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妹默默鄙视了一下那只没骨气的土狗,一边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说道:“你不是皇城统领么?为什么会闲到在这里睡觉?”
“统领也是人,也会有想要偷懒的时候,比如现在,这种心情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见她露出了然的表情,他微微一笑,看了看她篮子里的玫瑰花瓣后问道,“你要做吃的?”
“本来打算试着做给阿然吃,但他今晚要去赴宴,没办法吃了。”她耸了耸肩膀,语气里不无失望。
他眯着眼看了她半晌,直看得她浑身发毛后,方才笑着说道:“反正闲来无事,不如陪我坐坐吧。”
李笑妹想着做这夜宵并不算难,而且今日天气正好适合歇着,一时间只觉得这建议非常具有诱惑力,便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顺手把旺财抱了过来,也靠坐了下来。
只是她虽然坐在了这样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可心神却怎样也无法宁静下来。那种莫名的不安感一阵一阵涌了上来,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旺财的毛,可眉心却不自觉地微蹙了起来。
黎遥转头看了看她,见她这模样,撑了下巴重新转过头后,微微叹气道:“真是无趣。”
“什么?”李笑妹被他这话一惊,不由得转过头来,诧异地看向他。
“你人坐在这里,但还是在想着二皇子的事情吧?”他托着下巴,直视着前方说道。
“我……”她仔细想了想后,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罢了,李笑妹,来和我做一个交换吧。”他见她并没有反驳,垂了眼眸淡淡道,“你给我做一次这个玫瑰粥,我来赠你一次换取二皇子活命的机会。”
李笑妹一愣,“你在说什么?”
他起了身,低头看着她,眨了眨眼后说道:“跟着我来就知道了。”
黎遥带着李笑妹爬上夏侯芜家的屋顶时,已经是黄昏了。夏侯芜家的院内张灯结彩,各种身着官服的人们互相奉承着或者聊着天,整个院内洋溢着一种喜庆祥和的气氛。
“你带我来这个夏侯大人的府邸上做什么?”李笑妹虽然知道下面人声鼎沸,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等下你就知道了。”黎遥半跪在屋檐上,见着那夏侯芜引了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进了这个屋子,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我们来的刚刚好。”
说完后,他揭开了一片瓦,向着李笑妹颔首示意,她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小心翼翼地趴在了屋顶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夏侯芜和那人走进屋内。
“殿下,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只待二皇子一会儿来府上,便能解决了。”夏侯芜对着那人欠了欠身,恭谨地说道。
“这次将你推了出来,着实委屈你了。此次他出事,你必然同样只有一死,为了我做到这一步,难为你了。”那人开了口。李笑妹手心一凉,这声音……是戚远!他不是出征了么?为什么会在王都?
“当年是殿下您救了下官性命,此次便是回报之时,只要殿下保下官妻儿老小的安全,下官这条命,就算是没了也无妨。”夏侯芜的表情很是坚定。
“这是自然,即使拼了命,我也定会保你家人无忧。”戚远特意用了“我”字强调,默了片刻后,他换了一种阴狠的声音说道,“皇弟,别怪我,这是你自找的......”
“我要去告诉陛下,我要去告诉阿然……”李笑妹坐直了身子,虽然表情并未多大变化,但嗓音却在微微发抖。
“你以为大皇子处心积虑到这一刻,会没想到这些突发状况?如果你告诉了陛下或者二皇子,不仅打草惊蛇,而且二皇子将会永远下不了决心。”黎遥将那片瓦重新覆上,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说道。
此刻的李笑妹心跳得很快,一时间完全没有消化完黎遥的话,只是下意识地看向他,问道:“我该怎么做?”
“李笑妹。”他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轻轻地问道,“你可以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不,哪怕是我做不到的,我也愿意去试试!”李笑妹抓住了他的袖摆,执着道,“我已经眼睁睁地看着陆路在我面前死去,我不能再让他有任何危险!”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了,默了片刻,他蓦地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好。”
夜幕降临,夏侯芜的府邸成串的灯笼被如数点亮,映红了天际,看起来好不热闹。
“二皇子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回荡在院内。
夏侯芜连忙迎了上去,对着穿上朝服的戚然欠身道:“二皇子百忙之中驾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不必多礼。”戚然对着院内行礼的一干人等抬了抬手,向着院内走去,“今日夏侯大人才是寿星,不用如此拘礼。”
“二皇子说的是。”夏侯芜直起了身子,笑道,“已经为二皇子在厅内设好了宴席,请随下官来。”
戚然点了点头,只带了两名侍从跟在夏侯芜的身后,向着内院走去。夏侯芜将他引至厅内,并顺手关上了房门。戚然听到门响,下意识地回了头,视线刚落在关上的房门上时,身后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皇弟,你已经许久未曾与我喝过酒了。”
戚然的手一寸寸收紧,但他还是绽开了微笑,转头看向坐在桌旁的戚远说道:“皇兄特意遣散众人,只为与我喝酒,我真是感动。”
戚远看着他,也勾了唇,露出一丝笃定的笑容。
☆、第58章 鸿门宴
戚然捋了捋袖摆,转身坐在了戚远的对面,露出疑惑的表情说道:“皇兄,你昨日便带了军队出征,怎么会出现在这夏侯芜的宅邸内?弃军队于不顾,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皇弟说笑了,我今日候在这里,除了给夏侯尚书庆个寿宴外,还想跟你叙叙旧,毕竟咱们很久没单独聊过了。”戚远抬了抬手,他身后的侍卫都隐到了暗处,夏侯芜也拢着袖子站在了角落里,一时间,桌边只剩他们二人。
戚远扬了扬眉,说道:“至于军队,我已经算好了时辰,副将继续领着军队向着东北部前进,待我与你叙完旧,自然前去追上他们。你不必担心。”
“叙旧?”戚然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皇兄,你变得这么会制造惊喜,皇嫂她知道吗?”
“咱们兄弟叙旧,跟她有什么关系?”戚远也笑了起来,指了指满桌的精致菜肴说道,“你从宫中赶到这里,一定还没吃东西吧?先吃点东西。”
戚远说完,见戚然微笑着却并未动筷子,再度抬了抬唇,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咀嚼完后说道:“这菜是夏侯尚书特意找了王都的名厨做的,味道虽不比宫中,但也别具特色,皇弟你不妨试试。”
“我出门前给李笑妹做玉米酥时,自己也吃了几块,所以还不是特别饿。”戚然也拿起了筷子,从容地夹了一块东坡肉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后说道,“皇兄的眼光一向不错,肉质虽不及宫中菜肴细腻,但胜在爽滑可口,倒有几分昇国菜的特色。”
“你喜欢就好。我与你许久没有同桌吃饭了,从前你我都还是小孩的时候,倒曾经经常一桌吃饭。那个时候你就特挑剔,不喜欢的吃的一筷子都不会碰。”戚远唇角微弯,像是回忆起了从前的事情。
“那时每逢过年的时候,皇兄你总会把火绒星留给我,遇上我喜欢的吃的,你也会主动让给我。”戚然说着,垂了眸,唇角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道,“现在……我们的确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你是我的弟弟,我怎么会跟你抢?”戚远笑了起来。
戚然停了片刻,搁了筷子后重新看着戚远说道:“皇兄,回来这么久,我都没跟你提过我前段时间游访民间的经历。”
“就连我也没想到,我会被人带到距离王都将近一千里外的东南片府,而且……我还被毁了容貌,差点死在那里。”他托着下巴,用一种随意的语气讲了出来。
戚远睁大了眼,面容上流露出了震惊和不安,“皇弟,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只说出去散了趟心么?”
戚远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恰到好处,但也许是在朝中覆上面具太久了,他已经忘了真正的震惊和关怀是什么样子。戚然眯了眯眼,看着他勾了勾唇角后继续说道:“也许上天也认为我命不该绝,李笑妹将我救了下来。我也曾想过,留在那个安谧的小镇上也许并不是件坏事,可命运似乎总是不给我机会,又或者该说,总有人三番四次地设下圈套,推着我离开那个地方。我想要保护她,所以我回来了。皇兄,你说那个人是故意的吗?”
“如今你没事就好,至于旁人的心思,皇兄怎么会猜得准。”戚远拢了手,说道,“只是皇弟,如果一个人真的想留下来,不会因为旁人做了什么事情就去改变自己的想法。你从小就倔,这事你比我更清楚才对。”
戚然默了片刻,蓦地笑了起来后说道:“皇兄说的没错,所以我回来了,带着她一起回来了。”
戚远的笑容消失了片刻后又重回唇角。他说:“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那李笑妹。我曾经以为你总是对任何事都抱着不在意的态度,如今看来,李笑妹倒成了你的软肋。”说到“软肋”二字时,戚远的眼里明显多了一丝玩味。
“是,皇兄不愧是宫中最了解我的人。”戚然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一字一句道,“我的底线就是她。”
戚远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停了好几秒后,笑容愈发加深道:“软肋虽然是个讨人厌的东西,但有了它,皇弟你却看起来长大了不少,我心中也欣慰了许多。”
“皇兄是过来人,当然明白。”戚然恢复了笑意说道。
“对于我来说,如果有那种东西,我会选择摒弃。”戚远也并不含糊,淡淡说完这句话后,他指了指桌上的菜说道,“你看你一直在说,都忘了这满桌的佳肴。皇兄今夜就要出发去追上军队,咱们快趁着时辰还早,多吃一点。郑荣,为二皇子斟酒。”
立在一旁的郑荣应了一声后,拿起戚远桌边的酒壶,缓步绕到戚然身边,开始为他斟酒。戚然微移目光,看着那透明的醇香液体自壶嘴中流了出来,注满了面前的夜光玉杯,泛动着晶莹的光泽,不由得抬了抬唇角。
“今夜侍从们都守在外面,皇弟不必担心会有人发现我们,就让我们不醉不归吧。”戚远举了杯,笑得别有深意。
正待戚然准备开口时,门口却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声音。
“小姐,你不可以进……”是门外侍卫的声音,只是“去”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传来了几声闷响。
“你去看看。”戚远低声吩咐立在附近的夏侯芜。夏侯芜点了点头,正打算向门口走去时,房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戚然正漫不经心地盯着面前的玉杯,但夏侯芜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了一句“怎么会是你?”,却还是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可当他的视线移到门口时,不由得一愣。
李笑妹穿着一袭为赴宴准备的正红色襦裙,笑眯眯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听说大皇子和阿然在这里用膳,我就跟了过来,不妨碍你们吧?”
“李小姐,老夫并没有给你送请帖……”夏侯芜瞟了一眼戚远,见他没有动手的暗示,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她抬了手臂,晃了晃手中的请帖,疑惑道:“一定是邀请的人太多,夏侯大人记混了,我明明收到了请帖呢。”
月光洒落下来,照得她举着请帖的手很是莹白,衬得额头的红色花钿愈发动人。她挠了挠头,露出娇憨的笑容后说道:“本来我有事来不了,但与阿然分开了好一阵了,我有些想他,所以就自行前来了。大皇子,夏侯大人,你们不会介意吧?”
从头到脚都很介意好吗?夏侯芜沉了脸,正打算呵斥她,戚远却扬了唇道:“当然不会介意,李小姐,今夜月色正好,不如进来与我们一起用膳吧。”
“还是大皇子好说话。”李笑妹一边笑着,一边快速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房门。她绕到了桌边,在戚然身旁坐了下来。
戚然看起来明显有些震惊。他微微蹙眉,正打算低声斥责她的莽撞时,她却突然在桌下伸出手,抚住戚然的手背。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覆了上来,他又是微微一愣,但眉头终究没有之前蹙得那么紧了。
“李小姐总是这样给人意外和惊喜,难怪皇弟对你那么上心。”戚远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玉杯,遥遥看向戚然说道,“皇弟,今日良辰美景,佳人伴于身侧,你我还不举杯共饮?”
戚然顿了片刻,并未接话。戚远见他有迟疑,笑容加深后说道:“皇弟担心醉醺后会失了仪态?你放心,侍卫们会把你和李小姐送回宫中的。”
戚然重新恢复了笑意,也端起了玉杯说道:“皇兄说的是。”
可他举着那酒杯,还未送到嘴边,一只手便伸到了他的面前,快速地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酒杯。他诧异地转头,一下子看到李笑妹拿了那玉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笑妹,你在干什么?”戚然蓦地睁大了眼睛。戚远也微微一愣。
“曾经在夫子的课堂上听过,这宫中的酒宴需要喝酒来调剂气氛。既然终归是要有人来喝这酒,不如我来。”李笑妹将已经空了的玉杯放回桌边,笑道,“阿然前几日感染了风寒,不适宜饮酒,所以这事我便代劳了,大皇子殿下不介意吧?”
戚然看着她,本来笃定的目光一下子被慌乱和不安切得支离破碎。可他明白,现在还不到时候。他反了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
戚远抿唇默了片刻,重新露出笑容道:“既然皇弟感染了风寒,李小姐这么做,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我就知道大皇子是最疼阿然的。”李笑妹能感觉出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些异样,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更镇定,“阿然也是最喜爱大皇子的,他就连生病时也想着大皇子曾为他做的鸡丝粥。如今,大皇子还特意留下来陪着阿然……”
戚远怔了怔。
“我曾听夫子说过,‘与君同根生,共甘亦沥苦’。”李笑妹说完这句话后,抬眼看向戚远,露出真诚的笑容说道,“所以,这么棒的哥哥,怎么会对自己弟弟不好呢?”
戚然的面容看不出喜怒,但桌下握着她手腕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戚远垂了眸,沉默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李笑妹依然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戚然眼中的怒意却正在慢慢积攢。她的命也许随时都会没了,他还能强撑到最后吗?
就在他的怒意即将到达顶点时,戚远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开了口,“时辰不早了,既然皇弟染了风寒,就先回去吧,劳烦李小姐照看一下他了。”
戚然的睫毛微微一颤。
“殿下。”夏侯芜惊讶地叫了起来。
戚远抬了抬手,制止了夏侯芜的出声,只是闭上眼,似是有些疲倦。李笑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下子拉住了戚然的手,站了起来后说道:“既然这样,阿然和我就不打扰大皇子了,我们先告辞了。”
戚然从来没想到她的劲这么大,一个晃神间,竟被她拉得站了起来。她拉住他的手,推开了房门,向着门外走去。
夏侯芜虽然吃惊,但还是依着吩咐对着门外剩余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
待到房门终于重新关上后,李笑妹往前走了好几步,直到确认屋内的人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后,方才松了戚然的手。
可这一松,她却再也克制不住。刚才拉戚然那一下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的她只是下意识地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抱住自己,腹中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如刀割一般袭来,嘴唇上的麻意已经扩散至下半身,她想要移动双腿,却发现自己几乎差点跪了下去。
“李笑妹,你疯了吗!那是□□,不是什么好喝的米酒!”戚然终于开了口,并在她跪下去之前将她扶住,可手却抖得很是厉害。
“我、我没事,我提前服了解药……”李笑妹努力抬了抬嘴角,想要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但疼痛却让她的眉紧皱。
“所以你才觉得自己可以任性地闯到这种地方?”他愣了愣,可更大的怒意在胸腔中翻腾起来。
“在说这些废话之前,不如先带她离开。”黎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紧紧蹙眉看向他。
“是你让她这么做的?”戚然猛地回头看向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