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学捂着脑袋，就先打手机出去，劈头就问：“情况怎么样？”
手机对面的中年医生也是累懵了，嘟囔了一句，半迷糊的状态：“挺好的，手术都挺顺的”
“说点有用的。”
“那个我见过特天才的医生，没见过这么天才的，学手术的进度，比我们十倍还快，尤其是脾切除，切脾就跟戳皮球似的怪不得怨不得”
梁学听的一阵酥麻，或许是头脑不清楚的状态下，听到这种不清醒下的大实话，分外的让人羡慕嫉妒恨。
“排队的病人还有几个？”梁学打断了中年医生的诉说。
主任的声音也喊醒了后者，中年医生愣了愣神，低声道：“我去看看。”
电话内的声音停了一会，有开门关门和跑步的声音。
过了一会，中年医生再次拿起手机，“喂喂”两声，语气变的郑重起来：“主任，还有两名病人，正在做术前准备。”
“就剩两个了？”
“嗯。”
“急诊没送人过来吗？”
“两个里，就有一个是急诊送过来的，急性胆囊炎，愿意用达芬奇机器人做。另有一个13岁的病人，我没收。”中年医生迟迟疑疑的说：“因为是个阑尾炎的病人，我就分配给别的医生了。”
阑尾炎是普外的初级手术，一般都是丢给新人医生去做的。这不仅是因为它是入门级的简单手术，还因为高级医生都不太乐意做阑尾炎手术阑尾炎手术的一切挑战都在于阑尾的位置，所以，在大部分医生看来，这是一种运气型手术，而非技术型手术。遇到阑尾的位置奇怪的病人，主任医生做三个小时也是有的。
“给他。”梁学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是答应了左慈典，要保证手术量的。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总之，先把手术排满就对了。
中年医生收到命令，一句话都不敢问，连忙答应下来。
于是，等梁学稍稍洗漱一番，再出去的时候，阑尾炎的病人正是备好送手术室的时间。
“凌医生见是未成年的手术，就让先安排了。”中年医生上来解释。
梁学微微点头，只能向凌然抱歉道：“没想到这么小的手术，到头来还麻烦您了，如果介意的话”
要是没碰面，他估计就糊里糊涂的糊弄过去了，这会儿碰面了，自然只能解释。
凌然却是令其意外的摇头，依旧开开心心的道：“阑尾炎手术也不错，有段日子没做了，兴许是个有趣的手术。”
梁学“呵呵”的笑了，阑尾炎手术而已，能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手术进程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一条发炎的阑尾，很顺利的被凌然揪了出来。
“小伙子运气挺好。”梁学笑着凑了一句，主要还是为了侧面夸凌然。
凌然点点头，又摇摇头，却是转头道：“把他之前检查的影像片都调出来，我再看一眼。”
梁学一愣，也赶紧看向屏幕。
真的要出意外的话，他也舒服不了。
“有问题吗？”旁边的中年医生代为问出。
凌然“嗯”的一声，道：“怀疑有两个阑尾。”
第1382章 兄弟般的阑尾
“俩阑尾？”病人家属看着左慈典，一脸的质疑。
“俩阑尾？”余媛看着左慈典，一脸的期待。
左慈典用手将余媛拨拉开了，对病人的父母点头道：“的确比较少见，但病人确实是俩阑尾的情况，我们这边已经切下来一个阑尾了，现在正在处理第二个阑尾。麻烦你们再签一个知情同意书。”
他说完，就有泰武中心医院的医生奉上知情同意书。这东西倒也不是必须的，但为了保险起见，医院还是觉得签的越多越有底的。
病人家属倒是没什么异议，大略的看了同意书就给签了字，并问道：“人怎么会有两个阑尾的？”
“概率很低，但你们儿子有可能是有的。一会有确定的消息，我再通知你们。”这会儿说话的是俩人的主治医生，说话极其谨慎，他将知情同意书收好，再道：“你们还是在外面等一会，手术完成了以后，咱们再细说。”
“好的好的，麻烦医生了。”两名家属连声道谢，目送二人返回手术室。
余媛也跟着进去了。
“真的是俩阑尾？”余媛边走边问，脚步匆忙。
“应该是两个没错。”左慈典闲庭信步的，他也熬了很久了，这会儿又困又累，别说病人只是长了两个阑尾，就是长两根丁丁，他也不会太激动了。
余媛其实也挺累的，但她有一点优势，是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地方睡觉，虽然睡的也不是很踏实，经常要担心被人踩踏，但总的来说，精力还是要比其他人好一点的，这会儿，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兴奋点被点燃，更是浑身充满了力气。
“早知道，我就该去抢这台手术的。”余媛喃喃自语，道：“双阑尾的发生率，应该是很低吧。”
“十万分之四到十万分之九的发生率。”同步而行的泰武医院的主治医生插了一句。
余媛不由看向他。
“他们说的时候，我查了一下，本来可以写一篇case report的。”主治有点遗憾的道：“给你们凌医生浪费了。”
“我会写成案例报告的，章发表以后，给你转封邮件好了。”余媛嘴角撇笑。这种章，既然是落在了凌然手术，那也就等于落在了她手里了。
说话间，三人进到了手术室内。
背脊优美如雷龙的依旧是凌然，旁边站着三五名脸色苍白的医生，此时倒是兴致盎然的讨论着阑尾炎的故事。
“凌医生，给病人家属说清楚了。”左慈典回报了一句，再抬头看屏幕。
这时候，一条肿大的阑尾已映入眼帘。
左慈典不自觉的看向隔壁陈列的病理标本，另一条好似亲兄弟般的阑尾仿佛泛着光
“这孩子真稀罕。”余媛爬上了圆凳，仰头去看，脸上同样泛着光。
“险些就是医疗事故了，还好及时发现了。”左慈典则是感慨万千。
阑尾通常是患者感觉到疼痛了，才会前来就诊的，对于单个阑尾的病人来说，一场切除术完成，腹痛就也应当趋于结束了，但对于双阑尾的患者来说，如果一场手术只切了一个阑尾，那腹痛在接下来的极短时间里，一定会爆发出来，若是因此再切一根阑尾出来，病人家属肯定是会有疑问的。
梁学亦是一阵感慨，今天可是飞刀医生做的手术，也就是凌然在做了，换另一位医生，十之七八是发现不了第二根阑尾的。十万分之四的概率，可以想见，正常的医生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案例，更不可能去特意的注意这种事。
而若是因此而出现了问题，飞刀本身就变的很麻烦了。
“以后再不许用达芬奇做阑尾手术。”梁学迅速做出了一个不需要讲道理的决定。
下属们倒是没什么意见的应了。反正，愿意用达芬奇机器人做阑尾手术的人本来就少，如果不是为了练手的话，医生们对阑尾手术也是没什么兴趣的。喜欢捉迷藏的和余媛除外。
“差不多了，缝合吧。”凌然将阑尾完整的取了出来，等隔壁手术室配合的护士将两只阑尾并排放在一起，就站了起来。
马砚麟认命的接受关腹的工作，并倍感珍惜。
达芬奇机器人的手术机会相比普通手术是更少的。马砚麟现在已经放弃了内心最狂野的幻想教凌然做手术，而在这个念头之外，他所期待的也就是超越同阶的其他医生了。
就目前的状况来说，他能多做一点点手术，都能大大的提升这个机会。
哪怕是回到了云医，在只有一台达芬奇机器人的情况下，其他小医生能够获得的机会也是非常有限的。如果他能保证724小时的全勤的话，说不定在猝死之前就能气死一半的竞争者。
“左慈典，再买一台达芬奇吧。”凌然做了两个伸展运动，顺便给自己按摩了一下肩颈，就做出了决定。
正因为自己是唯一候选人而窃喜的马砚麟不禁一愣，要不是常年做手术做成了条件反射，一针缝线就要挑飞了。
左慈典自然是一口应下来，道：“那我给霍主任打电话。”
“嗯，需要什么再给我讲。”凌然也知道购买一台达芬奇机器人需要不短的流程要走的。
左慈典道：“我把这边的病例整理成报告，再带几个手术视频回去给霍主任看吧。”
“可以。还是要尽快购买。”
“是。”左慈典的语气还是颇有信心的。对医院这种单位来说，购买多昂贵的设备仪器，其实都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效果如果，收益如何。像是医院设备中顶贵的质子刀，基础建设和仪器设备的成本动辄数十亿元，每年的维护和人工也要上亿，但因为效果显著，许多医院都在申请。
医院最怕的是不能产生效益的投入。赚不赚钱都在其次，要是既不能锻炼队伍，又不能用于科研，那才是纯坑，哪怕成本只要一两百万，大部分医院都是不愿意投入的，比如食堂
泰武中心医院的医生们神色难明的看看凌然，相处这么两天下来，凌然虽然话少，但他如何做事，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到了这个程度的医生，自然没必要再说什么大话假话了。
正因为如此，凌然说买达芬奇就买达芬奇的样子，才更让人羡慕嫉妒恨。
泰武中心医院的普外科医生们太知道本科室的这些机器人来之不易了，看着别人仿佛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心气不免浮动。
“你们要是能把科室里的病人做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梁学也很无奈，只能pua下属了。
“梁主任，后面就剩一个病人了。”左慈典等他训话结束，悄然上前，又叮嘱了一句。
“这”梁学一脑门的官司，也不敢多说，只能一边答应一边思考如何解决，同时暗自苦笑，署名这种东西，果然从来都是不容易拿的。
第1383章 争
马砚麟做完手术，也从控制台的位置撤下来，跳着活动起来。
凌然出门去看病人的情况了，身为手术助手的马砚麟反而闲了下来。隔壁房间要准备好还得一会的时间，马砚麟就着咖啡吃了点不知名的糕点，凑到左慈典跟前，低声道：“我看梁主任跳脚呢，是病人不够了吧？”
“嗯。”左慈典点点头，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才道：“他应该是把急诊的病人也捞过来了，但咱们这边要的是愿意做达芬奇的，他们急诊也就凑了两个，那肯定是不够的。”
“任谁让凌医生这么做手术，都够不上啊。”马砚麟感慨一声，又道：“梁主任估计还没来得及寻思病床的事呢，等他想到病床的时候，估计血压得飙到180去了。”
“所以，咱是不坑人的，说是送署名，那肯定不会让人觉得这个署名不值钱。”左慈典自己说着笑了起来。
他们这次来泰武中心医院是没什么准备的，主要是因为机器人手术相对还是比较稀罕的东西，突然之间找过来，想套套交情都是套不到的，因此遭了点不足为过的冷眼，实属正常。不过，这会儿稍微找补一点不足为过的麻烦，也是实属正常。
“准备啥时候卖好去？别一会儿真的断供了。”马砚麟也很熟悉左慈典的这些套路了。他们这两年跑了全国许多的医院做飞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地头蛇也是少不了的，左慈典同样是尝试了多种招数，才让凌治疗组显的顺风顺水，风平浪静。
“再过个十分钟。”左慈典耸耸肩，道：“等他确实找不到合适的了，我再准备建议他找个肝切除的病例。”
“咦，能做吗？”马砚麟有些惊讶。肝切除的难度本身就是极高的，叠加达芬奇来操作的话，单纯的练习风险是不小的，尤其是在外飞刀的情况下。
“凌医生说能做。”
“也是，最差的情况就是中转开腹。”马砚麟这么一想，不禁感慨起来：“这么论起来，梁主任这边要开展达芬奇机器人的肝切除手术，弄不好还得求到咱们头上来。”
开放式手术是腔镜手术的保险栓，不管是腹腔镜、胸腔镜还是宫腔镜，按部就班的做，不出问题的时候，那都是极好的手术方案。但是，一旦也资料之外的情况出现，开放式手术就是最后的保险措施了。
正因为如此，国内最早开展腹腔镜的，最早开展心脏支架的，都是普外科，心脏外科开展最成熟的医院，不如此，新手术的开发根本是无根之萍。在医院的环境下，没有人敢幻想手术永不出事，因为一旦出事就是大事，就是要命的事。
从制度的角度来说，不是不允许出事，但到了调查阶段，是否有充足的准备，是否采取了正确和充足的抢救措施则是死亡讨论的重点，对达芬奇机器人的手术来说，出事之前，中转开腹自然是最必须的手段了。
事实上，用达芬奇机器人做手术，总有一定的概率会出问题，转而改成了开腹手术的。这就好像自然顺产的孕妇，总有迫不得已要转剖腹产的，就现代医学的发展程度而言，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如果中转开腹出了问题，或者更糟糕的，没有做开放式手术的准备，那就不是无可奈何，而是医疗事故了。
左慈典有些意外的看向马砚麟，用手搓着下巴，道：“你别说，小马你这个思路，还有点精奇的。”