打得赢阎王?
她觉得自己是遭报应了,她杀了李意,她还杀了好多好多敌人。她不怨别人,只怨自己杀孽太重。
那只手上抓了一个白馒头,朝着她所在的地方扔了过来。白馒头掉在了容郡守腐臭的尸体上,随后又在潮湿的地上滚了滚,一路滚到了素素脚边。
这是……阎王要给她吃的馒头吗?难道鬼也会被饿死吗?
素素捡起那只馒头,头顶的巨石很快盖上。馒头还热乎着,皮儿上裹了一层湿泥,还沾染了尸体的腐臭。
不对……素素用力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哪里的地狱会有光?而且地狱根本看不见尸体,看到的只是魂体。
素素抬起手,手腕上的铁链又是一阵“叮铃哐啷”,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还在,下巴还在,她没死?
那这里是……
素素心头一怔,四位将军死亡在先,而后五名将军失踪。她掉进河里的时候,清楚记得失踪的耿盛耿将军贴着她的身体浮了上去。
素素越想越头疼,这会肚子饿得不行,手上得馒头又脏又臭,她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素素实在饿得受不住了,她将白馒头的皮儿撕掉,就那么将就吃。
素素嘴里很干,馒头几番将她呛住。她边哭边吞咽馒头,心里难受极了,她想柏舟,很想很想,好想蹭在柏舟怀里嚎啕大哭一顿。
她想肥肥,想念肥肥做的糯米团子和鸡腿。她想娘,想念娘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她也想爹,想念爹爹平日里对她的唠唠叨叨。
她还想泡脚小分队,他们总是任由她欺负。想念毛驴大进军,想念可爱的大黄……
吃完馒头素素靠在墙上睡了一会,朦胧间听见有人走路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看着朝她走过来的黑衣人,心里直打鼓。
黑衣人带着面巾,只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睛。
素素张了张嘴,“你是谁……”虽然她觉得对方不会回答,但她还是想问。
那人伸手缓慢地摘了面纱,冲她笑。
“姑娘。”
素素心头一怔,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她!
*
郡守府的那些丫鬟,全是出自白青楼。那些姑娘皆是被容郡守请来府中,问她们事情,她们一概不知。
虞柏舟带人将河里都摸了一遍,连素素的尸体都没打捞到。当他平静下来,开始捋思绪。
素素的水性从小好,不可能掉进水里浮不起来。一天一夜过去,如果素素真的淹死河中,应该有尸体才是?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素素被人抓走了。而抓素素的人,很有可能是杀那四位将军的人。失踪的五位将军中,只有耿盛的尸首找到,其它的将军生死如何,他不得而知。
虞柏舟坐在房间里,看着素素骑着毛驴打仗的画像发呆。
容郡守跟白青楼的秦红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这两人从头至尾没有露过面,但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这两人。
虞柏舟一夜未眠,加上在水里泡了那般久,身染风寒,浑身无力。即便如此,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为了素素,他也不能倒下。
他吩咐苏周去查秦红的背景,让李大狗留意白青楼的动静。
虞柏舟去耿盛的房间转了一圈,经过荷塘时,他突然想起素素那天说在这里闻到有血腥味。
虞柏舟叫住守在附近的士兵,问道:“这个荷塘的水是流向哪里的?”
“回将军,这荷塘里的水直通凉城河。”
怪不得……
当夜他跟素素过来的时候,耿盛已经死了,凶手很有可能带着耿盛的尸体一起潜入荷塘内。
虞柏舟推开门走进耿盛的房间,房间依然保持着当夜的模样,桌上的食物已经酸臭。
他在房间内走了一圈,跟前几次一样,仍旧没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
“老大!”这时候李大狗从外头慌忙忙跑进来,“老大,大牛在宗河县追查容郡守的下落,跟人打起来了!现在宗河县当家的匪盗势力跟大牛约定在三日后举行比武,若是输了,他就得留下一只胳膊。”
“怎么回事?”虞柏舟蹙眉。
“宗河县以晏家帮那帮匪盗势力为大,他们根本不让大牛进县城,这不,大牛也是个火爆脾气就跟他们打起来了。大牛跟晏家帮二当家身手不分伯仲,便约定三日后比武,赢了才让进县,输了就得留下一条胳膊。”李大狗叉着腰,气喘吁吁道。他在房间站了一会,揉了揉鼻子忽地打了个喷嚏,“老大,这屋子怎么也一股香粉味儿?就跟白青楼那股香粉味儿一样。”
“是秦红。”虞柏舟说,“我怀疑是失踪的秦红和容郡守串通一气抓走了素素以及失踪的四位将军。伊瓦塔矫勇善战,手段狠戾,而秦红能得到伊瓦塔的垂涎,必然也是个有手段的狠角色。”
李大狗不解,“自我们入驻郡守府后,连厨子都是严格检查过的,她是如何进入郡守府的?”
“有两个可能。”虞柏舟顿了顿,说:“第一个可能她是沿着凉城河潜入郡守府荷塘;第二个可能,她一直在郡守府,从未离开过。”
李大狗惊的一颤,“老大,你是怀疑秦红混在那群丫鬟中?”
“不错,秦红确实在那群丫鬟中。”就在这个时候,顾今朝跨进了房间,他递给虞柏舟一只香袋,解释说:“这是白青楼特制的香袋,是为了压制女人受孕所致,这种东西也是青楼女子经常携带于身上的。只是,白青楼的香袋里,加了一味能令男子兴奋的草药。”
“本王刚才让仵作验了尸体,发现耿盛和其它四位将军胃里囤积着大量的油腻食物,远远超过了正常人的饮食量。本王问过仵作,仵作说,他曾验过的‘作死’尸体也都有这个特点。死前食入过多不易消化的油腻食物,很容易导致在男女交/媾时突然口吐白沫猝死,加上白青楼的香囊,四位将军这才中招。”
“说到底,是因为那几位将军吃太多?可正常情况下,几位将军也不会这般没有节制的吃东西吧?”李大狗问。
“但如果是去喝花酒,姑娘们殷勤的往你嘴里送食物,你会不会拒绝?”顾今朝问。
“……”李大狗尴尬的抓了抓后脑勺,大概明白了顾今朝的意思。“归根结底,那些丫鬟就是杀害四位将军的凶手?”
“算是,那些丫鬟也只是被秦红利用。”虞柏舟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秦红就在那群丫鬟之中。王爷,提审吧。”
“本王爷正有此意。”
提审的地点在郡守府大堂,一群丫鬟被带了上来。要开审时,虞柏舟眸子一沉,“不用审了。”
顾今朝疑惑的很,扭过头看着虞柏舟。
“阿周,秦红身世你查的如何?”虞柏舟扭过头问苏周。
苏周上前一步,回道:“回老大!白青楼在未被伊瓦塔占领之前,本隶属于朝廷。秦红本是秦霖琼秦廷尉之女,文武双全。五年前秦廷尉因为贪污受贿抄家,家里女眷被发配来凉城轮为官妓,秦红靠着自身才艺成为白青楼头牌,连伊瓦塔这类矫勇硬汉,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虞柏舟摸着下巴沉思,起身道:“我们去宗河县,素素应该在宗河县。”
“老大……我们知道你伤心,可是素爷已经……”苏周看着他,以为他是伤心过度了。
“秦红想为伊瓦塔报仇,如果她想杀了素素,在河里她就有机会将素素溺死。可凉城河并没有找到素素的尸体。”虞柏舟捏了一把楠木椅扶手,恨不得将那秦红千刀万剐。
“女人的报复心思一起,比男人还要可怖,她不会轻易杀了素素。”
“可是老大,你怎么就断定素爷被带去了宗河县?”李大狗不解。
虞柏舟没有回答,带着人大步往外走。
他现在实在难以想象,秦红会对素素做什么。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要素素还留着一口气,他……也会照顾她一辈子。
虞柏舟吩咐人备马,前往宗河县。
李大狗紧跟其后,“老大,那些丫鬟不审了?”
“少了一个人,还审什么?”李大狗跟苏周一头雾水,顾今朝回头看了眼那一群丫鬟,是少了一个。想必,那个女人昨夜就已经逃了,这才有了在河边作案的机会。
那个失踪的丫鬟是秦红无疑了。
虞柏舟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往宗河县,秦红在河里没杀素素,一定是想用另一种手段报复她。
在凉城内秦红没办法藏人,那么她只有将素素带到大齐军队去不了的地方——宗河县。
秦红跟家里女眷沦为官妓,其中必定经历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她是女人,很明白女子清白的重要性。
素素很有可能在——宗河县的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