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世家大族这种存在对于骁国来说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这次破釜沉舟,就是为了将他们连根拔起。虽然父王在世时便为此事做了许多准备,但也许将来依然会面对更多的艰难。如今我坐上了这位置,自然是不会轻易让他们放肆下去。”
李笑妹虽然并未亲身参与这场政治斗争,但她却能感觉到戚然此次可能会面临的更多困难,不由得咬住了筷子,有些担忧。
“好了,不说这些了,好好陪我吃饭。”戚然见了她的表情,笑了笑后说道,“明日圣旨便会下来。因着父王刚去世不久,尚在服丧期间,封后仪式不能马上举行。这三个月里,你把自己吃得白胖一些,我可不想娶一两肉都没有的女人回去。”
李笑妹听到他说了娶字,不由得脸一红,默默地扒了几口饭,但随即想起了月香白天跟她提过那些大臣批驳她的话,有些郁闷地说道:“对了,我听说他们说我收藏玻璃球,是个败家女。他们怎么连这事也知道……”
“收藏玻璃球又怎么了?又不是杀人放火。”戚然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后,说道,“如果我连你这简单爱好也无法满足,又有什么资格说保护你?而且那群老古董觉得你收藏玻璃球就是败家,我倒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怀疑你的嗜好不正,还是怀疑骁国的财富不够?”
“阿然,你终于认可我的爱好了……”李笑妹一下子很是感动。
“其实,我也觉得这癖好的确有些奇怪……”戚然慢悠悠地补刀。
“……”
骁和元年十月初九,封后的圣旨由乾和宫的掌事太监亲自送到了梓玉宫。
掌事太监离开了好一会儿后,握着圣旨站在原地的李笑妹仍然只觉得有些晕乎。
“小姐,月香真的没有想到,您居然真的成为了皇后。”月香也跟着她呆站了好一会儿后,老老实实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可置信。
“没想到的人不止你……”李笑妹憋了半天,憋出一个自认为和煦的笑容。
“那个……小姐,三个月后的封后典礼,您还是不要笑得像现在这么狰狞比较好……”
“……”
按照骁国律例,这三个月内李笑妹不能见戚然。于是她老老实实留在了梓玉宫中,接受着典礼上所需的各种礼仪指教。
骁和二年一月初五,距离封后典礼还有不过五日之时,骁国与邬国交界的边境传来了消息:夏侯北因着胁迫不成,恼羞成怒之下,暗中将骁国四军的部分情报偷送给邬国。戚然得知此消息后大怒,下令捉拿夏侯北,但夏侯北于两日之前便带着全家逃到了邬国。
一月初七。
戚然下令彻查夏侯氏一族,包括景太后等一干人等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彻查。同一天,边境传来消息,邬国将军队分为两支,一支进犯昇国边境,一支进犯骁国边境。骁国边境告急,戚然决定御驾亲征,鼓舞士气。
朝中之人提及封后典礼,戚然沉默片刻后,平静吩咐道:“婚礼如常举行。”
一月初九。
这大概是李笑妹这辈子穿衣服穿得最厚最重的一次。
她天不亮便被月香从床榻上拖了起来,等待她的,除了月香外还有二十余名侍女。她们用了整整一个时辰将裙摆足有八尺长的红色嫁衣穿到了她的身上,再用两个时辰将足有五斤重的头饰挪到了她的头上。虽然这三个月里已有侍女在训练她戴厚重头饰的能力,但当她颤巍巍地站起来时,有那么一瞬还是觉得自己随时会摔在地上。
月香在她转身后,怔了片刻后,眼睛亮亮地兴奋道:“小姐,今天的你一定是全骁国最美的新娘!”
对于究竟是不是最美这个问题,头重脚轻的她来不及探究,此刻她脑中唯一的想法便是稳稳地走好每一步。
冬天的气候有些寒冷,但天空却意外地放了晴。
万里晴空下,五色的礼花在天空中绽了开来,红毯从正门一直铺到了乾和宫前,红毯旁分别列着成捧的鲜花,而鲜花内缀着各色玻璃球。她刚刚看到时,不由得一愣,想起了自己曾和戚然提过,成亲时要用玻璃球做点缀,没想到随口一说,他居然都记在了心里。
她有些感动,不由得整了整表情,更加认真地握着玉笏,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乾和宫前的台阶。她走得额头微微渗汗,只觉得这六十道台阶如同六百道台阶一样远,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成为骁国第一个累死在半路的新娘时,同样穿着红色喜服的戚然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长身玉立,站在台阶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微微一愣,但片刻之后,他的双眸却是比万千星芒划过更加耀眼。
他浅浅一笑,向她伸出了手。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似乎都值得了。她微微抬头,看着碧蓝如洗的晴空,喃喃道:“陆路,你看,我做到了,我很幸福。”
册立皇后对于骁国来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虽然西北边境战事频繁,但仍不妨碍骁国人民在这一晚庆祝的决心。整片王都像是陷入了一片热闹的灯海,将深蓝色的天空映得微微反光。
外面的庆典在继续,戚然却早早地拉着李笑妹溜回了飞景宫。
“今日白天忙了一天,都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说说话。三个月没见我,你想我吗?”他将她拉到了床边坐下,眼角带笑地问道。
“......想。”
“你说‘想’的时候为什么是这副表情......”戚然见她一副苦瓜脸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无语。
“......这头饰太重了,我觉得我脖子快断了......”她抚着头,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其实这头饰是为封后大典所做,典礼一结束,这头饰就可以取下来了。”他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李笑妹欲哭无泪。
“我本想等着你来找我帮忙,谁知你却保持着端庄笑到最后,我还以为你不介意这头饰。”戚然捏了捏她的脸,伸手帮她拆头饰。
经戚然这么一说,李笑妹记起了在宴席上,戚然的确不时看向她,不停用眼神向她传递着“求我来帮你”这类的信息,可她忙着紧张自己的仪容去了,哪还顾得上去研究戚然眼神的意思?
她撇了撇嘴,有些郁闷地扭过头去。戚然花了不少工夫,终于将她头上的头饰完整地拆了下来,这才发现她的额头有不少地方已经压出了红红的痕迹。想起她今日端庄地完成了所有的礼仪,甚至比许多名门闺秀表现得还要优雅,他便知道她为了不让旁人议论他,这三个月内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她的额头,声音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还疼吗?”
“疼得快哭了。”她本想酝酿出哭腔吓吓他,哪知他的动作像羽毛一般拂过她的额头,痒到她忍不住笑出声了。
他有些无语地想要收回手,她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道:“从前你都李笑妹、李笑妹的叫我,老让我想到生气的夫子,如今我们成了亲,阿然,你唤我一声‘笑妹’好不好?”
他脸一红,轻咳一声后说道:“笑妹叫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我给你另外取一个名字可好?”
“另外一个名字?好啊。”她一下子来了精神,松开他的手,仰起脸好奇地看向他。
他伸了手,抚了抚她散开的长发,轻声说道:“阿梓。从今天起,我叫你阿梓好不好?”
“这个小名很好听,但是为什么要叫阿梓?”她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疑惑。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块莹白的玉佩。李笑妹一愣,一下子认出了那是宸皇后留下的他最宝贝的玉佩。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他脸又微微一红,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了这样一句后,将玉佩戴在了她的脖子上,“从今天起,它是你的了。”
她抬手触碰了一下那块玉佩,当年她费尽心思修补的玉痕还在。她重新抬起头,却一下子撞见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她愣了片刻,随即主动仰起脸,吻了吻他的脸颊,低声说道:“我只是你一个人的阿梓。”
李笑妹很少主动表示,戚然微微一怔后,眼神却带了一丝说不出的悲伤。
“阿然,你怎么了?”她有些疑惑。
“在过去的二十一年里,世人皆道我是天煞孤星,难得善终,我曾以为我这一生便这样了,然而上天终待我不薄,让我遇上你。”他深深地看着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我曾想握住这天下,许你一世长安,可未曾想到,终是在这国危之时让你陪在我的身边。”
顿了顿,他抬了手,抚住她的脸,轻声道:“阿梓,此番前征,倘若骁国终将覆亡,你愿意陪我到最后一刻吗?”
“我不愿意。”她几乎是没有犹豫便说出了这一句话。
戚然的手一僵。他虽然知道她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但未曾想到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她也抬起手,抚住他的手背,静静道:“如若骁国真的会迎来这样的结局,那么我不仅陪你到最后一刻,还要伴你一同长眠。”
“砰”的一声响,一朵绚丽的烟花升上天际,在深蓝色的天空中绽放出斑斓的色彩,映得她的双眸也泛着温柔的色彩。
“阿然,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