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天峰心里咯噔一下。
“这就是‘骆滕风一行六人’的另外几位吗?”
他看见了范敏恩、张文哲、高缈缈和意料之外的那个人——陈诺兰。
“真让人头痛……”路天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话说骆滕风携带的三位女伴可谓风韵各异,樊敏恩穿一袭亮眼的火红色连衣裙,剪裁得体,优雅大方,举手投足都成为全场焦点;高缈缈身上那套浅灰色的晚礼服则显得有点素雅,正如她本人一样低调不起眼;而陈诺兰穿的是一套较为日常的鹅黄色雪纺连衣裙,似乎是有意避免与另外两位女生争艳。
“路哥,在这边!”骆滕风在人群之中远远就望见了路天峰,招手示意他过来,“给各位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保镖路哥,经过最近几天的相处,我发现路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意将他招入公司,不过路哥还没答应我,哈哈!”
骆滕风这一句突如其来的“介绍”让路天峰大感意外,也摸不清他的用意如何,只好含糊应付了事。而在场的另外四人,显然对这个消息做出了不同的反应:陈诺兰的迷惑,高缈缈的冷漠,张文哲的惊讶,还有樊敏恩的反感。
骆滕风又逐一向路天峰介绍了自己的妻子樊敏恩,公司的股东张文哲、高缈缈,还有“科研方面的中流砥柱”陈诺兰。
“快入座吧,人怎么那么多呀!”樊敏恩显然有点不耐烦了,“我说老白嫁女有必要搞那么大的排场吗?”
“亲爱的,我们去年在马尔代夫包下一座海岛举办婚礼的时候,排场也不小哦!”骆滕风提醒道。
“哼,我们可不一样。”至于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樊敏恩并没有说出来。
一行六人入席,路天峰依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樊敏恩。这几天以来,他并没有过多地跟樊敏恩打过交道,不过现在一接触,就觉得这位富家女实在有点作。她跟骆滕风说话的时候不但语气甜腻,肢体语言也特别多,跟丈夫又是牵手又是搂脖子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俩是一对恩爱夫妻似的。
越是这样刻意表现自己,就越显得可疑。
路天峰的脚突然被谁轻轻踢了一下,他愣了愣,随即意识到这应该是坐在自己身旁,假装若无其事的陈诺兰。
陈诺兰的眉头不经意地向上挑起,表示“莫名其妙,怎么回事”,路天峰则是非常缓慢地点了点头,同时右手在桌面摆出一个“ok”的手势。
相信我,没事的。
现场灯光慢慢地昏暗下去,婚礼的背景音乐悠扬响起,婚宴即将正式拉开序幕。
“路队,宴会厅内外一切正常。”耳机内传来童瑶的声音。
“老大,后厨这边也没问题。”黄萱萱同时汇报道。
新郎和新娘在一片欢笑声中携手步入宴会厅,宾客纷纷起立鼓掌,在现场的一片嘈杂之中,陈诺兰用只有路天峰能够听见的音量对他说:“真让人羡慕啊!”
路天峰动了动嘴唇,没有回答。她并不知道就在几天之前,白卓强和他的女儿白诗羽差点在一起绑架案中丧生,如果那一天不是恰好遇上时间循环的话,今天恐怕就是白家举办丧礼的日子了。
大喜与大悲往往只有一线之差,然而人们几乎无法意识到这一点,还以为自己理所当然地永远会跟幸运女神站在同一边。
骆滕风也一样,这一刻的他看起来意气风发,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随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就在几小时之前,他差点被人毒死,而如今依偎在他怀里撒娇的美丽妻子,很可能在外面勾搭上了别的男人。
那么骆滕风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当路天峰把目光投向骆滕风的同时,察觉到在阴影当中,那一双眼睛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看透的男人啊……
8
路天峰不太明白,为什么现代人事事追求效率,却依然保留了冗长而烦琐的结婚仪式,甚至可以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逐步提升,喜宴的流程变得更加漫长。
骆滕风已经不胜其烦,在两轮敬酒结束之后,他偷偷地溜到宴会厅外的露台上,点燃了一支香烟。
路天峰也不敢怠慢,紧随着骆滕风来到露台处。今天下了一下午的雨,空气似乎变得比平日更清爽了,从露台可以远眺d城美丽的夜景,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呵呵,路队,你太紧张了!”骆滕风弹了弹烟头,“这里应该挺安全的吧?”
虽然露台上空无一人,路天峰还是走近了才开口说道:“确实挺安全的,不过我也正好有些话想要跟骆总私下说。”
“你是想抗议刚才我用你来试探他们几个人吗?”
“倒不至于‘抗议’那么严重,我只是希望骆总在言行上谨慎一点,以免为我们的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路天峰这句话的语气有点重了,但没想到骆滕风听了不怒反笑:“哈哈,莫非路队觉得我刚才说的那番话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随便乱说的?”
“那倒不是……”事实上骆滕风仅仅用了一句话,就直观地揭露了在场几个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可谓相当聪明。
骆滕风拍了拍路天峰的肩膀:“其实我觉得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说那么多废话,你懂的。”
“骆总你太高估我了……”路天峰刚说到一半,耳机内就传来童瑶的声音。
“路队,露台上有动静。”
“露台?露台上没其他人啊!”
“是另外一边的露台……陈诺兰和樊敏恩似乎起了争执,两人之间有相互推搡的动作,需要过去看一下吗?”
路天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由宴会厅两侧可以通向两个不同的露台,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童瑶再次说道:“樊敏恩已经返回宴会厅了,陈诺兰一个人留在露台上,看起来垂头丧气的,情绪低落,路队……请指示。”
路天峰想了想,不能因为陈诺兰是自己的女朋友就给她特殊待遇,虽然还不知道两个人起冲突的原因,但现在可不是嘘寒问暖的时机,于是转而问道:“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
“有宾客陆陆续续提前退席了,张文哲已经离开,高缈缈还留在原位。”
“算了,别管陈诺兰,现场比较混乱,注意保护好目标。”对路天峰而言,骆滕风平安无事才是首要任务,不过说完这句话后,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骆滕风听见路天峰的叹气声,随之掐灭了手里的半支烟,说道:“路队,要不我们就站在这里等宾客散场完毕吧,散场的时候才最危险,对吗?”
“我觉得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太过放松警惕的时候就会有危险。”
“比如现在,只有你跟我两个人,也不能放松警惕吗?”骆滕风转过身去,看着灯光璀璨的城市夜景,“除非你就是x。”
路天峰无奈地苦笑:“从理论上来说,不能完全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但我可没有杀人动机啊!”
“你也许没有杀害张翰林和高俊杰的动机,但难道没有杀我的动机吗?”骆滕风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让人看不清虚实。
“骆总,你在开玩笑吗?”
“你知道大公司对入职的每一位员工都会做背景调查吗?越是重要的员工,背景调查就越是详尽。”骆滕风话锋一转,让路天峰一下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意思?”
“陈诺兰可是我们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我们对她的背景调查做得很深入。”骆滕风故意停顿了几秒钟,“我一早就知道她有个当警察的男朋友,也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路天峰心头一震,他没料到骆滕风竟然知道自己和陈诺兰之间的关系,这样说来今天他们两人多次相遇,也并非巧合,而是骆滕风的刻意安排。
“骆总的演技真不错。”路天峰慢悠悠地回道。
“你们俩的演技也很好。”骆滕风的手再次搭上路天峰的肩膀,“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你在试探我,因为你不信任我。”
“哈哈哈,路队你搞错了,正因为我信任你,才要试探你,看看你是否能够不辜负我的信任。”骆滕风仰天大笑道,“你当然知道我跟陈诺兰之间的绯闻,却依然能够不动声色地隐藏自己的身份,我欣赏你。”
路天峰冷冷地回答:“骆总似乎很喜欢试探别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可不想跟那些我不知道底细的人打交道。”
“这样活得不累吗?”
“活着,本来就很累啊!”
夜风拂面,站在露台上的两个男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骆滕风又燃起了另一支烟。
“想了想,我们俩还真有意思。”抽了好一会儿闷烟后,骆滕风冷不防地说,“我跟我妻子要装出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你跟你的女朋友却要假装彼此不认识。”
路天峰勉为其难地说了一句:“那是因为我的工作职责。”
骆滕风向空中吐出一个烟圈:“其实,我跟你一样啊……”
一样?他们怎么可能一样?
坊间一直有传言,说骆滕风跟樊敏恩闪电结婚是因为看中了樊家在投资圈的影响力,但反过来思考的话,也可以理解为樊家看中了风腾基因的大好前景。如果把婚姻看作一门生意的话,这桩婚姻可谓各取所需,双方共赢。
只可惜,婚姻并不是生意。
路天峰的耳机内传来余勇生的声音:“老大,婚宴接近尾声,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还需要留在原地待命吗?”
“先换回便服,等我的下一步指示。”路天峰想了想,又问,“现在外面一定很多人,我们晚点再走。”
“我可以在这里慢慢等,但恐怕你们要安排人先把我太太送回家。”骆滕风插话道,“她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没关系,每个人的耐性都是一点一点培养出来的。”
“有意思……”骆滕风手中的烟熄灭了,“那就一切听从路队的安排吧。”
“请记住,我们的对手是个非常有耐性的人。”路天峰正色道,“所以我们要比他更有耐性。”
9
晚上十一点多,路天峰回到自己的家中——其实陈诺兰不在,他都不太愿意把这里称为家了,大半夜回来打开屋子的门,只有一股冷清和落寞的气氛扑面而来。
实际上,他可以选择留宿在骆滕风的别墅内,为了配合警方执行任务,骆滕风特地安排了两间客房供几位警察入住,这样能够让他们更好地休息,养精蓄锐。
但路天峰在奔波劳碌了一整天后,还是选择回到这里。
一进门,他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跑到书桌前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飞快地记录下今天所发生的所有重要事件。
这是他每一天晚上必须完成的任务,因为把当天行程写出来有助于理顺思路,万一发生时间循环的话,他能够以最高的效率安排、应对工作。
与前几天平平无奇的经历相比,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有点多,与陈诺兰的意外相逢、风腾基因公司内部斗争的明朗化、d城大学的讲座、来自逆风会的袭击、樊敏恩的出轨疑云,还有在婚宴途中骆滕风主动向自己揭开底牌……不知不觉间,路天峰足足写了两页纸,才把这一天事件的脉络基本记录下来。
路天峰看着自己的笔记,自言自语道:“真是乱七八糟,这种经历有一次就足够了……”
过去几个晚上,路天峰都在默默期待着时间循环的发生,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跟x正面交手;但今天,他祈求的是时间静悄悄地流逝,顺利进入下一天。
十一点五十九分。
每天的零点时刻,他都必须保持清醒,这样一旦发生时间循环,他可以连一秒钟都不浪费。
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
过去吧,就让这一天过去吧……
路天峰紧盯着笔记上潦草的字迹,强迫自己尽快背诵下来,因为等会儿这份笔记可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了,他内心希望眼前这份笔记不会消失。
还有十秒钟,路天峰感到莫名的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
“墨菲定律”这四个字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你所担心的意外状况,总是会发生。
路天峰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不知不觉间,零点已经过去了,眼前的那一页笔记业已变回一片雪白,再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十五日凌晨所穿的那一套。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则依然是四月十五日零点,时间循环发生了。
路天峰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在笔记本上默写出今天即将发生的所有事情,同时拨通了程拓的手机。
“程队,有紧急情况,我申请今天实行二十四小时戒严。”
“好。”程拓只是简单回复了一个字,对这一通深夜来电似乎没有过于惊讶,更没有问路天峰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